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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梦断玉京伴无尘-第2章

小说: 梦断玉京伴无尘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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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带头的一名大汉走到刚才他绊到铁钩的地方,弯身抹血嗅了嗅,低头看向地面脚痕,攒眉咂嘴了好半天,回首对着身后尾随而来的同伴说:“喏,你瞧瞧,上头沾的是人血么?”
那一脸腮胡的汉子也拿指嗅闻,再见底下脚印,跟着拧眉道:“味道是腥了点儿。”他指着路面的印子,“不过应该是人血错不了。”
“啥?他奶奶的,又是哪个臭崽子误踩,全白费功夫了!”里头最为年轻的汉子把刀子使力往树上一插,咬牙切齿地骂道:“呸!咱们都走了老半天,连条蛇也抓不到,过些日子是要拿什么献贡?”
原来这群人正是山野一带专捕蛇营生的猎户。自宋以来,因赋税特重,常是一年农获留不得几袋米供己用,教平民百姓们苦不堪言,唯当时林间有一种黑质白花的蛇,俗称,“白花蛇”,虽奇毒无比,可也是珍贵药材,索价极高。
因此蛇实在稀少罕见,延续至今,仍旧有猎户专营为生。
难为的是,纵然仅冒险个两三回便能图得一年安逸温饱,但黑质白花蛇越来越少有,价高却难捕,好不容易撑过冬天,特选在惊蛰日上山来,
说巧不巧地,正恰轰天一声雷,应了一句“惊蛰有雷鸣,虫蛇多成群”的俗俚,本以为是个好兆头,哪里晓得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
听得此话,众人不禁愁容满面,叹息声此起彼落,待了片刻,往四周打草翻找,甭说视为奇珍的白花蛇了,就是连个寻常小蛇也毫无踪迹。
没法子,只有全背着箭囊走了。
足音渐没,红蚊这才缓缓地自林子探出头来,左右逡巡,待确定没有危险,随即一跃而出。
“莫怪白玉京没敢跟上来,原是遇着死对头了。”拉长脖子往捕蛇人离去的方向远望,红蛟似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嘴里不住咕哝:“哼,我没良心?说到底她才没良心哩!明知会遇上这么一群,也不曾开口让我避避;真个见死不救!”
他突然惊觉。适才惊骇过度,压根浑忘了自己现在是人,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形样貌,只不过比他们俊、生的比他们好看太多了。
何况纵然是真身,他也仅是一尾红色小蛇,捉拿住他无济于事。而白玉京,正是他们要捕捉的白花蛇,几个平凡的人类绝斗不过道行高深的蛇妖,但几百年来经历的死里逃生,心里头的胆惧是根深蒂固的,无怪乎她早闻风逃得没踪没影。
本还想着奇怪,怎么上一刻还缠得紧,转眼她便死心不跟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所谓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相克,果然有其道理所在。
思及此,红蛟不由得捧着肚子纵声大笑,好一会儿,捻去眼角笑泪,方始停住。
笑过后,紧随而来的是唉声叹气。前途路茫茫,世间这么大他该何处找去?加上不小心受了点伤,行动难免不便,诸如此类的祸事,以后还不知要碰上多少。
罢了罢了!多想亦无益。他耙耙头,倒也爽快地将其丢开,决意走一步算一步,既然是有缘人,那便代表他俩“有缘”,岂会遍寻不着?如此一想,消沉的意志霎时提振起来,神色越发轻松自在。
不过,眼看日头渐暗,应当学人一般——日落则息,寻个去处歇脚,顺道离开这鬼地方,难保方才那群捕蛇人不会再找上门来。
红澄澄的天边,挂着一轮银亮如钩的明月,红蛟转出层层的茂密树丛,兜了好半天终于到了林阴大道上,往前直走,又过了几处岔口,总算见着一间隐没于竹林杂草的破庙。
说破,还真破。
“啧”地一声,他悄悄往里头探去。中央神桌上供奉的神像简直斑驳得可以,实在无从分辨究竟供的是哪尊神佛,杂草遍布、脏乱不堪,要有人住在这儿,才真叫有鬼。
打量完毕,他慢悠悠地缩回身子,眼角一瞥,但见门前的一株矮丛边有块大石头,干净光滑。
没多想,他一个箭步上去,张开四肢就这样趴在大石上,将脸熨帖上去,贪图着那分冰凉。
走了一日,身累腿颤的,尤其白昼阳光照射,积聚体内的热气无法排出,搅得他头热、手热、浑身热,好在有块石头供他消热取凉,否则尚未找到啥劳什子有缘人,他早变成一片蛇干了。
就这样胡乱想着,兴许是天凉了、身子乏了,倦意一阵阵袭来,教红蛟招架不住,星眸忽张忽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昏沉沉睡去。
身子不知觉地缩起,越发紧密,到最后却蜷曲成团,没了手脚,仅剩滑溜溜纤细如竹的身躯,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红润、粗糙,缓缓地,化成一片片皮鳞,就连柔软的两腮也不见了,口吻向前突起,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可他,仍旧莫知莫觉。
正好道“春眠不觉晓”,红蛟当真睡得香甜可口,谁料天外飞来一箭,仅差两吋间,却让坚硬的大石给弹了出去。
