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约 作者:卫小游-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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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亦会在上元十五夜,带领皇子、皇女、皇孙、贵族、官员、外国使臣等一群人,浩浩荡荡出游赏灯,并在“丰乐楼”设宴。
周访烟被钦点为赏灯宴的陪臣之一,只得随着皇上赏灯,不时还得为皇帝老爷的一时兴起,应制诗文。
等到皇上累了要移驾回宫,他才被放还回府。
府里,寒梅正在等他。
周济民夫妇和寒文早在前几天便带着一箱箱的嫁娶行头来到京城,府里正忙着布置准备。他们年轻一辈的不想铺张,老人家却不允,硬要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而这几日皇上还不时传唤准新郎进宫,真搞不懂皇上怎么这么“厚爱”他,应制找他、设宴找他,连上元赏灯也不放过。
寒梅则被三位老人家缠着,跟着忙东忙西。虽然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他们两个新人反而见不到几次面,说不上几句话。
回到府中已经子时了,大家除了去赏灯末归的以外,大概都睡了,但是他知道寒梅还在等他,因为他们约好了。
快步走向寒梅房间,灯尚燃着,门虚掩,他轻轻推开,房内的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你——”
见是他,寒梅奔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恼道:“不准看,快闭上眼!”
他捉下她的手,笑道:“来不及了,我已经看见了。”看她一身艳红嫁衣,映衬她的肌肤若雪,他忍不住赞道:“你好美!”
寒梅差点陶醉在他的赞美里,但很快又回神过来,脸上有着不可错认的懊恼。
“叫你别看,你还看,成亲前,新郎不能看见新娘穿嫁衣的模样,否则会不吉利的。”真糟,她不该因为等他等得太久,一时无聊就拿嫁衣来试穿的。
寒梅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生怕真的会为他们的婚事招来不吉利。
“别慌,寒梅,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那只是某些地方的传统,不必当真。”
他忙安抚道。
“真的?”她怀疑地问,却又不愿意反驳,毕竟他看见了已是事实,她倒宁愿不信家乡婚俗的真实性。
“真的,有些州郡还流行让新娘子穿上嫁衣,让想娶这个新娘的男子去抢婚呢。如果你不信,把嫁衣换下来,我就当作没看过,重新走进房里,好吗?”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哭才不吉利呢。”她似乎太紧张了些,是因为后天的婚礼吗?
寒梅闻言,忙抹去眼里的水雾,推他出去。“你先出去,我换件衣裳,你待会再进来,就当作没见过我穿嫁衣。”
“好好好,记得多穿几件保暖一点的衣物,外面冷。”他被推着出门,仍不忘交代。
片刻之后,寒梅唤周访烟进房来。
“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她装作他刚刚回来,没见到她穿嫁衣。
“我知道,是我回来晚了。走吧,我把马车停在外头。”他上前挽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抚平她犹不安的情绪。约好了今夕要一同去看灯,他可不爱她哭丧着脸。
今晚未降雪,十五圆月高悬于天,柔柔和和的照着大地,不与人间灯火互争辉煌。
马车在朱雀门停下,今夕无宵禁,虽已子时,赏灯的游人仍然四处可见。
开封府扎的鳖山是重头戏,不能错过。
南门宣德楼前的鳖山,左右扎成文殊、普贤菩萨像,分别骑跨狮子、白象,菩萨像的五指是出水道,用辘轳将水绞到灯山高处,用木柜贮存,逐时放下,形成一道人工瀑布,彩门左右,以草把缚了两条戏龙,外头有青幕遮笼,草上密集放置灯烛数万盏,望过去宛如双龙飞走,气势惊人。
第一次来京城看灯的寒梅不禁咋舌连连。“这样的大灯不知道要扎多久呢?”
“官府从去年冬至时就开始雇工来弄这些,你说它扎了多久?”小时候住在京里的周访烟倒不觉得稀奇,因为年年大同小异,看惯了,反而是那些精致出奇的小灯引他注目。
“从冬至开始……”寒梅屈指数着时日。“那不就花了快一个月!”
“差不多。”人潮未随着时间愈晚而减少,他牵着她的手,以免被人潮冲散。
“明明这么晚了,大家还在外面晃,灯这么多,这么亮,感觉上好像白天。”
走往灯火较稀疏的地方,他叫住她。
“寒梅,你回头看看,那些张灯处是不是就像一条银河?”
寒梅惊叹于眼前的美景,听见周访烟的比喻,她不禁笑道:“那灯海若是银河,你我就该像牛、女二星——”
“怎么不说下去了?”他并未察觉她的失常。
“不,不像不像。”寒梅摇摇头,否认方才的比喻,织女和牛郎一年才会面一次,她才不要像他们。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不安?他们后天就要成为夫妻了不是吗?
“什么不像?”寒梅今天好像不大对劲。
寒梅甩去莫名不安的情绪,勉强笑道:“没什么——对了,是不是快要放烟火了。我们快去找个好位置吧。”
寒梅话才出口,一枚烟火即被施放到夜幕之中,发出耀目的火光。
“糟了,开始了,我们快上钟楼。”他随即拉着她往不远处的钟楼跑。
钟楼上的视野极好,他们一口气奔上楼,气喘吁吁地看着又一枚闪耀的银花冲飞上天,在空中完成它美丽而短暂的一生。
“好美!”寒梅不禁赞叹。
他们在石梯上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烟火一次又一次的照耀黑漆漆的天空,如月,如星。
“那么你该笑,不应该掉眼泪。”他为她颊上的泪痕心折。
“有点冷。”她头也不回,痴望着天空。
寒梅是怎么了?周访烟有点担心地搂她靠进怀里,温暖的大氅裹住两人的身躯。
“这么美丽的时刻,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不再前进。”她若有体悟地道。
“不再前进,那后天的婚礼怎么办呢?”他笑出声,笑她的傻气。
但是至少这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寒梅将这话放在心里,不说。她不想承认这个烟火夜,与过去他离开前,他们在龙王庙的那一夜好像。
是她多心了吧。再过两夜,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了,不是吗?
