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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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位女官皆从座上站起,为难地瞧着望舒离去的背影,其中一人道:“大人,月车岂能在尘寰停留过长时间?按照以往来看,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呀!”
望舒莞尔一笑:“只是去见一个人而已,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你们怕什么?”
说着,转身便向十万大山的深处飞去。
其余诸人还想劝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望舒却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蓦然又调转云头,侧身看着她们。
女官们的眼中燃起期冀的光芒。
“对了,”望舒面带笑意,语气温和,“山中多虫豸虎狼,要是遇到什么事,点燃信火,我会来。”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
其实对于苏雪禅将见面地点约定在十万大山这里;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疑虑,此地不光远离东荒海;在出了被风伯暗算这件事后,就是应龙也未必肯让他再单独跑出来。只是信笺上的气息的的确确独属菩提木;再加上他所认识的菩提又是个跳脱不拘的性子;所以对此事信了大半,依言来此地赴约。
他拂开交错纷披的枝叶;手腕指尖上凝出的清辉照亮了水迹斑驳的叶片;他用余光轻轻一扫;接着便踏向眼前宽阔的空地。
“小殿下?”他出声问道;清澈如月光的嗓音在古木间淙淙流淌,“菩提?”
“我来了,你在哪里?”
树林阴翳,山风过处,连绵不绝的枝叶皆摇晃作响;宛如无数人在黑夜中发出的窃窃私语。一道竹青色的身影从对面缓缓走出;这里实在太过黑暗;以至于那衣衫的颜色也像是一抹浅淡的水息;自墨色浓郁之处轻飘飘地渗出来。
“我在这里;”望舒听见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和柔雅;“望舒。”
夜风拂面;望舒的眉梢轻颤;他盯着对面;莞尔笑道:“我来了,你怎么还离那么远?有什么事,现在就与我说了罢。”
少年纤长的身形,雪白的面孔逐渐暴露在林梢遗漏下来的点滴月光中,不规则的光点从他身上跳跃着掠过,快速而模糊地映照出他眼角眉梢的细节,两条霜色飘带流曳于身后,在松软的青苔上蜿蜒出蛇一般的痕迹。
他在距离望舒不远的地方站定,仰起脸来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望舒微微一笑,手指摩挲着腰间剑柄上悬下的一枚明珠,他摇头道:“既然是小殿下亲自写信唤我,望舒又岂敢不从?”
苏雪禅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我叫望舒来这里,确实是有要事商讨”
“不过,”望舒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他转眼环顾四周,对苏雪禅疑惑道,“应龙神怎么会让小殿下擅自出来?上次你遭到风伯暗袭身上的伤势都好了吗?”
苏雪禅一愣,继而笑道:“早就好得差不多啦,我才不管他会怎么说呢。”
“更何况”望舒沉吟片刻,转身在原地踱了几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此处远离东荒海,小殿下又是怎么过来的?”
苏雪禅面上的笑意微敛,他凝视着望舒,疑惑道:“怎么了?你、你不相信我吗?”
望舒徐徐漫步,侧身捏着一株水泽淋漓的叶片仔细观察,将大半个后背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苏雪禅眼前,他含糊道:“在下岂敢不相信小殿下?有什么事,请小殿下还是快快说罢。”
苏雪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快步走向望舒,一面笑,一面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信我,要怪我选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见你。其实是帝鸿氏近来宴请九天众仙,所以我只好背着黎渊偷偷跑下来”
望舒漫不经心地一偏头,就在此时,苏雪禅袖中乌光一闪,恰如毒蛇吐信、雷光破云,一柄黑锋沉沉的匕首裹挟熏人腥气势如破竹地朝望舒后心刺去!
他的嘴角已然勾起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并未按照他所设想的那般发展,空气中既没有血腥传出的气味,也没有刀锋裂帛的脆响,唯有一轮泼月般的剑意在电光火石间飞鞘脱出,同匕首狠狠撞击在一处!
