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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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你们挺像的。」
「他是个有灵气的人。不过,现在是没有人需要我们的努力了。」她低头翻找着记录本,在有徐秋华名字的一行上指了一下,递给童悦达一支原子笔和一百五十元钱。童悦达在徐秋华的名字旁边签了字。他看了一下名单,徐秋华是最后一个领钱的人。他随口问马鑫:「这边不排练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以后?」马鑫愣了一下,她收回本子,环视空荡荡的办公室,突然向后背过脸低下头去。不再发出声音。
童悦达知趣地及时离开了办公室。他想给这个要强的女人留个面子,免得她在生人面前落泪。
自此以后徐秋华整天都待在家里。童悦达也花更多的时间在家,他把大量的心思花在精心做好每一顿饭。虽然徐秋华只是稍微碰一碰,他依然把这当作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来做。有时他做着饭,突然感觉悲从中来,隐隐觉得这会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顿饭。他不得不用力驱散这种不祥的念头。这个冬天特别漫长。整个白天太阳只在晨雾中微微露一下脸就不见了。只要他在家,便把空调开到最大。但他仍旧感到蚀骨的寒冷和沉重的阴霾,缭绕在房间里久久不散。徐秋华偶尔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走动,童悦达看见他的背影,便觉得像在看一幅旧画,一点点褪色,泛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消逝。
终于他到了疲惫不堪的地步。他感觉再不告诉别人他就要发疯了。他考虑再三,终于给徐美珍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徐美珍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
童悦达是在眠火的后门打手机。天气很冷,落水管口结着细长的冰柱。他合上酒吧的门,挡住里面嘈杂的声音,尽量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美珍,末了他不得不坦白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我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而且他很不喜欢医院和医生。」
「他本来就不喜欢医院的。那地方阴气重。他在医院里有没有碰到什么蹊跷的事情?」
童悦达想了一会儿说:「看病挺顺利的,就是B超检查的时候麻烦一点,等得比较久。走廊上正好有个老先生发病了。」
美珍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哎呀!会不会冲犯了什么吧?」
童悦达听到这种迷信的讲法就头大,他说:「二阿姐,不会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鬼怪之类的事情的吧!」
美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童悦达感觉美珍也是一片好心,觉得自己不太厚道,有点后悔起来。他说:「二阿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我会想法再带他去看医生的。」
美珍犹豫地说:「还是。。。。。。不要去医院比较好吧?」
童悦达明白她担心什么:「放心,二阿姐,我会另外想办法的。我这边也忙,我走不开的时候你过去陪陪他吧?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但是童悦达第二天下午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后悔主动邀请徐美珍来陪伴徐秋华。忧心忡忡的姐姐们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面古色古香的铁丝边镜子,挂在楼梯口的门楣上。厨房和洗手间的镜子、窗户上都贴上了符咒。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火昧。
「他睡着呢。」美珍压低声音对童悦达说,「我和美英请了菩萨来。你不要大声说话,否则菩萨灵气会被冲散的。」
童悦达有点哭笑不得。美珍和美英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一些敬重菩萨的戒律,然后保持着肃穆的神情蹑手蹑脚地下楼走了。
他往卧室的床上看了看,徐秋华正在睡觉。姐姐们的好心可能适得其反,他担心徐秋华会受鬼怪故事的刺激,赶忙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他在客厅里找地方藏那面镜子的时候,徐秋华出现在门口。
「二阿姐走了?」
「是呀,刚走。你睡醒了?」
「嗯。」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巨鹿路那边新开了家书店,专门买旅游的书。」
「算了,不去了。」徐秋华正要离开,发现了童悦达手上的东西。「你找什么呢?」他问。
「我。。。。。。把这镜子找个地方放起来。」童悦达连忙掩饰。
徐秋华突然打了个冷颤:「这。。。。。。这不是爷爷的东西吗?为什么从厨房里拿出来?」
童悦达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镜子,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以前爷爷房间里的桌子上有一面镜子。爷爷过世以后,一直镜面朝里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摆设这东西,凡是每天在眼皮底下看到的,反而不会去仔细注意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童悦达一时还真看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爷爷的那面镜子。他只好走到厨房拉开柜子看了一眼,果然原来放镜子的地方空了。
他回头对徐秋华笑了笑:「好像就是爷爷的镜子啊。」
徐秋华害怕地说:「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我?」童悦达连忙分辩,「不是我拿的啊!」
徐秋华走上一步,指着垃圾桶里撕碎的符纸问:「这又是什么?」
「这个。。。。。。」童悦达还没来得及回答,徐秋华突然愤怒地吼道:「你在弄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这是你姐姐拿出来的。」
「你为什么把它留在这里?她们一找就找到了!」
「找到了又怎么样?这只是镜子和碎纸而已。」
「你要我死吗?你真的要我死吗?」徐秋华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讨厌我、要我死的话直接跟我说好了,不要在我背后弄这种东西!」
