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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素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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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文点头。其实她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一番话,这可以与玄清有关系,但与她自己不会有太多关系。这个女子曾有的幸福,本来就是不堪一击的。
女人说,你去派出所看看玄清吧。不要对他提到我,我知道,他现在一定会恨我。
不会。玄清没有理由去恨你。即使他没有爱过你。泳文轻轻拥抱她,然后离开。
泳文赶到派出所时是晚上十点。玄清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他看到泳文被值班的警察带进来,立即转过头去。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不说话。他又说,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他的声音带有恼怒。
泳文冷静地看着他。她走过去抱住他的头。他说,不会有事情的。相信我。玄清用力将她推开。他冷冷地说,我死不了,你没必要这样。
泳文点头。她说,我只是担心,过了今天,我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你的体温。或者,要隔着很长时间。她俯下身去,从牛仔裤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发皱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下意识地递给他。他想要接。然后值班的警察走过来,说,对不起,看守期间他不能抽烟。
泳文笑。她说,你看,很多事情现在你都做不了了。她看着他。她的眼睛里突然有想涌出的泪。她仰起头,用力呼吸,想要把那些眼泪忍回去。
派出所的看押室里安的是一只低瓦数的白炽灯,发出让人眩晕的黯淡灯光。穿着制服的民警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隔着墙壁可以听见一些突然而来的训斥声,命令声。这里的空气是不安而冰冷的。包括人的眼神。
玄清站起来。他把手放在泳文的眼睛上,擦去她的眼泪,然后他一遍遍沉重地抚摸她的脸。他本应该就是这样,温情而柔和地对待一个有过缺陷和阴影的女子。只是他的温情在苍老之中被埋没了。埋没了,不等于不存在。他对她说,我一直不知道应该给你些什么,才能让你觉得幸福。有的时候,我希望我竭尽全力地对你好,这样我才能赎罪。但我又害怕我会在你身上犯下罪。我不知道怎样做是对的,怎样做是错的。没有人告诉过我。
所以你一意孤行。她笑。
你是否能原谅我。
她点头。当然,我要原谅所有的人,这样我的生命才得以原谅。
那就好。他看着她。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赶快说。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想不起该对你说些什么,应该有很多话,可是现在似乎没有说下去的必要。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他说,你走吧。她站在那里不动。他大声地说,你走,你不要再来看我。
警察走过来提醒他不要喧哗吵闹,然后对泳文说,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泳文转过身,没有多看一眼这个抚摸她的男人。她想这一次应该可以离开他了,没有等待他的必要。她可以心安地走掉。因为她想要的温暖和残酷都已得到,剩余的,也只是无能为力。她明白这里有一个底限,只是她不清楚它在哪里。应该是这里吧。她想。她想与他决别。
玄清被宣判是在十一月。时间过得很快,来不及迟疑。泳文去了法庭。没有经过太多的辨护,结果非常清楚。玄清犯下了罪,他应该去承担。泳文听见法庭的判决是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她想,一年半,应该不会太长。十几年都这样迅疾地过去了,一年半能算什么呢。她隔着很远的距离观望他。他胡子很长,头发凌乱,眼神中的落魄和失意一如当年她的父亲。他们都是无力承担的人。所以她爱着他们。
玄清的手被反拷在身后。宣判结束,他被带下法庭。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彻底地消失了。这不仅仅意味着别离,还意味着漫长的无法泅渡的苦难。他和她的苦难。
审判结束后泳文没有再去探望他。她认为没有必要。他不需要她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害怕她的关怀会让他无地自容。她始终都了解他,就像了解她自己。
走在西安的大街上泳文才感觉到天气变冷了。她的厚棉布衬衣已无法抵御这一场寒冷。只是前面的一段时间过得太过紧张忙碌,让她无法察觉到这种寒冷。现在日子突然空落下来,如同一种停顿。她不知接下来她可以做什么。
她决定离开。西安是没有必要呆下去了。她回来仅仅几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个看似宁静的古城,处处蕴藏着灾难。正因为它的宁静,灾难隐藏其中无法被察觉。一旦爆发,但猝不及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最后一次回到玄清的公寓里,她躺在那张床上。那张床上还有爱欲残留的味道,就像一杯没有喝完的茶,还散着微微的余热。这样的余热很快就会消失。她又会躺在某一张床上,独自一人,或是和别的人,为了取暖而相拥在一起。这是她本能的爱欲,都与爱无关。
12
她买了机票回上海。上海有她租期未满的房子,所以她要回去。更重要的是,上海的醉生梦死能够包容她。在音乐低迷的酒吧,在车水马龙的街市,在任何一个地方,她可以与任何一个人拥抱,接吻,直至做爱,只是不去相爱,所以一切都是安全的。包括死亡来临时,都会很安全。因为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包裹着她,只有在她生命里留下过烙印的人才可以突破这一重力量。