“何方妖邪,竟敢冒充他人蒙骗于我?!”望舒袖袍翻卷不休,长剑灿然生光,如白月凛冽刺目。
剑气逼人,方才那一下,他的剑意与匕首相击,溅出的劲气四下迸散,将“苏雪禅”的衣袍肌肤都割出了许多细小狭长的刀口,但奇异的是,那些伤口居然都不见血,仿佛破开的是一个水做的玻璃人,只能穿透无形透明的涟漪,连一点多余的起伏都没有。
望舒瞳孔一缩,修长十指轮弹,已然押了一枚剔透的玉球在指缝间。
“九黎雨师。”
“苏雪禅”的脸孔终于荡开层层叠叠的波纹,犹如滴水落湖,随着每一次迭荡抹开了他的五官,化去了他的神情,待到平复下来后,眼前的人虽然还维持着菩提木的身形和衣冠,可面孔已经是空白一片,好似未着丝墨的宣纸,诡异得令人心惊。
“真不愧是月神大人。”声音却还没有换回来,依然是一把温润如玉的嗓子,“连圣人都不能一眼认出我的伪装,月神大人却能察觉其中破绽当真令我心惊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望舒凌空肃立,一抖手中的长剑,眼神中含着清光凛凛的杀意。
“气息,你的气息。”
“气息?”雨师奇异道,从掌中排出一绺乌黑如烟的长发,“我按照菩提木的发丝伪造出他的气息,本应是天衣无缝,让人分不出有何瑕疵的。不过听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愿闻其详了。”
望舒冷冷一笑:“这想必是风伯交给你的了?他暗袭菩提殿下,趁机从其身上抢夺一绺头发,本应是个周全的计划,只可惜我方才忽地想起,他那一掌的火毒太过霸道,要解毒,非应龙神的水阴之力不可。你既然假扮菩提殿下,现下身上怎会没有龙气?”
雨师恍然点头,语气里居然带上了些许笑意:“原来如此,倒是我们百密一疏了。”
望舒复又冷道:“如何,现在又想借机暗算?你和风伯确实是实力强劲的对手,只可惜遇上了我,你们绝无胜算。”
说话间,夜空逐渐阴翳逼仄起来,流云打着漩涡,渐渐堆簇在夜空高悬的明月旁侧,雨师身边风声微澜,从虚空中氤氲出一个削瘦高挑的人形。
深青大氅,玉冠束发,瞳仁一点鬼火般的幽绿,正是封北猎。
“望舒大人未免太过自信,”封北猎眼神死寂,嘴角含着一丝似嘲讽,似无奈的笑容,“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望舒看着封北猎,面上竟在霎时间出现了些许波动,他低声道:“风伯,你与九黎、与蚩尤的遭遇,我和长姐作为天巡者,尽皆明了。我知你苦不堪言,亦知帝鸿氏在这件事上私德有亏”
封北猎的面容猝然暴起痉挛跳动的青筋,他眼角挣裂,嗓音嘶哑地咆哮道:“住口!住口!你们九天的金仙,有什么资格同我提起这些事!这是你们欠我们的,这是你们永生永世都还不清的债业,如今报应就要到了,首当其冲就是你们这群明明知晓一切,却依然麻木不仁的所谓上仙!”
“风伯,你冷静点!”望舒清俊的面容上隐有不忍,他握着长剑,神情悲悯道,“苦海无边,何时才有回头上岸的机会?你在仇恨中陷得太深,早晚会毁了你自己,也毁了蚩尤留下的东夷!”
封北猎不再说话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挛缩,发出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嗬嗬声,犹如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拿烫白的烙铁捅在了心上。而一旁的羽兰桑漠然站立,空白一片的容颜无悲无喜,也无爱无恨。
良久,封北猎才低低地笑出声来:“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了月神大人。”
“那便无需再说了。”望舒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他一抖手中寒光清濯的宝剑,将七分的肃然与三分的哀矜尽化作十二万分的杀意,一剑勘破静夜,一剑震响寒潭,月华肆意泼溅,与势不可挡的剑锋并在一处,浑如在黑暗中打了一个惊天霹雳!