童悦达又惊又怒,这段时间里被压抑已久的顾虑和焦急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激动地说:「你不要瞎搞好不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这些天、这些年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没看见吗?我要是真的讨厌你,我会捱到现在吗?」
眼泪从徐秋华脸上缓缓滚落:「我知道你早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童悦达彻底没辄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作'了(沪语,难缠)?明明是你姐姐弄的东西硬栽在我头上。人家为你好你却一点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脑子有毛病了?」
徐秋华一字一顿地说:「你嫌弃我了。。。。。。」
童悦达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他两手一举,说:「你就只会说这样的话了么?好,你说吧。你管你说,我不想听。」他把镜子往厨房台面上一扔,抄起外套离开了家。
他叫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开往「落樱」。一到饭店,他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一句话也没有。甚至没有和武志打招呼。武志好多次抬眼看自己的老板,只见他脸色铁青,埋头核对着收银柜里午市的钱款和收据。
晚市的人潮渐渐淡了下去。童悦达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赶往「眠火」。他靠着厨房后门口立了一会儿。突然问武志:「你有香烟吗?」
武志愣了一下:「你也抽烟?」
「突然想抽一支。」
「可是我也没有呀。。。。。。」武志笑马上说,「我去给你挖一支出来。」他转身去厨房里转了一圈,问一个小工要了一包香烟,一拍盒底,弹出一根,递给童悦达,一面笑嘻嘻地说:「哟,不好意思,是民工抽的飞马。你真的想要吗?」
「工作的人民就是民工。我不也是民工么?」童悦达接过香烟。
「哈哈!有道理!」武志燃起打火机,凑到他嘴边点着了烟。
童悦达浅浅地吸了一口,随即从嘴角喷出,很快把自己埋没在烟雾中。
武志并立在他身边,不断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失笑出来:「原来你是这样抽烟的呀,老板。你看这些烟都给你喷出来了。」
「平时很少抽。」
「今天怎么想到要抽烟了呢?有心事了吧?」
「嗯。」
武志转过身,面对着童悦达说:「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我真的不敢相信。」见童悦达不答,他忍不住又追问一句:「是真的?是什么事情?」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童悦达突然说。
武志兴高采烈地说:「没问题呀。只要你觉得我办得到的事情,尽管吩咐好了。」
童悦达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你做一些烤鱼,一份蛋包饭,再带一份味噌汤去我家。」
「哎?这是给谁的呢?」
「问这干什么?」
「我是在想,要不要带餐馆的磁盘子到那边去装起来,还是直接用免洗外带盒子拿过去。」
「不用麻烦了,就用外带盒子吧。装在保温盒里带过去,别让它冷掉了。」
「好了,没问题。」武志拍了拍围裙,转身往厨房里去,准备大干一场。
童悦达又叫住了他:「小武」
武志立即转过身来应道:「嗨,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了什么都别说,放下饭菜就回店里来。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手机。」
「明白了。」
「我去眠火了。」
「哎!你放心!」
童悦达扔掉烟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顶着寒风,独自往眠火走去。天气刺骨地冷。风不大,但寒气丝丝入骨。他裹紧外套的领口,觉得有一团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逼得他直想对着黑沉沉的夜空大吼一通。这些年来,这是他遇到过的最压抑、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实际上,艰难的生活对他和徐秋华来说并不陌生。
第十三章
徐秋华从广州回来后,在童家住下的最初的一段日子过得相当平静。
他报名插班在戏剧学校的表演班学习,课余时间里主动担负起帮助照顾童延龄的责任。童延龄已年过八十,患有老慢支、高血压、风湿病等多种疾病,一双膝盖伸不直,肌肉萎缩,宽松的裤子套在干瘪萎缩
的镰刀般的小腿外晃晃悠悠,只能拄着拐杖拖着步子在平地上慢慢走,却不喜欢佣人照料。原来白天全靠童悦达情的一个阿姨过来给他烧顿饭吃。现在每天上午阳光明媚微风徐徐的时候,徐秋华就拿张板凳让童延龄坐在楼梯口,然后把童延龄的藤椅、茶几、茶壶、痰杯连同拐杖一起端下楼,接着上楼把童延龄背在背上一步步走下楼梯,让他可以在院子里走走或者坐坐。徐秋华的耳朵非常灵敏,无论是在厨房做家务还是在起居室里看书,只要老爷子在院子里连着咳嗽几声,她便飞快地跑下楼,问:「爷爷,要上去?要喝水?还是要干净手帕?」等老爷子困乏了,他又依原样把他背上楼,扶他回卧室睡觉。
童悦达下班回家时,桌上已经摆上热气腾腾的晚饭。星期六他们常合力在浴缸中放满热水,一前一后地把老人抬进浴缸,给他从头到脚干干净净地洗上一洗,早早扶上床睡觉,然后一起去看电影或者手拉手地逛街。如果不幸碰上下雨,便泡了柠檬红茶,膝盖碰膝盖的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看电视。童悦达曾经特地正色告诫过徐秋华,自己是从朋友的情分上欢迎他住在他家,别无他求。言下之意,尽管徐秋华实际上依靠他生活,但那是童悦达自愿的,不必用床事来换取。可是,他们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仿佛这是上天注定要发生的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像满堆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熊熊燃烧。压抑多年的饥渴终于释放,如同江水百转千回,终要流向大海。开始他们很小心,做爱的时候不管身体的运动多么激烈,始终牢牢地用被子捂住头,免得惊动了楼下的爷爷。但是习惯了亲昵的甜蜜以后,再要故作拘谨慢慢变得不可能,就像在阳光下发芽生长的玫瑰不可能再回到岩石缝隙的阴影里去开花。
然而风暴来临时,盛放的花朵最容易被摧毁。
徐秋华喜欢睡懒觉。那天早上童悦达吃过早饭准备去上班的时候,照例走上三楼去和徐秋华吻别。事情也凑巧,徐秋华没有像往常一样裹在被子里懒洋洋地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