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之剑冷霜华-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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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见屋中有人影晃动,聂风一行人还没有靠近,对方已经立刻“啪”地关上门,更拉起窗子,叫人尴尬又惊诧。江湖人四海为家,风餐露宿是寻常,但这般排斥外人的村子也真是少见,若非是已经入夜,众人连日赶路辛苦,也不会考虑在此度宿。
幸而一路行过,终还是在村中发现一个挑着客栈幌子的宿屋,虽然外观看来十分古旧,也不知多少时日未曾招待过客人,但众人还是松了口气,更有人偷眼去看聂风,跟着这位仁心为怀的风少爷,就算自个儿受委屈,也不能扰民,如果寻不到客栈,可不是要露宿了?
一名天下会头目抢上前,殷勤地推开客栈残旧不堪,偏偏斜斜,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倒下的木门:“风少爷,今夜我们……”话没说完,像被卡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意外的事,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身子定定不动,众人一惊,已有性急的人去摸兵刃……
聂风走在最后,一路上他都是心神不宁,此时的反应便不免慢了一拍。
感觉异样,刚刚抬头,那头目已然叫出来:“霜小姐!云少爷!你们……怎么在这里,这,这真是太好了!”
无怪这头目高兴得语无伦次,聂风心情沉重,他们这些当人手下的,何尝也不担负着沉重的压力。
明明无双城被灭,天大的功劳,因为帮主爱徒失踪,不仅是无功,更是有过,这简直是自天堂直接掉进地狱,几乎可以想见刑堂乃至地牢在向他们热情招手。
更有天下会呆久的老人,想到秦霜第一次出任务,陪她前去而独自返回的雪暗天,被帮主吊在三分校场边,肉都烂完了,剩下骨头架子晃悠,帮主依然不许人取下来,不知叫天下会中多少人暗中噩梦连连。
这下好了,只要秦霜回来,就算步惊云出事,帮主的怒气也发作不到他们头上,何况步惊云也是无恙,这一趟灭无双的功劳算是能拿到手了。
本是恍恍惚惚的聂风,乍然听到这两个称呼,身形一晃,已经闪过众人,站到客栈之中。
一眼就看见大厅之中仅有的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身披黑色斗篷,横冷的眉间不带丝毫表情,一个素服狐裘,长发新裁轻挽,垂头不顾弱态生姿……一刹那间,心旌摇动,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竟也是呆住了。
在他身后,那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栈门终于完成了使命,轰然倒在地上。
步惊云挥挥手,掌中劲风微吐,挡开飞溅的尘灰。
秦霜眉头轻蹙,低着头,捂住嘴,连连咳嗽。就算大部分灰尘被步惊云挡开,余下的依然呛得她难受,
绵亘在记忆中连续不断的战斗,纵情发挥,就算是受伤,也是一种痛快,力量只有不足,没有不能发挥。而现在,如负千钧,多走几步都会气短,稍有动作就会头晕,力不从心的感觉格外明显。
人类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如神魔般强横,但以身边所见的人而言,云师弟的强壮是一个特例,但比自己这具身体更加虚弱的,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也是少之又少。
先天太差,后天引入的力量构成太过斑杂,无论哪一种,单独来看,都极为精纯,混杂在一起就是天大麻烦,如果不是对身体了解到精微,根本不可能安然并行保持下去,当初怎么控制是太久远的记忆,于今重新适应是一个大问题。
幸而经过无双城前一次损耗,各种力量均被削弱到衰微,短期内并无大碍。然而随着神魂回体,不刻意而为,力量也会复苏,自行恢复运转,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会生出剧烈冲突。而赖以为底、倚为招牌的武功,已经完全等同于废,必须要重新开始练习。
强者为尊,无论阴阳,都是通行法则。
弱小者可以活下去,但依附他人而生,处处小心,屈己从人……如果是这样的活着,她是抽剑杀了自己还是毁掉这个世界?而再花十几年的时光?同样乏味的生活再重复一遍?……真是,一想这些,就想杀人啊!
是了,还必须将情绪起伏也控制在一定幅度上,否则,胸中那种灼烧感似乎连理智也要一并烧穿。
从前的自己是怎么忍受那么多年,而今自己又怎么忍下去?!
心中不快,又不能不克制,对于鲁莽闯入的人更不肯抬起头来多看一眼。
聂风牢牢盯着秦霜,双眼一霎不霎,似乎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听她咳嗽不止,只觉得一阵发自心底的疼惜,就想靠近去看看她的情形。
旋即想起无双城中的惨景,十数万条再也无法挽回的人命,梦、小南、小猫的死不见尸,这一步再也迈不出去。眼见秦霜归来的欣喜消失无踪,隐隐升起三分怒气:“云师兄,霜……师姐,这些时日,你们去了哪里?”
步惊云见秦霜始终未曾看人,只在听到这句喝问后,微微抬头,目中隐然闪过一丝厉芒,心中了然,沉声道:“这是,聂风!”
秦霜顿了一顿,抬起头,面上已然是温然微笑:“风师弟。”
这是一个从前自己十分亲近的人,但现在他散发的敌意真是令人不快。
不快也要笑,在没有力量之前,暂时的委屈算得什么?随意的发泄,那是疯子,不是她。她,可是要等到力量足够将所有都毁灭时才会发疯的。
聂风三分怒气陡然涨到十分,这些时日他饱受内心折磨,情感的倾向和良心的认知,互相冲突,叫他痛苦不堪。他也曾想过若是能再见到秦霜,该持什么态度,却没想过秦霜会这样若无其事,当什么也未曾发生过。语气不冷不热,态度礼貌周全,却无不显出生疏。
是既然立场不同,那就形如陌路?那么他这些时日的痛苦挣扎,又算得什么?
