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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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中,地龙烧的也极为暖和,只见一身常服的萧译与谢昀隔案而坐,白炉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热茶奉上,随即悄悄退了出去,守到了门外。
“殿下,请。”
在谢昀的客气下,萧译点颌拾起茶盏,轻轻以茶盖拂了拂,随即轻啜一口,便将茶盏托在手上,抬头间,平静出声。
“崔姑娘,可还好。”
谢昀的手中微微顿了顿,将手中的茶盏搁回案上,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只见他的眸中虽平静,却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出声。
“有母亲陪着,也算好了许多。”
萧译闻声看了一眼,随即将茶盏放回去,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却是又陡然转了话头。
“辽远虽苦寒,但那里的守将辽远将军也是我朝肱骨,此人虽苛责,但清正刚毅,想必崔家长子去那儿,倒也并非坏事。”
从萧译这一句短短的话语中,谢昀顿然听出什么来,看来,在崔知琰前往辽远之时,萧译已然于暗中打点过了。
有人照拂,即便吃些苦,能保住一条命,便总是有希望的。
谢昀眸中微微一动,启唇间,话语低而认真。
“谢昀多谢殿下。”
萧译闻声眸中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随即出声道:“既是一家人,便不必太过生分。”
说到此,萧译的眸子却是暗暗变化了几分,下一刻唇角的笑意微敛,再说话时,语气已是低沉而幽深。
“相比于辽远,大理寺只怕才是危机四伏。”
谢昀听得此话,心中早已明了,此次通敌密信一事,无需想,这幕后之人必然是洛王萧衍的阴谋,以他的谋划,只怕便是想因此一箭双雕,一来,阻挠崔谢两家的联姻;二来,无非是等到兵部尚书一职空悬时,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如今看起来,这一阴谋似乎是得逞了,事情一出,举国震怒,严惟章携一众人于朝堂力谏,萧衍更有意在坊间激起民愤,将崔文程这个所谓的“国贼”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怕皇帝斩立决的旨意早就下来了,可如今,皇帝却是对崔文程问斩一事绝口不提,虽说搬出了老君生辰,长孙妃临盆为理由,可聪明人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托辞罢了。
建恒帝,这是想要留崔文程一条命。
而正因为此,无论是萧译,还是谢昀,还是顾正德都明白,正因为这密信之事来的太过蹊跷,而一切人证物证太过确凿,且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坊间,喊杀的呼声太高。
过犹不及,皇帝如此多疑之人,又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诡异之处。
一旦崔文程的命留下,日后崔家便有沉冤的机会,想必如今最让萧衍无法安寝的,正是这件事了吧。
“如今的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难保不会有萧衍的人——”
因而这大理寺,绝非久留之地。
因为没有人知道,萧衍何时会将手伸入大理寺的牢中,做出谋害一事来。
后面一句话虽未说,谢昀早已会悟。
“依殿下看,何处更为安全。”
萧译闻声侧眸看去,唇角勾起几分弧度,随即淡淡吐出四个字来。
“北镇抚司。”
听到这个已有预料的答案,谢昀并不意外,只默然间,谢昀微微凝思。
窗外的鸟鸣再起,竹叶的影子斑驳的落在窗户上,隐隐摇晃,萧译随性地拾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方将茶盏放于案上,便听到对面传来了谢昀温和而平静的声音。
“此事,我们来做,倒不如一个不相干之人来做,更为合适。”
萧译随声看去,恰好对上了谢昀同样探过来的目光,那双眸子仍旧温和,可萧译却能从中看到一种拨云见月的明朗与笃定。
……
数日之后,于后海岸边的扬州坊内,此刻是莺歌燕舞,好不自在。而在二楼的阁楼之中,轻纱之下,一目光微醺的男子坐在倚栏之处,看着楼下抚琴而歌的妙龄少女,眸中满是轻挑与向往。
只听得楼梯声响,似是有人上来,那男子并未去看,一双眼睛只直勾勾盯着那窈窕的身影,可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的动作。
“润文兄?”
闻得此声,那男子恍恍然转过去,原来来人正是自己当年的同窗,如今的同僚,李仪。
只见李仪颇为兴然的走上前来,顺着男子方才的目光看了眼楼下的歌姬,随即撩袍坐于男子对面,语中多了几分戏谑。
“润文兄如今竟是有闲情在此地享清福,可见我大兴如今也是海晏河清,一派祥和了。”
听得此话,被称为润之兄的男子抓起盘中的花生朝那李仪扔去,虽是笑着,唇边却是带着几分无奈与落寞。
“如今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原来,眼前这人名为何润文,乃是户科给事中,从前一心想要攀附严惟章,却奈何位卑言轻,入不得严惟章的法眼,也正因为此,才在此次的风波中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仪如今还记得,当年润文兄以先帝朝陶正为范,如今怎的这般——”
李仪的话似是牵起了何润文的心酸处,遥想当年入朝,他也曾志得意满,以当年的陶正自居,立志要做本朝第一言官,可如今,他却是发现,自己离那条路,是越来越远了。
见何润文的嘴角勉强牵了牵,却满是无奈与自嘲,李仪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光亮,似是极为神秘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即悄悄挪身至何润文身边坐下,随即凑上前去,神秘的说出一句话来。
“如今眼前正有一极好的机会,润文兄竟是未看到?”
听到李仪的话,何润文眸中一亮,不由脱口道:“何意?”
