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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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华喝道:「二阿姐你不要瞎想!」
徐美珍吃了一吓,往椅子里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
徐秋华后悔对姐姐粗暴,欠身拉住她的衣角:「不好意思。。。。。。我。。。。。。我只是。。。。。。」他摆着手,却说不下去。
徐美珍拉住了他伸来的手,歉意地说:「是姐姐不好。我和美英两个离婚的女人整天在一起,真的要憋出毛病来,动不动就把全世界男人都想成坏人。噜噜,你现在这个样子,该说的早就说过了,我也没什么好再多说的。我不是要见你倒霉看你笑话。我当然总是希望你过得好。你过得不开心姐姐心里更难过。」她叹了一声,拇指轻轻抚摸着徐秋华的指节,「说到底你也是大人了,也有了个。。。。。。伴,你既然走到这一步,将来只有靠你们两个人自己伴伴老。我和美英都上了年纪,想来是要比你早走,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他靠不住,你老了该有多苦?我想都不敢想。」
徐秋华的眼窝湿润起来:「二阿姐。。。。。。你不用担心,他真的很好。」
徐美珍接着说:「今天看见你脸色这么不好,吃得这么少,不知你是身体不好还是心里不开心。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徐美珍离开童家步行回家。她走出院子几步,过了马路,回望童家。积久未雨的铅灰色云层下,在杂乱无章的旧式里弄、毫无生气的公房、火柴盒式大楼和大得不切时宜的广告牌的包围下,这幢白色的洋房固守着特立独行的恬静和优雅。它越是美丽,便越显得孤独和脆弱,越容易埋没在大一统的现代化和理不清的旧世界的纷繁纠缠中。
徐美珍回到家,特意找出一个没写过收件人名字的装锡箔的红纸袋,拿毛笔沾了方便墨汁,端端正正地写上一个「童」字。她歪着头想了几分钟也没想起老先生的大名,于是挤挤凑凑地在下方写上「悦达之祖父」,合掌念了几句,和写着自己父母先祖名字的纸袋放在一起,叠放在窗边一角垒得整整齐齐的五纸盒锡箔上。
第七章
姐姐走后,徐秋华木腾腾地收拾了碗筷,望着窗外叶片绿色渐深的广玉兰树发了一会儿呆,想不出要干些什么好。只觉得无论去想什么、做什么,都像这诡异的到了时节却不收冷的天气一样闷在胸中,压在胃上,堵在嗓子眼。
他给童悦达打了电话。童悦达正在税务处排队等着交房屋出租所得税。虽然他还没吃上午饭,前面排队的人依然很多,走廊里嘈杂烦扰,他的声音听上去却依然神清气定,怡然自若,悠然地和徐秋华开玩笑,向他讲述今天在鱼摊和淞江长途车上遇到的趣事。徐秋华听着,嘴里应着「唔」、「哦」、「好玩」,脸色上仍是恹恹的,最后觉得没劲,说了句「我要睡午觉」。童悦达应道:「早上这么早起床,现在好好睡一会儿吧。那么我先挂了。」徐秋华「喔」了一声,却没马上放下电话筒,听着话筒里对方挂机后有节奏的「嘟嘟」的忙音,心里无因地凄凉起来。
他吃下两片安眠药,躺上床,打算好歹睡一会儿。虽然早上极早醒,此时却还是完全没有睡意。他索性起床,拿了Discman往外走。出门前特意拉了拉侧楼梯通向走廊的门,确信已经锁上,这才下了楼,倚在白色的秋千椅上悠悠地荡着,听Discman里放的蔡琴的歌。
过了一阵子,他想他应该回屋了。他仰视童家洋房的屋顶,只见阳光在三角形山墙的尖端后刺眼地闪亮,院子却笼罩在阴影中,院门到侧楼梯的路几乎有一个操场这么长。他仰头费力地眯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沿着比平时高一倍的台阶往上爬。一边爬,一边不时抬头看楼梯口。那里忽然多了一个站着的高大的身影。他感觉那应该是童悦达,欣喜地呼唤。那人却没有反应。他用力地向上爬,可是无论他爬多少级台阶,离台阶顶的楼梯口还是一样远。