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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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开口了，来自海底的声音狰狞地笼罩着我的身体，黑暗里看不到彼此眼里的困惑，只能听到他的呼吸，短促，伤感，却又得意。而我，只是凄凉，习惯性地蜷缩，蜷缩在床头。往事不堪，过映一段又一段，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我选择继续堕入，我说，只要给我继续安宁的生活，我继续在你掌心跳舞。
他笑了，不是很开心，却是早已明了，你原来和她一样，坚强而懦弱。
有风将枯死的花瓣吹落手边，轻轻拈碎，我不看他的眼睛，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投入地发出沉迷的声音，那是种诱惑，对于他，一个男人。我听到了，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欲望是我的身影，燃烧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火焰，我不问他，却玩弄着那句，坚强而懦弱，凄惨地扭动我水蛇样的腰肢。
长期服用那白色的药片使得我经常出现幻觉，我看见街对面出现安的身影时，我正在数着过往的汽车，然后我冲了过去，白色裙子染成红色，倒身的时候我看到了颜晓的脸，这是我醒来后所能记起的。
醒来后我看到是颜焦急的脸，原来只是昏睡几夜而已，如此而已，我对自己说。他们说，曾经有那么一个多月，有个女子，总是独自在街边行走，然后拉住路边的人说，带我走，好吗？
正直的男人落荒而逃，龌龊的男人因此在她身上揩油，猥琐，她不怕，只是傻笑，她说，安，我等你回来。连着三天，女子念叨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目光呆滞，偶尔她会哭泣，蜷缩在一个角落，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失望，定定的眼里却又有着坚毅，仿佛望夫崖那年复一年的等待。
终于有男人走到女子面前，他说，我带你走。
女子被男人带到阴暗潮湿的屋子，他说，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你说吧，你要什么，你又会怎么报答我。
女子开始褪下自己的衣服，旋转，微笑，妩媚地笑，她说，我只是想找到安，但是我找不到，所以我想要遗忘。
她说，我可以在你面前脱掉所有的衣服，但是你别想碰我一个手指头。
但是，她还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因为男人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话，你还小。尽管男人眼里的是怜惜和欲望交织，尽管男人的手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游移，她倒在了男人的怀里。一句，你还小，那是女子最心痛的一句话，一夜自语，安，我已经长大。颜啸林说，我的故事完了。故事已经落幕，我对着镜子大口地喝下啤酒。香烟夹在指间。烟雾在房间上空渐渐形成黯灰色的云朵。美丽至极。我为之眩惑。
我笑着说，你要我怎么样。
离开颜晓，湛蓝，你是我的女人。颜啸林的要求就是这样的嵌入我的心里，在他已是干枯的手落在我光滑的肌肤上时，我不再感伤，也许安也是如此的苍老了，颜啸林的影子在我的眼里化成了安的忧郁，我一次又一次地沉浮。如愿以偿地走进了我想去的地方，颜晓看不出我的表面情况，我竭力地给幽宁和他创造机会。
我终于明白，幽宁为什么恨我的原因，一个更是破碎的女子，我却得到了，偏偏又不珍惜，而这一切是幽宁最大的心碎。
现在的我，只是写字，只是一支一支的吸烟，沉默。
幽宁说，湛蓝，你的小说写到多少了，我说不出来话，早已经放弃，写不出来了，即便是真实的生活，也写不出来了。
她给我看她的日记，很决裂的感情，我才知道，她的爱如同我对安的爱一样，是那样痛心而隐忍。
她在日记中写道：
2002年，对我来说是灰色的一年。无论春夏秋冬。我在这一年发现自己对颜晓的爱无法割舍，无人能替。无知了这么多年，终于幡然醒悟，却是碎了一地的残缺。爱是什么？曾经吗？真爱之于人类是否永远的过去式？这样的想法让我恐惧。
爱或者不爱，始终是最难拿捏的部分。要到了此刻才明白，爱与恨并不相悖。它们其实是同一物体的正反两面。只是以不同的面目示人，实际上的本质完全相同。而冷漠，才是与爱对立的物体。于是，我看到了自己对于身边的人的漠不关心。其实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每个人见到我都会感到温暖和亲切。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冷漠。我惟一能掌握的，就是我对颜晓的爱。从未停止过，是抽象的进行时；而人已不在，是具体的过去时。
忽然想大病一场。重感冒或者用碎玻璃狠狠地刺进肌肤，血流不止。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我一直是有这种自虐倾向的。隐忍了太久需要爆发。既然不能对着别人，只好把矛头指向自己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发泄方式。
想念和爱一样，持续不断。在时光中渐渐沉淀，露出本来的样子。萧索而孤独。想念是一个人的事情，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我常常想念他。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面前，神游到遥远的境地。仿佛站在他的面前，看他做熟悉而琐碎的事。清醒的时候才知是一场幻觉。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实际上，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曾经有过交集的生命，被硬生生拒绝，当做一片残缺的空白。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了吗？是什么让我们这样愚蠢。告别之后，往事已是禁忌。
我不知道颜晓是否爱着我，如同我爱他一样。我早就丧失了猜测和想象的立场。我只能日复一日源源不断地进行我的想念。他能否感觉得到我不得而知。从某一时刻起，我失去了和他之间强烈的心灵感应。这让我感到恐慌。这是否代表，他不爱我？我宁愿他只是恨着湛蓝的，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只是选择了比较激烈的方式表达无处可逃的感情。
