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坡-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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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村人,方生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方生回村不久就有人找他娘为他提亲事。女家是河沿村的夏户女儿,虽没上过学,人貌也一般,但身体强壮,是个整劳动力,父母也都能下地干活,还有个弟弟在外头学木匠,这家境配辛家就很不容易了,所以方生娘一听这样的条件就满口答应,方生哥嫂也说这条件不错。唯独方生自己总是不开口,他不愿让自己就这样定局了。母亲问他态度时,他总是说:“现在是文化大革命,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方生娘就一口咬定不放松,她说:“人家闹他的革命,跟咱家办亲事有什么相干……古话说‘男到十六当家汉,女到十五当家婆’,你都二十岁了,总不能老这样当‘寡汉条’吧?”哥嫂也从旁劝说:“你成了家还可以添一个整劳动力,我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些……”方生听他们无论怎样说,就是不搭话,他心绪恍惚,好像一直在想着别的什么东西。
母亲与方生哥嫂私下商量:打算瞒着方生,先订了亲再说。订亲的日子选在正月初八那天。方生娘这一天早早起床,梳理了头发,整齐了衣襟,怀揣着方生的生辰庚贴,拎着一篮子挂面、鸡蛋,就偷偷地到河沿村去了。
傍晚时分,方生娘满面春风从夏家回来了,亲事已初步订好,她打心眼里高兴,还把女方的一张单人照片也带回来了。晚饭时,她笑着对方生说:“生儿,你过来,娘让你看一样东西!”方生不明不白,他挨近了娘身边。只见娘从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叠包扎的纸块,她小心翼翼把纸块打开,笑眯眯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方生说:“你瞧瞧,我为你找的媳妇!”
方生先是心里一惊,接着瞥眼看见那张鼓腮大额的胖墩墩脸孔,他的心一下子就全凉了。他闷了半天冒出一句话说:“娘,我不是说过,现在不找对象吗?”娘就再次数落起儿子:“你以为你怎样啦!人家端端正正的黄花闺女,还配不上你么?”
方生低下头一言不吭,他抿着嘴唇,回到自己的“陋室”里去了,他把木门关得死紧,一下午也没再走出来。
这时候,造反的大字报早贴到了村上。菲村中组织起红卫兵组织了。大队里成立了一个“东方红造反司令部”,菲村成立了分部。“司令部”听说方生是回乡的高中生,通知他去开会,他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在“陋室”里整整地思索了一整夜不合眼,他最后想通了:既然到处都“革命”起来了,他何必去大队里革命?还不如回学校去,或者到菲镇去,上菲城去,到社会上去“经风雨见世面”去!
方生原来打算在这个生养他的菲村里生活下去,至少在没有出现新的希望前不会去胡乱行事。现在看来不行了,他实在住不下去了。他决定过了元宵节就离开菲村。直到此刻,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他家里的每个人,这是一种难以向第二个人解释清楚的复杂而沉重的心情,这心情一直折磨他很久,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
临走的前一夜他失眠了,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披起衣服拉开木门,悄悄地走出陋室,几步外就是一条水沟,那是菲河坡下的一个很浅的水沟,月光明朗,照在上面朦胧而清爽,他向四周望望,这个贫穷的荒凉的小村落,此刻显出从未有过的美丽可亲了。他感到夜月能掩去大地丑陋的面颊。在这片熟悉而令人难堪的土地上,白日里到处可见的颓败的土墙草屋,村口上堆积的人畜粪便,被风吹得到处飞扬的柴草,眼下全都隐去了,看不见了。那凄惶颤栗的一切:树木,猪圈,羊栏,石磙,都被冷冷的月光染成了乳白色,看上去非常洁净。小沟边几点早春小草芽,白日里一点点冒在这里那里象一滴滴血,此刻在夜的宁静中吐出馥郁气息。这故乡独有的氛围使他有种从未有过的迷醉,他贪婪地呼吸着,静静地站在村口上冷风中伫立良久,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别了,故乡,别了,陋室,别了,我的母亲兄嫂,这一次我决心永远地离开你,那怕步步艰难,路途渺茫,我也要去闯荡一番了。
美人坡(十一)(2)
刘湘如
方生是搭乘一辆去省里请愿的车辆倒菲城的,车经火车站时,他要求下车。因为他的心震动起来了。他见到一幅难忘的画面,一眼望去,只见遍地是人,人,人,各种各样操着不同口音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躺在地上的,坐在台阶上的,依在铁栏杆边的,就着包裹行李横卧在那里的,围成人圈儿瘫坐在一起的,满地碎纸屑、瓜果皮,异样的气味与人流嘈杂声混杂在一起,嚷嚷熙熙,在早春的天气中象一条泥沙俱下的解冻的河流,奔咆着喧嚣着,起伏着漩流般的阵势。方生在乡村中孤寂久了,见这势头不禁涌起心头的一阵潮热
。他在人流中穿来走去,这边瞅瞅那边望望,与一些不相识的人搭讪了起来,他听说这里有个“五湖四海造反兵团”,总司令部设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去那里报出姓名身份就可以给吃给喝给住,方生好奇着,他想去看看。
