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妙]智能帝国-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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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妙还是不说话，他冷冷的视线慢慢往下移，来到了拉达曼德斯的身上，于是拉达曼德斯也就自然而然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呆住了——
他的全身上下都在往外冒着血，伤口细细的，细得就像是被钢丝勒出来的，不仔细看真的很不容易看出来，但外衣上浸透的血迹却不会骗人。
他瞪大双眼，看着身上的道道血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和他身上的伤比起来，卡妙身上两道不见血的口子当然就显得太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我……我明明每一招都躲过了的！每一招都躲过了的！”
卡妙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可唇角已经露出一抹讥诮之色。
用刀也好，用剑也罢，都有一种几千年来传说中的境界：如果出手够快，在皮肉上造成的伤口会极细，细到血一时之间流不出来，直到伤者在之后的剧烈运动中血液循环加速，至使血液在快速流动中加大了对肉壁的压迫力，原本已经裂开的肉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才会慢慢流出血来，而且会越流越快，出血量不会亚于大伤口，并且伤者在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到。
现在拉达曼德斯全身上下都是这种伤口。
血已经开始加快了外流，这种伤口要是不立即止血，只怕全身的血都会流干！
卡妙冰蓝色的眼里掠过一丝残酷。
他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把小太刀在倾盆大雨中舞得犹如一团银色的风暴，把拉达曼德斯圈入其中！
此时，若是对手换了一个人，一定会在惊恐之下放弃攻击，只剩后退和招架，可拉达曼德斯不同，他虽然身为合成人，可自尊心和好胜心比人类来得都强，就算面对死亡他也不会后退半步，更何况面对的是曾经以失败羞辱过他的人。
他大吼一声，挥动一双铁爪进行反击！
他没有料到，自己上当了。
卡妙风扫落叶的攻击中，有绝大部分是虚的，对拉达曼德斯的攻击他不是轻轻避过就是借力打力地带过，不与他硬拼。
……拉达曼德斯渐渐地觉得有一股寒意从他身上细细的伤口开始蔓延，他明白自己的血更以惊人的速度流出他的身体，同时也明白卡妙刚才是在引他反击，好让他因剧烈运动加快血液的流动，好让他的血流得更快——这个一代的合成人简直冷酷得惊人！他是要让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干而死！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卡妙已从他的铁爪下将双刀抽出，高举过头顶，齐刷刷地向他劈下来！
他一惊，闪身避开！
还未站稳，小太刀的刀刃已经横到了他的脖子边——

另一边……
撒加的手就像一条巨蚺，肆无忌怛地在一群合成人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不绝，仅剩的二十来个合成人顷刻之间全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尸体！接着那条巨蚺没有一刻停歇，冲向克修拉，剥下了他的磁石盔甲、隔着他的肌肉拆开了他的骨头、再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皮肤撕裂了他的肌肉！
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身体混和着雨水与血液漫天散开，又纷纷落在地上，惨烈，却又壮丽……

