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海道线-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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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般的议论声被留在背后的茶庵内,像退潮时一样慢慢远去。但藤川凉感到自己仍旧在震荡的海水中沉浮。她身不由己,除了随波逐流外没有别的选择。她不知道海浪究竟会将自己缓缓推向岸边,还是远方看不见尽头的深海。
“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迹部忽然放慢脚步,用一种略带挖苦的语气打破了沉默,“明明才刚刚认识两天,现在却已经有了婚约关系。”
“迹部君不用担心。”藤川凉故作平静地回应,“你可以拒绝的,就像你父亲做过的那样。”
这时迹部已经登上了阶梯顶端。他转过身,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藤川凉的脸说,“我当然会拒绝。忽然被要求和一个你并不了解的人结婚,难道藤川秀会打算答应?”
“我当然也不会。”藤川凉不假思索地回答。
迹部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藤川凉所了解的,是另一段时空中少年时代的他。对于眼前二十五岁的迹部景吾,她几乎一无所知。
“两位请进。”早已在楼上守候的律师助手微笑着将他们迎进书房,“黑峰老师正在楼下抽烟,很快就会回来。
藤川堪九郎的书房布置与藤川凉在另一段时空中的记忆相差无二:一面墙由藏书占据,书架高达四米,取书时需要通过一旁的阶梯攀爬;古董书桌旁的另一面墙上,则挂有许多家人照片和藤川堪九郎最为珍爱的艺术品。藤川凉仔细端详着这些她在另一段人生中已经观赏过的画作,忽然发现其中的一幅耶稣受难图她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一幅特别的画。背景由浓重的油彩绘出浩渺的银河,一些细小的白色斑点遍布画面,很显然是璀璨的行星。而在画面的正下方,由黄铜铸成,食指长短的的耶稣受难像被钉在画布上,营造出一种庄严的神圣感。
“这是你的姑姑藤川佳代的画。”迹部低声说,“这幅画一直被保存在她在长崎居住的修道院,直到几年前修道院重建,才由院长送回藤川家,之后就被挂在了这里。
“真美的画啊。”藤川凉喃喃地感慨。
藤川凉从没见过藤川佳代。早在她出生之前,藤川佳代就已经毅然离开藤川家前往长崎,关于她的线索只有一些古老的照片。之后几年里,藤川凉的父亲曾独自去长崎见过她几面,而藤川佳代直到过世,都没有再回过东京。
因为命运而错开的两代人,却偏偏共同肩负着一个长达五十三年的约定。藤川凉长久地注视着面前这幅画,感觉她的意识都被画布中的星云吸了进去。
姗姗来迟的黑峰律师在藤川堪九郎的书桌前坐下,他重新打开手提箱,然后示意迹部和藤川凉在离他不远处的的两台沙发入座。
“我明白你们现在的心情。”他开门见山地说,“换做任何人都无法立即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惊讶。我继承家父为藤川先生工作了十年,最近才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份文件,谁又能想到,这纸婚约的有效期,竟然会是一百五十年以后呢。”
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人。藤川凉和迹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迹部在藤川凉的应允下率先表明了态度。
“我和藤川秀已经就这份文件交换过想法了。”迹部看着黑峰律师的脸,口齿清晰地说,“就如黑峰所先生提到的那样,我们无法接受这种没有听三我们双方意见的安排。迹部家和藤川家一直以来都信奉自由婚姻,所以只要情况允许,我们会选择像上一代人那样拒绝。”
“这确实是可行的。”黑峰律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份婚约仅仅是藤川堪九郎和迹部晋三郎之间的私人约定。拒在一定程度上受法律保护,但既然双方都已经辞世,只要两位达成共识,共同拒绝这份婚约,我想你们的家人也不会逼迫你们履行义务。日后一旦你们中的一方与其他人结成婚姻关系,这份婚约对你们便不再有效,而是会继续传递给你们双方的下一代,直到婚约书失效的那天。”
“其实这样的婚约根本就可有可无,对不对?”藤川凉忍不住问道,“决定权在履行方手中,明明只要一直拒绝就可以了。”
“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这也是你们两个幸运的地方,”黑峰露出了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但是在五十三年以前,这种来自家族最高阶层的约定就是一道命令,是不允许违抗的。”
“时代变了。”迹部简短地说。
“是变了许多。”黑峰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然后接着说道:“既然两位坚持拒绝,那么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婚约书会由我继续保留,一直到它对你们中的一方实效的那天。但是”
藤川凉和迹部同时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听他说下去。
“我想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双方改变主意,决定履行这个约定,也请及时告诉我。这纸婚约书会成为一份浪漫的新婚礼物的。”
藤川凉无言地与迹部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没有对黑峰的这番话作出回应。
走出书房的同时,藤川凉感到她和迹部同时松了一口气。迹部的心情她不得而知,或许只是单纯庆幸自己不用与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结婚。而对于藤川凉而言,她对迹部的感觉只停留在十年前那段时空中的恋爱之心。如今的她想要从二十五岁的迹部身上重新找回过去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但那种心情和婚姻这样的关系是不同的。
她的脑海中存在着许多十七岁的藤川凉与迹部的浪漫瞬间,但并没有二十五岁的藤川凉与迹部组成家庭的画面。
藤川凉的家人们正在楼梯下等她。听过藤川凉和迹部的解释后,不安的神情立刻从所有人的脸上消失了。
“真是吓了我一跳!”或许是受了美国文化的影响,藤川树心直口快地说:“我还以为小凉你真的要变成迹部太太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啊!”
