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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十月海道线-第99章

小说: 十月海道线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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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快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如许多普通老年人经历过的那样,年事已高的藤川勘九郎在某个平凡的清晨跌倒在了花园里,在脑溢血的同时免疫系统也一并崩溃。虽然昂贵的治疗费用足够继续维持他的生命一阵子,但医院的诊断已经很明确:在最坏的情况下,他甚至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是一个伤感的,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局。

    藤川凉与父母在藤川勘九郎漫长睡眠之间的短暂清醒时光见到了他——所谓的清醒也不过只是药物侵蚀下的混沌。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听不清声音,几乎不认识任何人,只能靠转动眼球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在分离已久的长子一家靠近病床时,藤川勘九郎的面部表情产生的明显的变化。藤川凉与她的父亲一起握住老人干瘪的手指。它们细而瘦弱,使不出任何力量,但藤川凉能感觉到他想要抓住他们。这个一生驰骋商场,被誉为铁石心肠的硬汉在经历所有辉煌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皮肤皱巴巴的老婴儿。

    藤川凉俯身看向藤川勘九郎的肌肤松弛,布满老人斑的脸,这张脸不再像记忆中那样威严而充满威胁性,它太可怜也太无害。任何人——藤川凉相信,即使是他的父亲,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对这样一个可怜的老人有任何苛责。

    所有曾经的怨与恨,在这一刻不得不烟消云散,只剩下曾经的美好回忆,那些从未磨灭的吉光片羽。

    藤川勘九郎最终在这一年的初雪来临时在睡梦中过世。他走得很安详,面色平静,曾经遭受的病痛仿佛只是幻觉。

    或许是为了和分离多年的亲人相处更久一些,藤川勘九郎几乎是凭着自身的意志为自己争取到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而当他过世的消息从医院传来时,他的家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痛和惊讶。

    其实早在几周前,他们已经开始遵循医生的建议为老人准备葬礼,因此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

    藤川凉的父辈包揽了葬礼的多数准备工作,律和临时从波士顿赶回东京的树也同手下一起四处洽谈,寻找合适的寺庙,颂经人和入殓师。相比之下,藤川凉的工作就要简单的多。她只需要按照宾客们的回函统计即将在一周后出席守夜和葬礼的人数,然后将最终名单交给两位女性长辈来安排座席。

    她毫不意外地在名单上看到了迹部的名字。他的回函似乎是亲笔所写,字迹工整,又带着些英文字母的圆滑,纸面上似乎被撒了些香水,散发着淡淡的马鞭草鄙香味。他在信中用简短又不失礼仪的语句解释道,他由于公务原因需要在葬礼当天清晨赶往国外,因此只能参加葬礼前夜的守夜仪式。

    藤川凉握着这页纸反复看了很久,但并没有感到心跳加速或手指颤抖。

    从得知藤川勘九郎入院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必定会与迹部相遇,这场单方面的重逢可以发生在任何诚:医院走廊,藤川家公馆,制定葬礼计划的家庭会议,或是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当然,最可能的还是在藤川勘九郎的守夜礼现场。

    藤川凉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相遇的场景细节:守夜仪式大厅外的接待处,透过木门能看见天空中粘连的灰色云朵和云朵间隙里透出的温柔月光。迹部伴随着大厅内众人的低声交谈与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声走进房间。二十五岁的他身穿黑色正装而二十五岁的藤川凉全身由黑色和服包裹。她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点缀以新鲜的白色山茶。

    他说:节哀顺变。

    她垂下眼睑:请往这边走,迹部先生。

    没有任何寒暄。他们神情肃穆,如同陌路人般彬彬有礼地交谈。

    而如今,她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日期。重逢的倒计时就此开始,可当终点迫近时,她却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初的慌张和焦虑。

    藤川凉想,时间或许真的已经治愈,也扼杀了一切。

    这时她已经顺利搬到东京,开始了在新公司的培训。事实上,藤川凉并没有定下之前访问过的任何一间住处,而是直接入住了藤川家在港白金空置的一间高级公寓。

    或许是凑巧,那恰恰正是十年前的律在出发去欧洲工作前,向藤川凉建议的那间他曾居的公寓。十年前的藤川凉没有答应,最终被永远困在了苏格兰高地的鹅毛大雪中。而十年后的藤川凉则选择了欣然接受,以此作为新生活的一个起点。

    从公寓阳台上能看见东京都的夜景。那些灯光如同镶在夜空中的钻石,价值连城,却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有资格观赏。

    而藤川凉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凤的缘故,她与迹部的重逢竟会提前到来。

Chapter 86轻闭双眼〔上〕() 
自从与凤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一面之缘后;藤川凉几乎再也没有想起过他。他们都是忙碌的成年人。凤忙于工作,往返于东京和伦敦之间。而藤川凉则是忙于旅行,工作,乔迁;以及更多复杂的家庭事务。拒他们保有各自的联系方式,却从来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只字片语的问候邮件都没有。

    藤川凉原本以为,短暂的萍水相逢后,她和凤早已重新融进了这座城市的人群里,像掉进大海的水珠一样消失不见。

    因此,当凤在藤川勘九郎守夜前的某天与藤川凉再次偶遇;并友好地向她邀约时,她的惊讶并不亚于迹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记得关于她的一切。

    那是新年前夕一个普通的工作日。自从这年的第一场雪后,天气持续转冷,甚至冷过藤川凉记忆里的任何一个冬天。每天早晨藤川凉起床时,总能看见覆在玻璃窗上的白色雾气。窗的背后是正在苏醒的城市和不远处的东京湾。

