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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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吧。”
像是安慰般,又像是一种解脱的欣慰,靳氏轻轻覆上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张怀宗的手背。
过了许久,屋内响起了老人颤颤巍巍却又满是无憾的声音。
“好。”
话音一落,原本捏着烛台的左手轻轻一扔,点着烛火的烛台正好落在那纱幔之上,火苗燎起的声音渐渐细微地响起,细腻的纱幔被烧出了一个洞,以迅疾地速度蔓延,渐渐变黑,烧成灰烬。
感受到屋内渐渐烘烤的热意,坐在那儿的张怀宗与靳氏像是给彼此勇气一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一动不动,等着这最后一瞬的解脱。
……
当便衣的韩振带着锦衣卫到达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烧焦的房屋已然被水扑灭,夹杂着潮湿的味道,直蹿入鼻内。张府上下的所有人皆跪在那烧为灰烬的废墟前,或低头啜泣,或嚎啕而哭。
韩振一双冰冷的眸子此刻变得复杂而挣扎,终究展开袖中由内阁(其实就是严氏父子)亲自草拟的圣旨,平静的念出上面每一个字。
念完的那一刻,府内再一次陷入另一种恐惧的嘈杂,作为一个执行圣旨的钦差,他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静静地站在那一堆废墟之前,默然不语。
渐渐地,声音越发嘈杂,也越发混乱,就在这时,一个少女挣扎与抵死抗拒的声音引得韩振微微一动,终究转过头去。看到被强拽而出,即便再狼狈也不愿屈从的少女,韩振终于出声。
“何事?”
话音一落,作为指挥的锦衣卫忙跑过来道:“回大人,此女是罪人张怀宗的孙女,她不肯随我们回去。”
韩振静静地看着那少女,容貌清丽,即便如此情景之下,却是没有丝毫的狼狈,背依旧挺得直,头依然抬起。
“你可知,你这是抗旨。”
听得韩振这句话,少女唇角淡然地勾起,随即定定地将目光转过来,毫不畏惧道:“作为张府的女儿,我宁愿死,也不为官妓。”
韩振默然的看着那少女,过了许久,终究移开目光,看着眼前的废墟淡淡溢出一句话来。
“随她吧。”
那锦衣卫闻言当即惊道:“大人?”
“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宁愿如此,他也不愿违背初心,去为难一个忠臣的后人。
话音落尽,身后的锦衣卫松开了手,少女静静地看着韩振,看着那个看似冰冷无情的男子,即便脸带泪痕,却不失气节的笑然道:“罪女谢韩大人,我不会让韩大人为难——”
最后一句话说的轻而缥缈,落在韩振耳中时,让他微微一震,下一刻,他惊然的转头时,却是为时已晚。
少女几乎是瞬然间,拔过身边锦衣卫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嫣红的鲜血犹如梅花一般傲然的沿着冰冷的刀刃生长,韩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抱住少女,闪着寒光的佩刀静静地落在地上,这一刻所有的人似乎都安静了。
韩振抱着呼吸艰难的少女蹲下身来,只能看到刺目的热血沿着少女的脖颈蔓延到少女的衣裙上,开出一片又一片的梅花。
美的傲然。
美的决绝。
“大人……大人的恩情,无以为报……”
少女每说一个字,都是艰难而不易,看着少女嘴角流出越来越多的鲜血,韩振不知道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东西却是被塞进了他的手中,韩振低头看去,染着鲜血的手中躺着一枚通身无暇的美玉,即便被血浸透,也掩不住本身的高洁。
在一顿轰然间,看到这一幕的府中女子皆是受到启示一般,无所畏惧地横刀自刎,让身边呆愣的锦衣卫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做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抓捕过无数次,可这样不畏生死的场景,是第一次。
“若有来世……惟愿还做张氏女。”
感觉到怀中少女因疼痛而痉挛的身子,韩振的手中不由紧了几分,可怀中的少女没有后悔,没有畏惧,听到周围人惊怔的声音,知道自己的家人都随自己而去,更多的是欣慰,是解脱。
是啊,作为清正廉明的首辅之家,她们即便身为女子,也当为家族维持这最后的一份尊严,如何能为官妓,丢掉她们张氏的门楣与气节。
如此,最好。
少女的嘴角渐渐泛起安心的弧度,下一刻,那浸透血液的纤手落下,当少女的眼眸阖上之时。
韩振觉得第一次,他的心有所触动。
寒风凛冽之间,鼻尖传来的是腥热的血液,抱住少女的手紧紧攥住,韩振感觉到自己那颗冰冷默然的心好似被滴上了一颗滚烫的血液,渐渐地燃烧。
有时候,死竟比生易。
韩振紧紧地阖上眼,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当他再睁眼时,那一双冰冷漠然的眸子却是比从前更加凛冽,更加逼人,如同一把利刃,失去了最后一份为人的生气,却多了一份不为人知的坚定。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严氏与顾氏的博弈()
一夜之间,大兴的天空似乎都被充斥的血液染红,在这一场腥风血雨中,严氏父子就像是那执笔的判官,所有人的生死都只是他笔下了了的几个名字而已,如所有人的预料,这不是一场大逆不道的文字罪恶,而是严氏父子铲除异己的一把绝好的刀。
如今不仅仅是张怀宗门下的人,即便是从前跳出来弹劾过严氏父子,与其不和的人,皆会被莫名的写上名字,成为汲水集的校对人,或是私藏者。