嗯,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的,绝对。
挽过面后,香粉扑脸,胭脂上唇,遮掩了稍嫌苍白的神色。
红巾盖头,重掀开后,她就是他的妻。
一切妆点完毕,已是嫁娶吉时,寒梅被搀扶着走到正厅,准奋拜堂。
红绫的一端递向她的手,她紧紧用力握着,有点紧张,手不觉微微颤抖。
要拜天地了吧,怎么突然喧哗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大人,很抱歉打扰您的喜事,皇上请您即刻入宫一趟。”厅内一片喧腾,红绫的另一端失了握持,垂落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她掀开红盖头,看着穿着红蟒袍的周访烟被宫廷来的公公和侍卫带走,她欲追上去,脚却生根了似的,举步维艰。
“什么事不能等拜完堂再说?”恍如听见周夫人忿忿地道。
“寒梅、寒梅!”
为何叫她的名?为何……
“快,快请大夫来,寒梅晕倒了!”
她晕倒了?有吗?她明明这听得见外头的声音啊,只是身子有些浮躁,感觉力量一点一点的流失,被吸往一个又黑又暗的地方,她想挣扎,却无法摆脱。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一块冰凉的毛巾贴上她额头,她为那冰冷蹩起眉,想拿开,却浑身无力。
周访烟撩开她贴在颊上的发丝,心疼地抚着她消瘦的脸庞。
“每个大夫都说你没病,为什么会昏迷了快一个月还不醒?”看她这个样子,要他怎么放心丢下她去日本。
为她调制的补药每每喂她喝下,才入口,就会全数吐出,无法进食补充营养,只能喝少许流质的食物,再这样下去,她会虚弱至死。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连她的一头乌发也变得干燥无光。
寒梅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梅花,他会失去她吗?
不!他不能失去她。
“寒梅,你快醒过来,快醒过来……”握着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他痛苦地嘶喊着。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成亲那天,她穿着红嫁衣,拜过堂后,她便是他的妻,宫廷却在拜堂之时遣来传令使,召他即刻进宫:原来皇上听闻日本国有长生不老的仙药,要他出使至日本求药。
圣旨不可违抗,接下旨意,回到府中,寒梅却从此没再醒来过。
不知请来多少大夫,所有人都说寒梅没病,连他也找不出寒梅昏迷不醒的原因,只能眼睁睁见她日渐消瘦,束手无策。
再过几日,他就必须出使到日本,他怕这一去,他就失去寒梅了。
“如果你不能醒来,我干脆陪你一起走,不要让我到了日本去,连魂魄都不能相聚。”寒梅再不醒,他也要跟着疯狂了。
情至深处,他哀伤不能抑止地流下眼泪,滚烫的泪水滴落她苍白的瘦颊上、眼睑上,仿佛寒梅亦知他的忧伤,陪他一起流泪。
低泣的声音荡入耳中,惊醒沉睡中的魂魄,她迷惘的竖耳倾听,那声音传进她耳中,荡进她心底。
好深沉的哀伤啊,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但随着低泣声所传来的叹息声却是她所陌生的,恍似潮水,又仿佛龙吟。
在黑暗中,她寻着那叹息声走过去,看见一名银发的少女流着泪,幽幽叹息。
好美的女子啊,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呢?
银发少女抬起泪眸,望着寒梅,须臾,伸手招她过去。
寒梅不由自主的走向她,“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呢?”
“我迷路了,回不了家,你能帮我吗?”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迷路?”寒梅望望四周,又觉一阵晕眩,她勉强支持住,诚恳道:“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当然愿意。”但,她并不认识这位银发少女,要怎么帮她呢?
少女眨着眼,拉着寒梅的手,欢欣道:“谢谢你,我就知道我没有找错人。”
“可是,我该怎么帮你呢?你家住哪儿,或者你有其他家人在别的地方吗?”
少女摇摇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先帮你回去。”
“帮我回去?”她不懂。她要回去哪?她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是啊,你不该在这里的,若不是父王——你能原谅他吗?他只是太伤心了才会这样。”
寒梅愈听愈迷糊。“我虽然不明白,但是任何人都不免有犯错的时候,有谁是不能被原谅的呢?”
少女闻言笑开了。“谢谢你,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还珍贵。”
寒海一头雾水的看着少女,仍是不明所以,为滴到手背上的泪感到困惑。
“我不能久留了,若你真有心帮我回家、三年后到有余村切记莫忘,三年后再见了。”
看着少女突然消失,寒梅吓了一跳,眨眨眼,以为是梦,可是她留在她手背上的泪却又那么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是撞鬼还是遇仙?
“寒梅?”是他眼花了还是寒梅真的醒过来了?可是为何她眼神呆滞,好像没听见他,也没看见他一样?
寒梅再眨眨眼,有点不习惯突来的光亮。
见他一脸惊喜又迟疑的瞠目瞪着她看,她皱起眉,伸手想抚他憔悴得不像样的脸,却使不上力:开口想问他好端端的干嘛掉眼泪,喉咙却干哑得难受。
周访烟激动的拥住她,心中大呼感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寒梅终于清醒过来!“寒梅,寒梅,你可知我为你担了多少心……幸好你醒了。”
调养数日下来,寒梅的气色已好了许多,只是仍需人搀扶着才能行走。再者,周访烟即将远行到日本,被打断的婚礼因而未重新举行。
将别的这一夜,两人都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