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爱-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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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矮子闭起眼睛,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着节拍。手上暖和了不少,于是心情愉快。他不着急,他等着小康跟他谈话。
晚上,屋里没开灯,窗外透进一抹月光,洒在墙边的桌子上。沙矮子起身捅了捅炉子。屋里散发着淡淡的煤烟味,青白色的月光与暗红色的炉火交织在一起,在沙矮子的眼里凝成一张网。
小康已经回到了羊圈,他晚上就睡在那里。他给自己开辟了一个温暖的空间,符合他的性格特点,对此,沙矮子一点都不担心。
沙矮子还在等待。沙矮子知道小康等不到明天早晨,无论怎样,他还只是个孩子。
沙矮子靠在椅背上,打开收音机。
屋门被推开了,一阵风涌来,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沙矮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月光漫过大半个屋子,颤颤巍巍照在屋角的椅子上。小康顺着椅子往上看,沙矮子的脸在阴影中,一半发灰,一半发白。收音机正在播放戏曲。
小康微微吸了口气,低唤道:“干爸。”
沙矮子一动没动,好像没听见。
“干爸。”小康走近几步。
沙矮子撩起眼皮,把收音机放到身旁的桌子上,双手交叉,拢进套袖里。
“嗯?”沙矮子懒洋洋地歪着脑袋。
“套袖是我的。”小康说。
第十章 渣子(2)
沙矮子睁开眼睛,瞪着小康,似乎没理解小康的意思。
“套袖是我的。”小康又说。
自从小康走进这个家门,从来没开口提到什么东西是他的。他只是个羊奴,他什么都没有。
“这屋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沙矮子冷冷地说。
“套袖……不是这屋里的。”小康提醒沙矮子。
沙矮子长久地注视小康,他的目光变得热切而理智。他很少这样关注小康,仿佛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成年人。
“怎么不在这屋里?”沙矮子抬起手,在小康面前挥了挥。“看到了吧?就在这儿,老子戴着。”
小康不知该怎样解释。套袖是柳素素给他做的,是明棋拿来的,明棋把它放在了栅栏上。
“套袖是我的。”小康重复道。
沙矮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很邪乎,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似乎嗓子里有个老鼠夹子在转动。
“狗日的,滚!”沙矮子厉喝一声。
小康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沙矮子的手。
“滚!滚滚滚!”沙矮子从椅子里跳下去,朝小康身上一阵猛踢。
“干爸,套袖是我的。”小康没有闪避,任凭沙矮子在他身上踢打。
“你真的想要?”沙矮子停止动作,嘴角又露出诡秘的笑意。
小康望着他。
“好吧,你来。”沙矮子招了招手,“你从炉子里拿出一块炭,我就把套袖给你。”
沙矮子走到炉子旁边,火光映在脸上,皱缩的眼皮由于激动而痉挛,眼里闪着灼灼亮光。
小康朝炉子里看了一眼,最上面正在燃烧的炭,上半部黑色,下半部红通通,不时窜起一缕青灰色的细烟。
“小康,你听好了,只要进了这间屋子,就没有东西是你的。你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你的命是我养活的。”沙矮子笑着。
小康忽然伸出手去。沙矮子怔住,没料到小康会这样。他只想吓唬一下这个小男孩,可是小男孩竟真的伸出了手。
沙矮子狠狠打在小康胳膊上。“手烫坏了,谁给我干活?狗日的!”
沙矮子在这方面比较清醒。他知道小康的脑壳硬,但手掌却不同。手掌再硬,也是皮肉,没办法接受炭火的洗礼。烧坏的手掌至少要延缓一个月左右,而且是外伤,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狗日的,你疯了!”沙矮子一脚踢在小康腿上。
“套袖是我的。”小康静静地说。
暗红的火光映在小康的双眼中,反射一道奇异的光彩。
那眼神使沙矮子打个冷颤。寒意像条蚯蚓,顺着脊椎蜿蜒上行,一直爬到后脖颈,从那里往下渗,一直渗进骨髓。
沙矮子的心脏抖动起来,不合节拍的乱抖。寒意渗进骨髓,恐惧浮了上来,如同地底的黑水,一点一点蔓延到表面,浸润到每个毛孔里。沙矮子咬紧牙关,侧过脸,没有直视小康的眸子。
“你真的想要这东西?”沙矮子低声问。
“这是我的。”
“嗯,你还没听懂我的话。”沙矮子笑了,甚至想摸摸小康的脑袋。
沙矮子从手腕上取掉套袖,举到小康面前。小康伸出手,快要接到的时候,沙矮子松开手,套袖掉进炉火中。
然后沙矮子一脚踢到小康肚子上,不给他任何机会。
小康毫无防备,接连后退数步,脊背撞到墙上。
炉子腾起一股烟雾。新棉花烧起来很快,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气体。小康赶到炉子边,两只套袖已经粘作一团,变成两块黑红相间的燃烧物。
沙矮子又朝小康的肚子猛踹一脚,把小康踹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看着小康,狞笑着,用火钳夹起那两团东西。“你想要,给你。”他把一片冒火的炭渣甩到小康脸上。
小康在脸上抓挠,扑蔌蔌的炭火滑进脖领。
沙矮子微微俯身,欣赏着。月光映在他的前额,火光衬托他的两腮,使他变得像一只妖怪。
“你就是个渣子。这里,没有东西是你的。”沙矮子提起小康的脖领,把他拖出去,一直拖进院子,扔到月光里。