迹部有些不满地看着藤川树,说:“抱歉,虽然婚约没有生效,但我不觉得迹部氏是一个让人羞耻的头衔。”
“我不是这个意思,迹部君误会了!”藤川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好唯一的妹妹要出嫁的准备。这样的心情,迹部君这样的独生子是不会懂的!”
藤川凉原本以为迹部会感到被冒犯,但他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在乎。他只是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回敬了藤川树,然后便向藤川家人告辞离开。
据迹部说,他即将于当晚启程前往欧洲,继续几周前遗留在那里的,未完成的工作。
生活在藤川堪九郎的葬礼结束后,很快便回到了原先的轨道。藤川树离开东京,与父母一起前往藤泽,打算留在故乡过完新年,然后再回波士顿工作。藤川律则作为新一任当家,开始独立掌控起藤川建设的生意。
藤川公馆作为藤川堪九郎的故居被保存下来,分享产权的两家人则都没有入住的打算。藤川凉的父母不愿意离开神奈川,而藤川律的父母也更适应便利的高级公寓生活。两家人经过商量,决定先遣散一部分多余的佣人,只留下管家和一些从昭和时代就开始服侍藤川家的女佣和园丁,来维持洋馆的内部整洁和庭院修饰。
“我们会暂时将这里改造成一个社交场所,直到我们中的一员正式入住。”藤川律平静地说。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去,但就在新年前三天,藤川凉忽然接到了紧急前往公司驻巴黎总部的临时派遣令。
接到通知的时候,刚刚下班的藤川凉正好抵达银座区一间名叫的高级酒吧,当晚她会在那里与藤川律以及他那身为酒吧经营者的朋友濑户见面,共同制定几天后即将在酒吧举行的跨年派对的装饰风格和采购计划。
三人占据了吧台侧面私密性较好的的卡座,分别向酒保要了酒。藤川凉所点的tequilasunise刚刚送到,手机便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抱歉,工作电话,我失陪一下。”酒吧内部信号不佳,因此藤川凉只能套上外套,独自前往酒吧后院的露天吸烟区。
她的上司在电话那端用快速而焦急的语气向她解释了清楚事情原委。负责l珠宝日本区售后的藤川凉,日常工作之一便是与l巴黎总部派驻在东京分部,负责破损产品初步维护的的手工匠人交流合作。每当藤川凉从全日本二十三家l门店的负责人那里收到由顾客们拜托维修的损坏品,或是在店铺销售过程中发现的瑕疵品时,一旦残次程度严重到没有能力修理l巴黎总部便会由专人集中收集处理这些珠宝,并按实际情况修理,退回或销毁。
而藤川凉在其中的角色,就是为所修理或寄往l巴黎的每件产品制作详细的报告,记录瑕疵状况及的修理进程和评价。
这一年的十一月中旬,藤川凉和收到了由神户市门店寄来的一套包括项链,耳环,手链和戒指的当季首饰。整套首饰都像是碰到了化学试剂那样锈迹斑斑,宝石也黯淡无光,很显然是原料以次充好的伪造品。但顾客偏偏出具了详细的购买证明和包装中附带的鉴定证书,店员也纷纷证明购买当天,顾客曾经要求门店在戒指内侧和耳环边缘刻上了自身姓名的首字母,因此这些珠宝的确出自l珠宝的官方库存。
断定这套珠宝并不是真品,而店员们的坚持又让她感到动摇。在与藤川凉商量之后,她们决定将这套珠宝寄往巴黎进行更为官方的审查。
刚刚出炉的审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总部在认同首饰销售途径的同时,也顺带对产品原料供应商进行了质量复核。经过层层确认后,他们得出了结论:由于使用了外观相似但化学属性不同的一批原料,有将近九十套类似的瑕疵首饰正在日本区销售。因此藤川凉和立刻被安排前往巴黎,与总部人员商量相应对策。
“我已经通知人事部为你订好了机票和酒店。”她的上司继续说道,“很抱歉对你做出了这样仓促的安排。但这次的事态紧急,我希望一切能够尽快得到妥善处理。”
藤川凉别无选择。拒对无法参加藤川律主办的新年派对感到遗憾,但她还是遵从命令,于第二天清晨登上了直飞巴黎的航班。
藤川凉对巴黎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的祖母藤川幸枝就出生在那里,来自一个由旅法日本商人和巴黎当地女性组成的家庭,因此藤川凉从血缘起便与这座城市紧密相连。十多年前学生时代的藤川凉也曾经到访过巴黎许多次,虽然多数时候只是像寻常海外游客那样走马观花,但她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
温暖夏日里圣马甸运河旁的野餐,夜幕中蒙日广辰近醉醺醺的年轻人,以及塞纳河旁整晚开放的露天酒吧聚乐部,藤川凉记忆里的巴黎始终是美好的。
她入住的酒店位于巴黎八区与九区的交界处,地段极佳,与大道上古朴的l珠宝总部办公楼仅仅步行十分钟的距离。透过房间一侧的落地窗,还能远远看见屹立在蒙马特高地顶端的圣心教堂,每天清晨时分,当第一缕阳光唤醒这座城市时,沐浴在晨曦中的圣心教堂也如同温柔寡言的老人那样,安静地俯瞰众生。
接待藤川凉和的除了公司巴黎总部的手艺匠人和全球售后服务经理外,也包括一位日常负责品牌公共关系,看上去十分年轻的法国女性lé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