封北猎双手掐诀,瞬间将身形转出千万纷飞残像,霎时开出一个笼罩四野的阵法,在剑气炸裂的刹那将所有动静无声无息地笼在其中,而后起手便是万千厉啸的风刀雪刃,冲半中跃起的望舒当头切去!
望舒丝毫不惧,剑身腾挪转圜间,漫天花雨般的清光朝着四面八方飙射而出,与铺天盖地的寒刃重重相撞。狂风呼嚎,剑气长啸,两方相击之下,终究是望舒略胜一筹,漫天月华摧枯拉朽,爆出千里白光,轰然回转卷碎了封北猎倾力砸下的无尽风声!
在此刹那,唯见雪练滔天,月逐沧浪,狂风倒卷寒江,白夜皆杀冷阳。望舒的唇齿间发出剑啸般的清吟,在手中长剑挥出的这一刻,他是太清仙人落寞的羽裳,是万里金桂绵延的霞光,追赶着坤舆上磅礴浩渺的天机,于生死中参悟大道的奥秘——
——多情若见离人镜,徘徊孤月照白头。
这样的月光,纵使不能代替时光飞逝,使人白头,但却有千万道霜色清波,足以将世间一切映照出大雪洁白的纷茫!
封北猎不敌望舒,被重击胸口,打得长喷一口赤血,生生犁着地面飞跌出数十米,狠撞在其后的巨大青石上!
望舒长剑一晃,眉目微敛,他立在半空,皎洁的素袍如流云舒卷漫荡,容颜上含着清润的华光,他轻声道:“我说了,你们绝无胜算。”
封北猎周身颤抖,他强撑着伸出手臂,将自己从地上支起,也不顾唇边不住滴落下去的血液,那双燃烧着磷磷青火的眼瞳犹如毒蛇,好似随时都能顺着他的视线窜出眼眶,逮着谁就往死里咬,他笑意阴冷道:“不一定吧,望舒大人?你是不是忘了另一个人了?”
望舒瞳仁一缩,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回应,就听身后风声乍起,他急忙抽身挥剑格挡,只见面目不清的羽兰桑手持乌黑匕首,趁望舒被封北猎吸引去注意力的那一刻,竟再次潜伏上来,妄图暗害望舒!
望舒目光暗沉,在回身的瞬间就弹开了羽兰桑的攻势,半空中冷声锵然,火星四溅,望舒开口道:“金仙神体,凡兵不能伤其分毫,你们身居九黎高位许久,怎的连这个”
他刚想说“怎的连这个都不知晓”时,就见自己手持宝剑上传来一阵轻微颤栗,他目光下移,方见其上与那匕首短兵相接的地方,不知何时,竟染开了一片污秽暗色,在清凌凌的剑身上,显得分外夺目刺眼。
“这究竟是”他深深蹙起了眉头,不等细究,又闻耳后一阵风声,这次,望舒却是避之不及,被一下牢牢捅进肩头,在裂帛削肉,金血四射中,猝然将闷哼堵在咬紧的牙关后,转手一剑,勉力格挡开了第二下挥出的刀锋!
望舒捂住伤处,踉跄而惊异地回望过去,就见身后居然飘过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雨师,身形姿态都与先前那个不差分毫。他下颔紧绷,只觉伤口处立即传来一阵阵皮肉被侵蚀腐烂的剧痛,仅这一下,就令他冷汗满身,视线也开始隐隐涣散。
“九黎雨师不仅能化作千人万象,更有三千雨泽之身,望舒大人,你不会是忘了吧?”两个一模一样的雨师笑道,“身为全知的天巡者,可不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啊!”
“你们在匕首上”望舒浑身发抖,汗如出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