他去到候车室时,只见几条长凳和椅子拦出一个办公室,中间一张木方桌,总司令就在那里办公。他向两个戴红袖章的人说明自己的身份。那两个人即刻引他见了总司令。那人看上去二十多岁,腰板结实,眉毛很浓,像个农民。他问明了方生的来历,很高兴地对他说:“我是六三年支疆学生。我们这里正缺少像你这样的人。你参加我们的组织,我让你当宣传部长兼作战部秘书,只要抄抄写写大字报,吃饭问题嘛,你不用愁……”那时已是响午,方生饥肠辘辘,正愁着中饭问题,听说有饭吃,他就报名参加了。总司令领他与其他几个头儿见了面,即发给他纸笔,划定好他的工作区。就在这时听见哨子响,一辆板车拉着一盆盆的瓦钵蒸饭和一大缸菜送来了,方生领到了一盆饭和一盆菜,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吃着饭心里又感到庆幸而新奇:他想他的运气真好,一进城就找到着落了。
他在火车站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随着大伙去省委贴大字报。一路上到处是人流,车辆,叫声,吼声,一面面高举着的红旗,一张张一叠叠卷着的大字报,在料峭晨风中哗哗作响,口号声,辩论声,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比农村中过年还热闹,那海潮般的声浪卷动在大街小巷,与菲村的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到省委大门口时,方生突然间又是眼前一阵炫目的场面,这里遍地人山人海,比他在火车站和路上见到的情景更要火爆。一堆堆一围围的人挤在一起,密密匝匝,无插锥之地。他费了好大的劲挤进人堆里,只见许多人都伸着脖子争着看大字报,他拼命挤上去看,一看那大字报的题目,他不觉“啊!”了一声,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些大字报全都是写省委倪书记的,他不顾一切地急急地往下看那大字报的内容,只见一排大字报上详详细细地写着——
《揭开反革命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倪一民的黑面纱》
伟大领袖毛主席早在1959年8月就指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中央委员会里
有,即军事俱乐部的那些同志们;省级也有……这些人,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
他们在由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中,站在资产阶级立场,蓄谋破坏无产阶
级专政,分裂共产党,在党内组织派别,散布他们的影响,涣散无产阶级先锋队,
另立他们的机会主义的党……这些人,在资产阶级民主改革时,他们是乐意参加的,
有革命性。至于如何革法,也是常常错的。他们没有社会主义革命的精神准备,一
到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他们就不舒服了……他们具有反动与革命的两面性。他们
现在的社会主义纲领,就是反对大跃进,反对人民公社……
请看以下严重的反革命事实:
一、恶毒污蔑社会主义新农村(节录)
(1) 一九五九年六月六日,倪一民一上任就派工作组到菲县专门收集反三
面红旗的黑材料。当天下午,倪一民路过菲村,当着大队书记和队长的面,污蔑说:
“菲村这样历史上的鱼米之乡,好好的地方,被你们把它搞的这样一塌糊涂,什么
大跃进产量多少,都是你们吹牛皮,把老百姓搞的没有饭吃”,“你们大跃进搞的
好吧,搞得老百姓没有饭吃,吃生青蛙,把人家搞得妻离子散。”回到县委会以后,
当时县委书记马奎甲同志要向他汇报,没等马奎甲开口,他便拍桌打板凳,大发
雷霆:“你不要汇报了,我完全知道了,……有什么可汇报的,什么大跃进呀,人
民公社呀,都是你们在吹牛皮,浮夸,你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棺材里抹粉,死不
要脸”,“你们检查一下,大跃进前和大跃进后,可以比较一下,究竟怎么样?群
众都饿得郎郎倒,这难道说是人民公社大跃进的优越?既然好,为什么群众没有
饭吃?”
按:这说的是些什么话?这岂不是和苏修唱一个调子:“大跃进搞糟了”“大跃
进是大跃退”?《三家村》密帮掌柜邓拓,攻击大跃进是“吹牛皮”,倪更变本加
厉地说是“打肿脸充胖子”,是“棺材里抹粉”“把人家搞得没有饭吃”,其用心之
恶毒泄之于口矣!毛主席说:“从来也没有看见人民群众象现在这样精神振奋,斗
美人坡(十一)(3)
刘湘如
志昂扬,意气风发。”对比之下,倪一民反对毛泽东思想,反对社会主义的原形暴
露无余了。
(2) 六月八日,倪一民召开菲县生产队长、党、团员一千余人大会。倪在大
会上大肆攻击,说:“现在的奇闻事是无奇不有”,“现在菲县搞四大片,房子倒掉
一大片,土地荒掉一大片,人死了一大片,人病了一大片,这就是你们大跃进中的成
果。”并居心险恶地说:“把你们大跃进以来的缺点和错误收集一下,编成一本书。”
按:六二年一月,刘贼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讲要把菲省的三年写成一本书,以
便让子孙后代都知道。可见,倪贼与刘贼是一丘之貉!攻击大跃进达到了如此露骨
和猖狂的地步!
(3) 倪一民对“公共食堂”最恨。他一到菲村就强迫解散食堂,说“大锅饭
没有小锅饭好吃”。有许多食堂,社员不愿意解散,倪竟攻击这是农村干部想“贪污”,
想“吃夜餐”。对大炼钢铁也大肆攻击说:“你们搞什么家伙,一天到晚闹死人。”总
之,倪象斯大林同志所批判的“套中人”那样,只要是遇见一件新事物,总是要痛
骂一顿,反对一气,置之死地而后快。
(4) 五九年六月六日倪一民对菲县县委书记马奎甲说过:“省委不管,我上告
中央。”果然,五九年六月十三日,他写了个调查报告提纲,项目有二十多条,包括
人口、农具、畜牧、房屋、产量、病人、死人等,目的是把大跃进、人民公社前后来
个对比,上报他的“中央”刘少奇和彭德怀,为他们攻击毛主席提供材料。
(5) 五九年七月十三日,倪去菲县菲河公社菲村大队,有人向倪反映该村一
个富农说的反动话:“小孩小孩不要哭,锅里还有一碗青菜粥,不怪你的爸,不怪你
的妈,怪政府订计划”,这说明广大贫下中农对地富反坏右攻击三面红旗、攻击社会
主义制度是坚决反对的。而倪却问道:“吃不吃青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