李仪随和一笑,随即凑到何润文耳边轻语,何润文闻之不由一动,却是极为小心的看了眼四周,随即出声道:“这崔家是谢家的姻亲,谢家又是顾家的姻亲,如今顾阁老俨然便是首辅,我若如此,岂不是在与他作对——”
李仪见此扫了眼何润文,眸中似是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年陶正于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将首辅曹阁老批驳的哑口无言,以至于辞官向天下人谢罪,润文兄既是想要做陶正这般人,如此瞻前顾后,又如何能成大事?”
说到此,李仪再不想与何润文多言,转而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已言尽于此,润文兄若是怕得罪旁人,那便罢了。”
眼看着李仪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楼梯之处,何润文却是陷入了沉思。
当年的陶正正是因为不为权势,敢于直言弹劾,才一举得到先帝青睐,一路青云直上,更受尽世人尊崇。
既然陶正敢做,他又为何不敢做?
与其整日里这般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度日,倒不如赌上这一把,若赢了,便是名利双得,若输了,至多打一顿板子,也算出了个风头。
如何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事。
不做白不做!
念及此,何润文猛地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仿佛与自己壮胆子般,一双眸子也渐渐氤氲出斗志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中计()
深秋将冬的早晨总是亮的极晚,早朝之时这气候便更寒凉了几分,深沉的夜幕中,启明星氤氲着明朗的光芒,此刻身着朝服的朝臣们已然自汉白玉石桥而过,列班朝御门听政的大殿而去。秋风萧瑟中,朝服的衣摆微微作响,便是轻呼一口气,都冒着白烟,仿佛随时都会结成冰一般。
随着殿前内侍官高唱,文武百官各自入里,在骤然的温暖之中,便见两列内侍及宫娥缓缓而上,建恒帝则不紧不慢地上了御阶。在众人的跪拜声中,建恒帝撩袍而坐,眼眸淡淡一抬,扫向众人间,眼角的细纹越发深了。
“众爱卿平身。”
随着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众臣谢恩起身,手执朝笏立在殿下,而下一刻,便由如今的首辅顾正德率先出列,将内阁最近之事报备于上,与众臣商议。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今日的早朝,一如从前,没有丝毫的异常,眼看着朝议将近尾声之时,建恒帝也略微有些疲惫了。
终究,如今的建恒帝也是年过五十之人,每日批阅堆积如山的票拟,清晨在鸡未鸣时便要起身听政,到底是不易的。
殿下的百官见此,都默契地沉默了,一旁侍立的冯唯见此,小心看了眼倦怠的建恒帝,随即领悟地转身上前,方要宣“无事退朝”四字,便见一个身影从朝臣中列走出来。
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不由寻声看去,就连座上的建恒帝此刻也朝下看去,因着年纪渐大,这眼神便越发不好了,平日里批阅票拟时尚要戴着西洋眼镜,此刻因着未将眼镜随身而带,建恒帝不由扶住龙榻的扶手,身子微微前倾,仔细打量时,一双眸子微微一眯,直至人到最前,他方看清模样,却是一时记不起名来。
“微臣何润文有事要奏。”
听到“何润文”三字,建恒帝微微眯眸似是在思索,一旁的冯唯适时地低下身去,小声在建恒帝耳边提醒了一句,建恒帝渐渐褶皱下去的眼皮这才微微一抬,似是明白过来。
“爱卿欲奏何事?”
此刻朝堂之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中间的何润文之上,骤然的寂静让何润文不由身形微僵,一时竟有些紧张的连手心都浸出了细密的汗来。
“微臣要弹劾大理寺卿陈大人因情徇私,罔顾国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有些莫名,而那被骤然弹劾的大理寺卿陈询也是惊愣地望过去,一时未反应过来,唯独那脸色却是变得有几分僵硬。
“哦?”
原本有些困倦的建恒帝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致,眼尾微微一抬,转而将目光挪到陈询的身上,随即侧而看向何润文道:“陈询如何因情徇私,罔顾国法了?”
眼看着陈询脸色渐变,何润文似是得到鼓舞一般,当即手执朝笏将双手拱起,神色严肃而认真,语中更是铿锵有力,仿佛确之凿凿一般。
“回陛下,据臣所知,大理寺卿陈询陈大人与罪臣崔文程乃是同乡旧识,崔文程作为戴罪之身下入大理寺牢狱中,原是罪孽难恕之人,陈询陈大人却是顾念旧情,私下里百般照拂,于公于私都有违国法常理,若是连堂堂大理寺卿都如此行事,又如何安得天下人心?”
何润文越说越发激动,到了后面几乎是掷地有声,引得陈询身形不由一震,脸色憋得涨红,直至话音落尽,陈询当即抬手怒指何润文,几乎是气的连话语都颤抖了几分。
“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要知道,那崔文程行的是通敌叛国之事,一不小心沾染上,都是会送上全家性命的。
此刻陈询闻声,哪里还站的住,转然间,便向上座的建恒帝拱手,辩白间几乎是老泪纵横,就连那斑驳花白的胡子也沾染了泪水。
“陛下,何润文所言,绝无此事,微臣身为大理寺卿,如何敢行这般之事,还请陛下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
话说到这儿,陈询颤颤巍巍地撩起朝服的下摆,缓悠悠地跪下去,直直叩拜下去,将头触碰于地。
何润文见此,也不甘示弱,当即凛然站直身子,冷笑般出声反问道:“陈大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