如今的大兴如同被掩盖在阴雨之下,就连普通的老百姓都缩在家中,不敢打开门来做生意,一向热闹的朱雀街似乎都比从前冷清了不少,更别说如今的朝堂。人人都是惶惶度日,神色匆匆。
不过是短短的几日,无数的官员都被拉下马来,绞杀的绞杀,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这一刻,严氏父子彻底成为了这场斗争的赢家,他们也彻底的站稳了脚跟,从前在内阁几乎被架空的严惟章,转眼间成了内阁真正的掌舵人,让人不敢再轻易得罪。
这一夜,地上的雪已然积了几尺厚,所有的瓦檐上、树叶上皆被铺上了一层洁白,檐下倒挂着晶莹无暇的冰晶,一滴又一滴的冰水沿着冰晶滑下,凝在冰尖之上,久久才滑落一颗,化在石矶之上。
远远地,一盏微弱的光芒渐渐靠近,顺着廊下的灯看过去,顾砚龄披着萧译亲手所猎的火狐斗篷,由醅碧小心搀扶着,渐渐朝这一方来。
守在廊下的方安见了,忙从身旁仆从手中取过绸灯,急忙忙地上前去替少女照亮。
当少女来到廊下,看了眼廊下的仆从,这才侧首看着身旁的醅碧道:“你留在这儿吧。”
醅碧闻言顺从的颔首,当少女松开斗篷的系带时,醅碧连忙接过斗篷替少女抖了抖雪,抱在怀中,而此时,少女已然推开门走了进去,醅碧与方安连忙将门在此掩上,恭谨地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走过温暖如春的正堂,顾砚龄转而走至里间,刚到软帘后,便已听到了父亲与祖父的声音,顾砚龄没有犹豫,直接掀开软帘,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在看到顾砚龄时,顾敬羲与谢昀皆是不由一愣,而当顾砚龄的目光与谢昀交汇时,也是有几分诧异。唯独只有顾正德,却是颇为平静,只是眉目慈和道:“来了,坐吧。”
顾砚龄恭敬地行了礼,这才从善如流的坐到一旁。
其实从少女那夜在这个书房谈论顾子涵前往辽东一事上,顾正德已是从这个孙女的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后宅的谋略,而在处置昭懋长公主一事上,他更是看到了少女的手段与果敢,将来的女儿家若无意外,是要为后的,而那一刻,前朝与后宫便已死死的连在了一起。
既然这个孙女的智谋不在须眉之下,便当好好培养,日后,也能为他们顾家多一重保障。
至于谢昀,在张阁老临走之时已然说过,日后的他将是未来的能臣,让他多加指引。很多时候,张阁老虽非他的老师,却是与老师无异,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阁老虽不在了,可他的话,他依然愿听。
更何况通过这些日子对谢昀的观察,年纪虽轻,却是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与隐忍,短短的时间,在翰林院中已然有了极好的口碑,而这些,与他背后的谢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
有时候,个人的魅力,比雄厚的家世更能拉拢人。
而谢昀,很明显属于前者,却又有着后者。
这样的人,日后必成大器。
当屋内一片宁静之时,地龙的暖意渐渐烘烘地升起来,顾正德看着座下的少女,颇为平静道:“明日,户科给事中尚乐将会向陛下上奏弹劾我从党的奏折,严阁老与严厚昭,是想要将我彻底驱除出内阁了。”
话音一落,顾敬羲与谢昀因为方才已谈论过此事,因而并不惊讶,然而坐在那的少女,即便听到此话,也未曾露出一丝诧异与震动。
不过在座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张怀宗已然去了,曾经遍布的门生也几乎被铲除殆尽,曾经在这个大兴朝堂上满负盛名,权倾六部的首辅党,已然轰然倒塌。
而明日,在严氏父子占据所有优势的局面上,将是与顾家最后的一场博弈。
可如今,内阁只余首辅严惟章,中间的老实人李庸,和顾正德这个次辅,无论是论资还是排辈,顾正德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这个坐了整整二十五年阁老位置的严惟章抗衡,唯有陷入被动。
“你父亲与昀哥儿认为我明日当上陈自辩。”
顾正德说到这里,静静地看着座下的少女,不再说下去。
顾砚龄闻言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父亲与谢昀所想的确是个脱身的办法,因为祖父虽与张阁老交情甚好,更多的只是因为当年的指导之恩,在朝政上祖父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交往,从未以张阁老门生的姿态自处过。
即便在张阁老的眼中,祖父也只是他最为倚重信任的同僚,后生,却绝不是手下一个门客。
基于此,再加之顾家如今的国戚地位,建恒帝的确不会因此而定了祖父的罪,因为一旦动摇祖父,便会动摇整个顾家,如今的顾家与东宫结为姻亲,下一步,就会动摇到东宫的利益。
其实严氏父子也明白这一层,因而才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交于下面人去做,因为他们并非像对待其他首辅党那般想要顾家的命,仅仅是想要以此将祖父拉下次辅之位,让祖父安守本分的做个国公罢了。
“这的确,是个脱身的办法。”
少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晃,一只飞蛾不知何时飞进了灯罩之中,噼里啪啦的扇着翅膀,想要追逐那火热的光明,却又是被烫的灼热。
顾正德平静的看着座下的少女,从少女的眸中,他看到了还未说完的话,正如他所料,顾砚龄微微侧首,看着拍打在灯罩上的飞蛾影子,少女的唇角微微勾起,却是说出了让人诧异的话来。
“只是阿九不知,祖父是想要做不问世事的定国公,还是有所为的阁老。”
少女的声音极低,低到唯有屏息静气才能够听得清楚,然而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