她说,我从七岁开始就在漂泊,只是我的漂泊,并非在茫茫海洋上漂流,而是处于一条河上,从此岸过渡过彼岸,又从彼岸回到此岸,来来回回,永远不知在何处停留。
独自一人的生活总是痛苦不堪的。泳文从西安回到上海,那一次巨大的打击拖得她无法站立。这并非因为他被判刑并关在监狱里,也并非因为她需要面对的不可预知的别离。她仅仅是疲倦。她与他在炎热夏天里的痴缠犹如一次放逐,她现在回来了,回到这一次放逐的起点,而很多东西留在路上,带不回来。
上海的深秋阴冷潮湿,她躺在床上,用棉被紧紧裹住身体,而寒冷依然让她无法入睡。她面对着黑暗睁大眼睛。她的眼睛,惊恐而迷乱,带着一种滞留在童年时期的东西。比如说,对事物的畏惧。
她从床上爬起来。书柜上放有一把水果刀,她记得在哪里。她在黑暗中摸到那一把刀。冰冷的刀刃自她少年时就可以帮她解决一些问题,一些关于恐惧和无望的问题。她用那一把刀,对准自己手臂上没有疤痕的一块皮肤切下去,褐色的血流了出来。看到血液时她又笑了,她接着割第二刀,第三刀。破碎和流淌又一次带来快感。她回到床上,把流血的手臂平放下来,然后裹着棉被,闭上眼睛。这一次她睡着了,而且没有做梦。平静安稳的睡眠总是这样珍贵难得,以到于她不愿醒来。
她没有割伤手臂已经多年。这些年,她用沉堕代替自虐完成一种治疗,而这样的治疗,至多只会是麻醉。麻醉将一切痛与快乐隐没其中,只给她一些平淡的幻觉。她想靠着这些幻觉活下去。只是幻觉太脆弱,而且终会消失。
她抚摸着她的伤口。她想如果现在还能遇到一个带她去医院包扎伤口的男子,她会嫁给他。但她并不为少年时放弃肖宁而感到后悔。那时她年轻,她自以为是的爱情正如一株植物,枝叶繁茂以至于遮天蔽日。她沉浸在那一片阴影里看不见温暖的阳光。
温暖的阳光来自于另一个世间,当抵达她的世界时,那温暖已贯穿不了她。至多,只是一些光亮,在眼前闪闪烁烁,直至消失。
在上海她终于开始创作她早想创作的油画《亡失》,这一幅画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形成的时间至为长久,从七岁开始。但它始终未被磨灭,因为它是烙印,一些血肉在剧烈的灼痛中死掉了,留下了生生不忘的疼痛以及记号,所以它是活着的,永生的,一闭上眼睛那个形象就可以跳跃出来,如同一张夹在书页里的照片。
她画那一幅画是如此的轻易,就像从书页里取出一张照片,画的过程就是反复的抚摸,抚摸照片的灰尘,以及沉淀下来的岁月。有时她回想那一个形象,感觉只像是观望。形象当中那个站着等待的小女孩,她感觉那不是自己。那仅仅是一个人而已,一个路过时看到的人,就像她在华亭路看到的出了车祸的小女孩。那是不相干的人,她为她们感到疼痛,而这种疼痛隐隐约约,无法被证实。
画画的时候她打开电脑用很大的音量放音乐。王菲的一首《约定》,反反复复地整日整夜地听。那个长着孤儿的脸的女子用纯美清甜的声音唱,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当天整座城市那样轻快,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泳文隐约感觉这是一场隔着时光的别离,记得一些场景,一些细节,以及一句无法兑现的诺言,却忘了别离当中的人,这种感觉就像七岁那一年冬天的西安车站。
画中的主体就是西安火车站。一九八二年庞大而喧嚣的城市里的车站。人来人往,什么都留不下。整个车站隐没在人群中,是别离和悲哀无力的象征,而它又出现在北方灰暗陈旧的天色中,以一种繁华的姿势出现,所以它是突兀的。它的繁华与这样的天色不相符,与别离的人群不相衬,只是在它包容之下的别离太多,所以到后来,泳文一度以为,繁华与别离息息相关,不可分离。
那个男人的背影是不可或缺的。他在她的视线之中亡失,所以她要把他画下来。那个背影原本并不算什么,只是因为他的离开,所以那个背影便开始背负了很多的东西。痛倒是其次的。关键的,是一种恐惧。恐惧压在心脏上,使她浑身颤抖,以至于无法下笔。颜色,颜色是陈旧的灰蓝色,一种微妙之中的颜色,泳文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才调出那一种颜色,而她又无法下笔。她的恐惧汹涌而至,如同一块伤疤被生生剥下。
她用手掩着脸低声哭泣。音乐的声响和她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分不出彼此。而她又想要有人听到,然后来安慰她,抚摸她,照顾她,并代她完成这一幅画。在这幅画至为关键的地方,她停下了。她把它搁置在那里。她想要表达的东西难以言喻,只是她明白。她尚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把它表达出来。
绘画被中断的时候她想给玄清写信。那个地址她一直记在心里。在从西安法院出来时她就把它记下来了。但那时她并不打算给他写只言片语,她害怕她一提笔,就会变得语无伦次,就像在派出所那次仓促的见面那样无话可说。而且,她已决意离开他。她对我说过,她这一生,就是在记得一些形象,遗忘一些形象。她父亲的形象,是她要记得的,那么玄清的形象,便应该遗忘。
可是她又想起他。不是因为孤独,不是因为欲望,仅仅是想说一些话。她要对他说一些话。她对他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他是谁所以她对他说了,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实实际际存在的人,所以她对他说.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取得联系的,也只有他一个.
她说,我在画画.我想有一些事只能通过画画来完成.比如记得.我不知你是否在给我画下了一幅素描之后记住了我.我不希望是那样.我现在一个人在上海.我只能在这里.关于这里的生活,我从未向你吐露过一个字。你不过问,而我又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去描述这里的生活。在上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也不会在我生命里留下印记。除了晓予的死。她的死完全是我的罪恶所至。我爱她,我用我的感情和幻觉去爱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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