目光落在秦霜面上,心中一凛,怒火像被冰水浇下,再也发作不得。那双晶莹的目中,看他的时候空空洞洞,就像是对着一个认识,但只不过是认识的人,而客套的笑容中那横溢的妍丽,是他所认识的秦霜吗?
聂风迟疑间,步惊云已经牵了秦霜的手坐下,将放在桌上的茶碗拿起。这间客栈虽然外表够破,掌柜的招呼却是相当周到,一来就为他们准备了茶水,随后就到后厨去为他们准备今晚的饭菜。
不知道当他出来时,看到突然又来了这么多人,是为难得的客盈门而喜出望外,还是为拿不出相应的招待而愁眉苦脸?
天寒,先时掌柜提出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不过这难不到步惊云,内劲到处,热气蒸腾而起。
这客栈的粗劣茶叶,秦霜自然是不肯饮的,步惊云便只倒了热水给她。茶碗自也检查过,是早已洗涮干净。
聂风只觉得有些恍然,犹记得,雄霸命他和秦霜一道下山,前往西湖追查神石的消息,那一路,他也是这样照顾秦霜。旁人或许会认为,同样是雄霸的徒儿,秦霜怎能让自己的师弟做这样伏低做小的杂役,简直是傲慢娇气。
却不知道,全是他甘心情愿,只愿为她做得更多,更情愿那一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当初的自己真是天真,以为为她做得多了,她就会习惯他的陪伴,就算别离也会不舍,转头也会挂念,也不去想,她的身边,怎么会缺人?
孔慈是先一步被嫌弃,现在就轮到了他。
只是,是怎样的经历,才会在几十天内,让彼此存着深深戒心,甚至暗中曾有过激烈冲突的步惊云和秦霜,陡然变得如此……亲密?
秦霜对聂风也只是一声招呼,聂风不答,她的注意力便即转移。此际接过茶碗,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她总算是能克服腕上的无力,端得稳一杯热水了,叹道:“不想喝可不可以?”
说着不想,但也只是说说,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对方以为她的身体着想的理由,不给她任性的权利,这种照拂,要不起始就一点不接受,接受了,就只能够顺着走下去,再说不要,除非是将彼此的关系硬生生撕裂,否则只是浪费时间。
无论如何,她是不喜欢和人争什么的。
不喜欢,和人争吗?猛然心中一阵烦躁,浅浅饮了几口,这种记忆残片时不时插入、浮起又同样突然消失,分外叫人不舒服。可是就算活着真没意思,还不是照样不能死。
运劲想要将手抽回,却没有抽动,侧头,浅浅笑道:“你的温度,我已经记住了。”
第283章()
秦霜虽是笑,却如刚过夏的雨,不冷,但已经带出一点点秋意。做人有什么难度?如果只要求外表不露破绽。就算我的体温太低,我也已经学会调整!
从那个带着蚀骨寒冷的地方出来,犹带着幽冥的死寂,本能叫她无法抗拒这种源于生命的热力。然而,随着某些东西的苏醒,被温暖的同时,另一种源于神魂中的痛亦如影而随。
被握的仿佛不是手,而是被按住后颈,没入血池,液体一层层瞒上来,没过口鼻的窒息。
冷太久的人不能接受火的灼烤,孤单太久的人也不能习惯额外的温暖。
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有一日必须百倍偿还。
给予这种温暖的人,绝不可能一无所求!
她有记忆,但记忆却是隔离的、错乱的、零零散散,需要的场景才会浮出。她有感觉,但这感觉却是尖锐的、粗暴的、无法选择,系数涌入不容拒绝的。她在分辨,但信息太多太庞杂,而身体的限制,也容不得她去想太多。她只能暂且三分清醒,倒有七分仍是迷惘。
这七分迷惘让她安静柔顺,但只是那三分清醒,已经叫她厌恶为本能所左右。那偶然睁眸的绝世凶兽,会因她纵容步惊云一点点侵入她的空间时的忍耐而怒吼咆哮。
历经无数战斗却会被些微的伤口绊倒,不惧任何战斗却害怕同伴的背后一刀。
热情如火,温情如水,死于水的人远远多于火。
所以收手吧,停留在安全的距离,不要等我不可忍耐的时候,如水决堤,如火而焚!
若你无所求,我会给你超出所有,若你求所不能,那么,我只好一丝不予!
步惊云的目光自秦霜面上移开,算起来,秦霜的耐性,相比起从前,已经是有所长进,对不喜欢的事,所持的忍耐时间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不过,冷冷瞥过随聂风而来的十几个天下会头目,最后落在聂风身上。若是今夜没有这场对彼此来说都是意外的相遇,秦霜的忍耐会否再多坚持几天呢?
只要是身在人前,就会反射般将所有人推开,独自而立,冷漠注视,绝不融入。这样的习惯,就算磨骨成灰,失心成空,亦是无法改变。
滴水穿石,然而,若那不是石,又当如何?
幸好,起始就有最坏打算,只要她,不曾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聂风依旧盯着秦霜,只是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渐渐浮起几分疑惑和迷惘。见步惊云看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拉开凳子坐下,没有理会那些受死神的目光所慑而战战兢兢地退出客栈的天下会众头目。
尽管外间天寒地冻,也未必能找到第二家客栈,但对于那些人,呆在这里才是一种折磨。有些事不该他们看到,有些话也不该他们听到。有些事,在步惊云可能会受到雄霸的责罚,在秦霜可能连无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