他回头看脚下,院子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他猛然回过神,困惑的意识到院子之所以这么远台阶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小孩子。他不知为什么自己又变回小孩子。他并不在意。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向楼梯口的人影挥手呼喊,等待他回头向自己微笑。那人终于慢慢回过头,开始在刺眼的阳光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当光线变暗,阴影扩大的时候,他渐渐认出那不是童悦达,而是另一张面孔。这张面孔在他眼里逐渐变形,起皱,苍白,乌云密布,胡须耸立,看上去仍然陌生,但他意识到那是过世的童悦达的爷爷童延龄。
「求求你!求求你!爷爷!」还是孩子的他哭喊着,无助地四肢并用往下退。然而四肢却像浸没在水中一样黏滞沉重,使劲划拉着,却够不到立足点。「求求你!爷爷!」他不住地哭喊着,脚下一滑,直直地从楼梯上滑落下去。
他猛然醒来,心脏狂跳着,像是要蹦出喉咙口,湿冷的汗水沿着腋下滚落。
「噜噜,」萱萱涂着指甲油的纤纤手指拍打着他的脸颊,「醒醒啦!不要大白天做美梦啦!」
徐秋华稍微定了定神,略感吃惊地问:「我睡着了?」
萱萱没好气地说:「当然啦!不但睡着,还睡得像头死猪!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知道。再不起来,我可要捏你鼻子啦!快点让我们进屋,尝尝你泡红茶的手艺吧!」
徐秋华这才看到她身后立着一个身材瘦高颧骨突出眼睛细长的三十来岁的女子。
萱萱说:「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马鑫,那天晚上和我们家阿魁的朋友一起到‘眠火'来吃过饭。人家一眼就看上了你,今天特意要我带他来找你。」
「呃?你说什么?」徐秋华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马鑫还不明就里,在旁边说:「确实是特意来找徐先生,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萱萱拉了徐秋华一把:「别多说啦!上去吧!」
徐秋华把客人带上楼,备上茶炊,泡上酽酽的一壶柠檬红茶,端上一叠饼干,招待不期而至的客人,不时心神不定地暗中打量马鑫。
萱萱偷笑着捣了徐秋华一拳:「看什么看?心虚了?肯定是心虚了!不心虚就不要看嘛!」
徐秋华决定反攻为上主动出击。他问马鑫说:「马小姐上班忙不忙?」
「忙得很,不过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马鑫说,「昨天晚上终于知道了。」
徐秋华略感惊讶,说:「哦?怎么说?」
马鑫说:「我在歌剧院舞团做编导,接下了一台现代舞的创作。现在舞蹈部分的细节都有了,可是总体的安排总是不尽如人意。昨天看到你的表演,我突然有了灵感。不知道徐先生有没有在大舞台上表演的经历?」
「啊,你过奖了。我只是个随便唱唱流行歌曲的。。。。。。」
徐秋华话音未落,萱萱抢着说:「人家可是唱遍全中国的红歌星!你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唱过?还上过很多次电视!」
徐秋华赶忙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不要再提了吧!」
萱萱接着说:「人家舞也跳得很好看!」
徐秋华急忙补充道:「不能和你们这样的专业舞蹈演员放在一起,只是交际舞。。。。。。」
「那没关系,」马鑫安然说,「那更好。我正需要一个没有受过僵化的传统舞蹈训练但是有特殊的舞台感觉的演员。徐先生演过戏吗?」
萱萱插嘴说:「他读过几年戏剧学校,还拍过电视。」
徐秋华解释说:「只是音乐电视片而已。」
马鑫问:「是歌曲专辑的MTV?」
「不是。我从来没有出过专辑唱片。我拍的只是用作卡拉OK带画面的音乐片。」
马鑫笑道:「徐先生真是。。。。。。呵呵,怎么说呢?」马鑫最近招考过不少演员。每个人在她面前没有不努力显露自己的,给外国人伴一次舞也要说成参加国际演出。听到徐秋华的话,她由衷地说:「像徐先生这样老实忠厚的人现在真的不多见了。」