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颜晓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惊喜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坐在残破的路旁石阶上，旁若无人地大哭。那一瞬间天地间空寂无比，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和耳边幽幽传来他呼唤我的声音。这样的幻觉时常出现。从此我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在路上。我害怕自己因为承受不住幻灭而崩溃。爱一个人爱了这么久，爱到这么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的状况。然而它却真实地发生了。明了的时刻我心中大恸却于事无补。千岩，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了。
年少往事，甜美如昔。而我已长大，所有的甜美是心底最脆弱的记忆。反复的想念，越来越多的疼痛。后悔吗？是的。这是我生平惟一承认后悔的事。然而那后悔药却是没处买了。只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再做出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来。恐怕是不会有了吧。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真爱。错过了，就不会重来。
二十几岁的年纪，总爱说自己老。眼前的世界是一片雾蒙蒙的灰色。所爱的人离开了。幸福一无所剩。怎能不老？我又在说老了。恐怕要惹那些真正老去的人笑话吧。他们却哪里知道，我老的是心。在某一时刻骤然老去，不留一丝余地。颜晓总说我像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并离开了。瞬间长大，然后垂垂老矣。
曾经发誓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也许会遇到另外的人，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他时时刻刻如影形随。我终于投降。爱是不能勉强的，我选择顺从自己的心。
听王菲的歌。《不留》：“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终于泪如雨下。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对待自己是这样残忍，什么都不留。我认真地画画，写字。既然决定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坚守这场爱情。就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吧。放些心力在其他事情上面，才不至于灭顶。其余的时间，我全部用来想念。记忆中那些模糊的残缺的片断和他的脸一起出现。我抽着烟，泪流满面。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我用力地奔跑。直到心跳加速，无法呼吸。停下来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气。我问自己，怎样才能抚平心中汹涌的疼痛？没有答案。颜晓，如果我给你生命，你是否可以放过我？我终于绝望，一切，原来没有答案。
2003年，我看到的世界是一片空茫的灰暗。行人匆匆的脚步从我身边掠过，没有一个人是他。我累了，再也走不动。疲惫而隐忍地站在人群之中，绝望地想念。
眼前是一片空茫的黑暗无法言说的恐惧我已走到了世界末日转身的时候看不到曾经爱过的人他在世界末日的荒凉中消失我在绝望中悲痛至极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被掏空的身体里有巨大的疼痛在回荡然而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喜悦和爱在呼啸着的风中残忍的破碎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样子我一点一点地拾起凌乱的关于过往的记忆多年以前就已经是这样的结局而今我终于看到了永远空旷而荒芜一直延伸到世界末日的尽头
我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辞。是真的。两年，缓慢又迅疾的时光。没有你在身边，我也渐渐习惯。只是，偶尔在梦中惊醒，仍然会恍惚伸手去探寻，你曾经习惯的位置。是冰冷的墙壁。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独自睡在异乡的城市。由陌生到熟悉，再到厌倦。人对于某些接触时间过长的人事总会有厌倦。可是很奇怪，我从未对你厌倦。那么，我是否可以解释为你是我一生中惟一例外。因着幸福喜悦而衍生的例外。我欢喜这例外，颜晓。纵然你从不懂得我的自卑，亦不知家庭的阴影造成我内心缺失。你仍然竭尽全力给予我爱和包容。是温暖可是，我却不能留在你身边做你温柔静好的妻。我的内心充满因缺失而无力抗拒的恐惧。所以我只能离开。而我亦明白，这是我惟一可走的路。颜晓，我一直相信。你会在她的身边长成坚强沉稳的男子。她亦会一生做你温柔静好的妻。那时的你亦不会知道，离你而去的女子曾经出现在你们的婚礼现场。躲在角落里远远观望。颜晓，你不会知，在那一刻，连幽宁其实已然死去。走吧。走得远远。不要回来。这里已没有你可以停留的位置。没有往事，没有语言。颜晓。我们的爱，是一片寂静的海。暗涌着疼痛。故事已经落幕，我却日夜沉醉其中。不肯走出来。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相遇。让我们在离开之后，仍然流离失所于爱情，惶惶不安。注定了属于离别的人。根本没有喊痛的理由。是自己要的结果。纵然爱他，仍然爱他，却再也无法回头。为什么他不是可以陪伴我一路同行看尽风景的人？
我无法让自己不哭泣，两年来，我们都抛弃了自己和自己的爱与被爱，三个人，三个城市，决裂而又迷茫地寻找着祝福着，却原来都是一场错过。一直相信，恋爱中的人是快乐的。可以无限量地接受对方给予的温暖，然后把自己的关怀同样送到那个人的身边。体会着被宠爱和交换的快乐。幸福的感觉随时随地。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个拥抱。
年轻的孩子，可以谈一场恋爱。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仿佛无伤大雅的游戏。体会轻松和愉悦的过程。无论如何，都有收获。所以我离开，以为给幽宁选择，就是给她快乐。我却忘记了她是爱的，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懂得痛。快乐计划是从痛中分离出来的，不是单独存在。那种温情的暧昧的感觉夹杂着疼痛。连呼吸的瞬间都感觉得到。
我也是爱的，对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很久很久，几乎以为要失去的时候，他忽然出现，那种痛更是难以承受。明明已经抱住他，明明已经把自己藏在他的怀里，却痛得感觉不到丝毫拥有的喜悦。
爱那样短暂。是我倾慕的美极的烟花。于夜空盛放的时刻忍不住泪流满面。那其实是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