原来死亡之美也是可以歌颂的，只不过歌颂它的往往是黑暗的信徒。

克修拉面朝下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不过即使他没死也应该不远了，全身骨头尽断、肌肉碎裂，就算是合成人也非死不可，因此，撒加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直接把视线转到了卡妙那边。
如果说战局因为卡妙的出现而起到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吃惊，那么卡妙和拉达曼德斯这一战会出现这样的景况才真令撒加目瞪口呆，和拉达曼德斯交过手的他是知道的，拉达曼德斯用兵器战斗的功夫并不亚于空手战斗，他和卡妙空手交战的成绩是一胜一负，可见得两人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而且卡妙赢那一次多多少少也有些取巧成分在内，照理说用武器交战即使拉达曼德斯在速度上吃了些亏也不至于输得像现在这么惨，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是：战斗未结束，拉达曼德斯已然败了，败得非常彻底。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用再担心了，撒加拾起自己的短刀，打算上前帮助卡妙提早结束这场战斗。
……大量流血令拉达曼德斯的体力急速下降，他虽然好强好胜，但也不是个傻瓜，他正为无法战胜这个羞辱过他的“一代废品”感到焦躁，无意中正好看到撒加已经将他的同伴全数消灭，正向他这边走来，他顿时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事！
他退后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闪光弹，一甩手扔过去，闪光弹在卡妙的脚边裂开。
一片刺眼的白光遮蔽了视线中所能见到的一切，出于本能，撒加和卡妙只好掩住脸扭过头去！
白光散去后，拉达曼德斯已经消失不见。
卡妙下意识地追出两步，四下里望了一圈，直到确定唯一的敌人已经逃远了才把小太刀还回长靴的刀鞘中。
……
雨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具有温度的身体、两双会诉说的眼睛、两个鲜活的灵魂。
良久，卡妙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撒加。他还是不开口，可那双眼睛却似乎在对撒加说着些什么，只可惜撒加听不懂。
撒加终于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对视下去。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找个躲雨的地方。”
说着他就转身往远处的一座废楼走去，卡妙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显然是跟着他来了。
没走几步，一声金属刺穿身体的锐响突然截停了卡妙在他身后的脚步声，他禁不住浑身一颤，猛地收住脚步，回过头来——
卡妙面无表情，低下头，看着伏在他脚边用最后一口气向他发起最后一次攻击的克修拉。
克修拉倒下去时，手中还有一支长镖，为了这最后一击，他一直强撑着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当卡妙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用这支长镖、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地刺了过去！
这一镖刺穿了卡妙的左小腿。
雨水冲不淡的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克修拉依旧面朝下伏着，那只几乎已经废了的手还紧紧握着已经刺穿卡妙左腿的长镖，他应该还活着，可撒加已经开始后悔，甚至憎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给这个合成人致命的一击，还让他有动弹的余地？
那只手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是想挣扎着再给敌人一击。合成人十大定律之一，注册主人的权益高于一切，绝对服从注册主人或注册主人授权人的命令，为完成注册主人或其授权人的命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自己或除注册主人之外所有人的生命。克修拉的确是这么做的。
卡妙还是没露出半点表情，就像被刺穿的不是他自己的腿。他掏出自己的“沙漠之鹰”，把子弹推上膛，照着克修拉的脑袋，扣动了板机！
……
外面传来隆隆的雷声，看来今天晚上雨是停不了的了。
撒加搭拉着眼皮，一声不响地替卡妙包扎伤口。
卡妙也是一言不发，他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思绪却又不知飘到了哪方。
长镖拔出来时，撒加曾告诉过他，如果太痛就叫出来，因为自己没有带止痛药，可卡妙仍旧没有吭声，他第一次让撒加替他包扎伤口，而且表现得非常合作，可不知为什么，撒加很希望他能够痛得叫出来，或者是挣扎一下，又或者是皱一下眉，哪怕是一次也好，他希望卡妙能够表现得像一个人，一个至少在外人眼里正常的人。
卡妙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包扎完毕，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而后者也在看着他。
“……你一点都不痛？”撒加有点疑惑地看着他问。
卡妙摇头。
“痛为什么不叫出来？你这算是在忍吗？”撒加无意识中提高了声调，他都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生卡妙的气。
良久，卡妙才缓缓开口道：“……它不会因为我叫就不痛。”
“……”
撒加语塞，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生气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生气实在是很没道理，他找上门去把卡妙大骂了一顿，代表着他们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不再是朋友了，而且他也说过狠话（尽管这狠话也没说死），在这种情况下，卡妙原本没有义务来帮他的，可他还是来了，而且还为此伤了一条腿。他应该谢他，可那个词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然而过了很久，他还是因为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而开口。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又一阵沉默之后，卡妙才开口回答，一字一句，仿若梦呓。
“妈妈的命令。”
撒加再次失望了，他今天已失望了太多次。卡妙毕竟是个合成人，他把服从主人的命令奉为自己的第一天职，就像克修拉在死之前仍不忘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刺穿了卡妙的腿一样，所以服从自己的主人和“妈妈”艾雯博士的命令把一个人的手脚斩断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罪恶，只不过那个人恰巧是穆先生——“妈妈”的儿子而已。
其实杀死他妻儿的那些合成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犯下了人类世界中的滔天罪行，他们所知道的仅仅只是服从主人的命令而已，这难道不是人类自己造成的吗？
卡妙果然还是这些杀人机器的其中之一，只不过他们都是如米罗所说、如穆先生所说的，可悲的杀人机器，不需要为自己在人类世界里犯下的任何罪行负责罢了。
两年的寻找还是落空了，原本是想找到一个不一样的合成人好让自己彻底地面对自己杀戮合成人的罪恶，可这个他曾经以为与众不同的合成人，还是让他失望了，然而失望过后，另一股莫明其妙的情绪却在心底隐隐燃起，这让撒加开始感到不安，他把手按在胸膛上，想要压下这股奇怪的火苗，可它却越烧越旺，以燎原之势很快燃遍了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他想要把这火焰扑灭，可火焰反而蔓延开来，就像要把他烧成灰烬！
心脏剧烈地狂跳，全身上下几乎要烧起来的热度让他害怕，不久前才打倒了近百个强敌的强壮身躯此时竟开始发抖，从四肢的每一块肌肉到指尖都抖个不停，就像一个待在严寒极地却不着寸缕的人，他明白这是压抑造成的，自己本能地压抑着从内心深处像沸腾着的活火山里喷薄欲出的岩浆所带来的负面反应，这让他想扑上去掐断面前这个合成人的脖子、把他撕个粉碎，好让他莫明其妙的愤怒有处发泄！
理智猛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卡妙！
“怎么了？”
有如水晶一般透明无机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喉音和鼻音，两个极简单的词，却像在念着一串串蛊惑人心、摄人魂魄的咒语，带着那淡淡的、熟悉的蜂蜜薄荷香迎面飘来。这让撒加本能地觉得自己在被诱惑着，这让他更加愤怒，太荒谬！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合成人，是一部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机器，和杀死伊莉莎还有他们刚出世没多久的孩子的是同类，他不能！他怎么能？他一定是着了魔！
于是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搜寻着任何可能把他与卡妙联系起来的东西，很快，他摸到了自己戴在胸前那枚项坠，他想也不想地把项坠取了下来，胡乱地塞进衣袋里！
“你在做什么？”
尽管背对着卡妙，但撒加的奇怪举动仍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卡妙一向波澜不惊的声调此时也蒙上了一丝疑云，显然是对他的怪异举动感到不解。
“没什么！”撒加对自己粗暴而急促的回答感到有些吃惊。
一阵沉默后，卡妙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在躲我。”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