小康蜷卧在地上,眯起眼睛。月亮很亮,明晃晃的月光笼罩着他。他听到远处的风声,风从旷野经过,带走一切冰凉的记忆。
小康忽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他流泪了。
自从妈妈离开后,这是他第三次流泪。他闭起眼睛,就在院里睡了一晚。
第十一章 残局(1)
最近明棋显得很快活,快放寒假了,还要过年,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小康放羊的时候,常会看到明棋远远地跑过去,小书包打着屁股,一边跑,一边高歌——
“腊月里来北风凉,媳妇给公公补裤裆……”
套袖被毁灭之后,明棋再没有去过学校,在村里也有意回避明棋。
明棋倒是经常来找小康。他似乎把套袖的事忘了,受宋先生之托,来给小康补习功课。明棋非常聪明,他能把课堂学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来,如同说评书一般,穿插着学校发生的怪事,常常把自己乐得满地打滚。
在组织上的耐心帮助下,小康的文化知识不断进步着。
小康和沙矮子之间的关系,又进入死水不惊的状态。第三场雪下过后,沙矮子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染了风寒,村里的平瑞检查过,给沙矮子开了药。
那天晌午,小康放羊路过宋先生的家,看到宋瘫子坐在门外的树下。那天没有阳光,树下的阴坡更是寒气逼人。宋瘫子披头散发蜷卧在湿地上,不停地哆嗦。
小康走近了,才发现宋瘫子在笑。
“爷,你笑什么?”小康大感惊奇。
“关你球事。爷想笑就笑,想拉就拉。”宋瘫子笑得直哆嗦。
小康不明白宋瘫子的心情,其实这老头已臻化境,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了。
小康说:“爷,我背你回屋吧。”
“好!”宋瘫子回答得很爽快。
小康把头羊安排好,其它二十只羊也不会跑得多远。
他蹲下来,抓着宋瘫子的两条胳膊,搭上自己肩膀,起身一耸,宋瘫子就到了他背上。
出乎意料的,宋瘫子很轻,小康不由想起曾经埋过的两只狼,它们流干了鲜血,才会那么轻。小康急忙转移注意力。
宋瘫子忽然伸出枯瘦干瘪的手指,在小康的后腰按了一下。
小康双腿一软,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后腰的左下侧袭来,他打个趔趄。
“爷,你……”
“果然如此。”宋瘫子张开大嘴巴,嗬哧嗬哧笑了。一股酸涩的气味喷到小康的后脖颈。只有快死的人,才会喷出这股酸味,而不是臭味儿。
“爷,你戳我干什么?”小康微微侧过脸,问宋瘫子。
“我没看错,”宋瘫子沙哑地说,“你是‘屠各人’的后代。”
“屠各人?”小康一惊。从来没听过这个词。但这个词从宋瘫子嘴里冒出来,却让他打个寒颤,接着,他的心里淌过一层莫名的暖流。他就在极冷与极寒中,往宋瘫子家里走去。
“屠各人就是匈奴人,是匈奴人的分支。说多了你个屎娃儿也不懂。”
进了宋瘫子的家,小康迈过门槛,朝炕上走去。黑洞洞的屋里没人,宋先生在学校,他媳妇可能打麻将去了。
“爷,你歇着吧。”小康把宋瘫子放在炕上。
宋瘫子卧在一堆凌乱肮脏的被窝里,身躯显得很小,在昏暗的炕间,只有一个飘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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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站在土炕下面,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看到炕桌上有一副象棋盘。几枚棋子分布在棋盘上,是个残局。
“这棋局,名叫‘单骑救主’。”宋瘫子幽幽地说。
宋瘫子的眼里突然迸出一道精光,稍纵即逝。小康心中一凛,低头审视那盘残局,但他对棋谱毫无所知。
“这残局只在方圆百里之内流传,是这一带的一位高人留下的。”宋瘫子微微俯身,盯着小康,“当年霍去病征讨匈奴,困在了红狐岭,被一个伙夫救了出来。那伙夫单人单骑,从重重危局中带出了霍去病——这局棋,就是根据那个故事设置的。”
小康茫然地望着宋瘫子,不明白宋瘫子为什么对他说这些。
“你想学吗?”宋瘫子问。
小康摇摇头。
宋瘫子笑了。“你想学也没用。这局棋无解。棋名虽是‘单骑救主’,但摆来摆去,主帅仍是一个死。”宋瘫子指着一枚棋子,竹筷般的手指不停颤抖,“你看这个‘马’,它是整局棋的关键,只有它,才能从死地中救出主帅。可我走不出去。”宋瘫子哀叹一声。
“既然无解,那还算什么‘残局’?应该叫败局。”小康脱口而出。
宋瘫子注视小康,喃喃地说:“这局棋,是能解的,只是我找不到方法。几百年来,没人解得出。”宋瘫子将目光投向黑暗角落,“方法数不清,正确的结果,却只有一个。找不到,就是死地。”
小康惦记着村路上的羊,给宋瘫子鞠了一躬。“爷,我先走了。”
“等等,”宋瘫子喊住小康。“爷还有话。”
小康只好站定,看着宋瘫子。
宋瘫子仰靠在被子上,脸庞若隐若现,几丝白发在微风中颤动。静默片刻,宋瘫子忽然问道,“小康,你知道这村里的人,为什么对你充满敌意?”
小康一怔,不知如何回应。
当年汉朝大将霍去病征讨匈奴,途经这一带的荒野,留下伤兵和难民,他们自生自灭,时间久了,形成了这座莽村。
从小康记事以来,就能感觉到村民对他的排斥。最开始,他以为自己家是外来户,所以受歧视,可直到他六岁成为孤儿,那种敌意丝毫没有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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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残局(2)
宋瘫子知道小康回答不出,于是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