萱萱插嘴说:「等他男人回来,你还可以看见一个更老实忠厚的。」
马鑫不解地问:「他的。。。。。。什么人?」
萱萱自知说漏了嘴,尴尬地望向徐秋华。
徐秋华强作镇定地说:「她说的是和我同住的朋友。其实说明白一点是我借住在他家。」
「是吗?是很够意思的朋友吧?」
「对。我们从小就认识。」
「那么徐先生能答应我吗?」
「我还不清楚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参加我们的舞剧演出。」
「可是,」徐秋华苦笑道,「我怎么可能跳得出芭蕾舞?」
「不是芭蕾舞,是现代舞。我的舞蹈是要反映喧嚣的现代都市给人的压力,和人内心对自然宁静的向往。」马鑫提起自己的梦想就兴奋起来。她详细地给徐秋华讲了舞剧的设计、编排和徐秋华所担当的角色的重要性。萱萱听得一愣一愣地,偷偷朝徐秋华做鬼脸。
「这。。。。。。这太不好捉摸了吧?」徐秋华摇头说,「我觉得对我太难了。」
马鑫却没有这么想。她盯住徐秋华说:「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的演出。当然我知道你唱得很好,从观众的反应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过那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眼神你有一种带着淡淡的忧伤和疲惫却不断在努力寻求的眼神。既然我要表现的是现代都市,那么我必须有一个代表现代都市的角色。他不必是舞蹈演员,他的举动应该很自然,但必须能和整个舞台融为一体。当我怀着这样的心思再细看你的时候,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徐秋华淡然笑道:「马小姐,你弄错了。我不能演戏的。我完全没有实际表演的经验。我只会搞砸你的舞剧。」
萱萱推着徐秋华的肩膀说:「噜噜你快答应人家吧!你瞧这找上门来的机会多好呀!你就是要参加!气气那些瞧不起你不让你拍电影的傻瓜蛋,让他们好好后悔一把!」
马鑫释然地说:「只要你愿意参加,我绝对可以把你改造到符合我的要求。」
萱萱插嘴说:「噜噜很聪明的!他肯定能学会!你看他半句日文也不懂,只听人家唱,就能把歌词全部一个一个字地唱出来,一个音都不差,连日本人都以为他日文好得不得了!」
「这。。。。。。不是一回事情。。。。。。」
萱萱催促道:「去吧去吧?反正你也挺空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徐秋华心里隐痛的部分。回想起童悦达离家去忙碌后他一个人度过的那些寂寞时光,他顿了一下:「那。。。。。。如果你愿意的话。。。。。。」
马鑫兴奋地说:「这样好?徐先生现在做什么工作?能不能请你明天就开始参加我们的排练?我让人事科准备合同,下周签协议。」
萱萱开心地说:「他明天当然可以去的!他白天没什么事的。」
「哦?是嘛?那太好了!」马鑫转念又说,「不过我得丑话说在前面,我搞这个现代舞主要是艺术上追求。我现在挂在非事业单位的剧团,做节目之外还要负责盈利。舞剧投资本来不多,其中大部分都用在排练、演出筹划和宣传上面,演员劳务费只能是意思意思的。」
萱萱快嘴说:「不要紧!他不在乎钱。有人养他的!」
马鑫脸色微微一变,半张着嘴,言语似乎都卡在了喉咙下面。在徐秋华再次忙乱地解释前,萱萱很卖力地解释说:「人家很聪明,前几年买了几套房子,现在租给人家,赚钱不要太容易哦!」
徐秋华陪笑说:「对。。。。。。对!嗯,怎么说呢,运气,呵呵,全凭运气喽!。。。。。。」
马鑫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但眼神中总有一丝迷茫。
夜里童悦达回家的时候,看见徐秋华已经在床上睡熟。他漱洗过,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轻吻他的后颈。徐秋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