    那天藤川凉恰巧去品牌旗下位于中央区银座附近的一家门店检查店面布置和产品陈列,顺便同店方一起清算年度售后服务中收到的瑕疵和损坏品。由于工作量巨大的关系,他们直到将近夜晚九点才正式收工。店内的员工们想要庆祝,于是店长城野直贵便提议所有人一起去附近一间大人气的荞麦面店兼居酒屋,原因是他大学时期曾在那家店打过两年工,因此对那里美味的食物和慷慨的老板都十分熟悉。

    店员们纷纷表示赞同,而刚刚入职一个多月的藤川凉也自然不能拒绝这个能与新同事们相熟的机会。

    居酒屋离门店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坐落在商业区主干道外一条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巷,店面也并不起眼,一扇黑黝黝的铁门,两边的墙上布满夸张的涂鸦,如果不是城野推荐,恐怕难以发现它的存在。进入铁门后又是一条大约三人宽的露天走道,藤川凉被夹在两个热烈交谈着的年轻女店员中间往前走,一边好奇地望着四周。只见常青植被在走道两侧形成了一面天然的绿色屏障,成串的淡黄色小灯悬挂其间,闪闪烁烁指向走道尽头的居酒屋,仿佛一条光的隧道。

    掀开隧道尽头那面绘有海浪的门帘,室内明亮的光线,温暖的空气和诱人的食物香味一起迎面扑来。

    居酒屋内已经坐满了成群结队的公司职员,不少醉醺醺的中年上班族正在大声聊着天,气氛如城野所说的那样高涨。藤川凉一行人幸运地占据了开放式炉端烧旁仅剩的一张桌子,不久之后,各式各样的酒和食物就迅速占满了整个桌面。

    藤川凉作为新人被围坐在中间,她为自己点了蜜桃味的啤酒和一些下酒菜,同时耐心回答新同事们出于好奇而抛出的每一个问题:她曾经的学习和工作经历,转行的原因,对东京生活的习惯程度,以及一些个人问题。

    以说服并满足客户的销售为日常工作的店员们个个都是天生的聊天高手,藤川凉很快就顺利地融入了他们。

    “藤川秀在藤泽长大吗?”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名叫芹泽的女店员问她,“真凑巧,我也出生在藤泽,不过幼稚园时就搬来了东京。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面!”

    芹泽说着,打开手机地图向藤川凉展示自家所在的区域。藤川凉也好奇地探过头张望。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街道所在的区域名称,背后响起的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藤川秀?”

    她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与她仅仅相隔一桌人的地方,许久不见的凤长太郎正站在桌旁向她挥着手。“我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藤川秀,真是太巧了!”凤满面笑容,以在嘈杂的环境内足够让藤川凉听清的开朗语调大声说。他穿着灰色的衬衫,领带微微解开,被环绕在五,六个与他年纪相仿,打扮相近的年轻人间,脸因为酒精的原因红红的,显然也是工作后的应酬。

    “那边的是藤川秀的朋友吗?”城野笑着问她,“我记得你才刚刚说过在东京没什么认识的人呢。”

    “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朋友。”藤川凉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释她和凤的相遇,因此只能简单地回答。

    她也站起身,露出笑容向凤挥了挥手,但对方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居然越过人群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抱歉,我失陪一会儿”

    藤川凉不得不离开包围着她的同事们,在众人的目光打量下示意凤一起坐在了吧台前刚刚空出的两人座上。

    “真的很抱歉,我上个月忙于工作,昨天才回东京,所以一直没能联系藤川秀。”凤为自己点了一杯生啤,又为藤川凉点了纪州绿茶梅酒,然后用道歉为他们的交谈开场。这依然是藤川凉记忆中的凤,心地纯洁善良,总是无理由的把责任担在自己身上,哪怕有时根本不是他的错。“但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见你。这次也是和朋友们的聚会吗?”

    “是和同事,”藤川凉端起酒杯,同时把酒钱留在桌上,“我也很抱歉一直没有联系你,明明是我允诺要在再次来东京时向你道谢的。其实我一个月前就开始在东京工作,当然也已经搬家到了这里。真的很抱歉一直没有联系你,所以今晚的酒请让我来请!”

    她反复说着道歉的话,又执意将凤推还给她的两个人的酒钱推了回去,终于看见凤脸上内疚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两人间的交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藤川凉记得,国中时代的凤并不是一个擅于和女谈的人。他总是很害羞,说话时小心翼翼,过于温柔,似乎害怕伤害到别人。而如今的凤或许是经过了成长和社会的历练,变得更加自信稳重。他先问起藤川凉在东京的生活和工作,随后提起了自己上个月在海外工作中的见闻。当他谈及从伦敦搭直升机前往苏格兰南部的途中所经历的风暴时,藤川凉不禁打断了他。因为凤所提及的前往苏格兰的时间,与她独自徘徊在迹部故乡的那两周敲吻合。

    “我以为你只去了伦敦。”她试着打探,“凤君的工作还真是忙碌啊。”

    “当然不止是伦敦。”凤苦笑着说,顺便喝了一口酒,“最初是伦敦,停留一星期后去了法兰克福和巴黎。回到伦敦后不久又接到了来自上级的前往苏格兰的请求。我记得曾经向你提过我的上级,迹部先生,也是我学生时代尊敬的学长。”

    “迹部先生约你在那里见面?我从不知道那么荒凉的地方能有什么商机。”藤川凉装作不经意地打趣道,但在凤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指正紧紧抠着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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