突来的震响结结实实地将红蛟给吓了一跳,睁大眼,还未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什么事,已见一群高头马大的汉子循箭走来,手持竹子、木棍,欲来个打草惊蛇。
这下睡意全消。红蛟浑忘了只须变成人身,就能轻易逃过此劫,却本能地溜到后头的草丛,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近在咫尺,更像是在身后紧迫不放。
后退不行,唯有向前。他不顾一切地跑跑跑,连滚带爬、瞎头瞎脑的胡乱闯,离开草堆,过了门槛,把头一扬,立刻迅速地钻入破庙里。
定睛一瞧,赫然发现庙中不知何时来了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边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头扎了顶布帽,视其相貌姿态,倒还挺“人模人样”的。
后有追兵,前无活路,在此生死交关的危急当口,压根别无选择,红蛟唯有壮大胆子,将身形变小了些,嗤地一咕溜从垂落的衣摆缝隙滑了进去。
昂首一路向上爬,渡过窄小拥挤的地方,好不容易努力钻到一处宽敞,把头紧附在衣服上,凝神倾听外头动静。
捕蛇人遍寻不着,终于找进庙里,岂知却只见一个和尚在那儿打坐念经。
其中年轻猎户带着飞扬浮躁的脸色左瞧右望,在这样破废的庙中,竟然会有和尚?觑眼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清俊年少,可那整身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持重。
“喂!”他持棍喝道:“和尚,有没有瞧见一条蛇?”
诵经声中止,无尘缓缓地睁开眼,低头看去,片刻后,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抬首微笑。
“贫僧仅知诵经坐禅,不曾闻见虫蛇。”
怎么可能?他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方才明明见一条红影溜进庙来,这会儿竟然说没有。年轻猎户上前将无尘的周身瞧个仔细,确实毫无可疑之处,除非……
“和尚——”
“贫僧法号无尘。”他合掌颔首,依旧是一贯的雍容大度。
好好!猎户没辄地搔搔头,改口道:“无尘师父,你真没见着一条蛇跑进来?”
无尘只是笑笑不语,既不否认亦不承认。
“好了,蒋二你别打扰这位师父的清修,人家说没见着就没见着,咱们往别处找去。”一名满腮胡子的壮汉立时揣住年轻猎户的膀子,转脸面向眼前这生得十分清俊的出家人,一时间不知该把眼睛摆往何处,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说:“小师父,对不住,我家兄弟性子躁些,叨扰了。”
“众施主客气了。”双手合十,无尘见他倒是个殷实人,不禁微微一笑。
目送一帮人散去,无尘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佛门中人须守三皈五戒,唯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差点就教他硬是犯下口戒。
方才低眼下看时,衣敞间有一双极为精亮的深绿眸子紧紧瞅着他瞧,似乎特有灵性,原是小蛇躲避不及,钻进他的袍子去了。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估念苍天有好生之德,救了一条命,就算是一虫一蛇,万物皆平等,也是件大功德。
何况,它既择他躲避,萍水相逢一场,道是有缘,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倘或因此而犯了戒律,便是他的选择,任何业障罪孽,全由他一人承受。
现下人已走远,它也毋须再躲。无尘抿唇微扬,低声轻语:“小蛇呀小蛇,贫僧与你饶是有缘,日后望你诸多小心。”说罢,随即挺腰正首,坐定好了,便阉目诵经。
伏在衣襟里的红蛟侧首聆听,本欲等麻烦一走,在他尚未发现时赶紧溜出,没想他是早晓得了,甚至还出言相救,饶了自个儿的这条小命。
对了!听刚那伙人叫他什么……“和尚”?
和尚?是人名么?又是个啥玩意儿?红蛟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想瞧瞧这名唤“和尚”的人类生得何等三头六臂?几句话就将那帮人打发走了。
耳畔句句纶音佛语,他一个字也没听懂,趁机伸头一望,映入眼帘的是尖削光滑的下颚,再来是高挺有型的鼻梁,可惜他没法多伸长身子,也就没能将人给看全。
无奈的溜回原处,伏贴在那热乎乎的胸膛上,红蛟不觉懒洋洋的,冰凉透心的石头固然好,可春夜多寒,还是捡个暖和的地方好生窝着,才是上上之选。
约摸念了半部经,复又念了五炷香的“阿弥陀佛”后,晚课已毕。无尘睁眼朝门口远望,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洒出满地的银璨光辉,伴随虫鸣蛙叫,煞是显得生意盎然,大为有趣。
不禁地,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只一瞬,几乎是立即的,他收回了笑,换上宁淡的神情,眉目间似有种化不开的轻愁,为那清俊秀逸的外表增添一股少有外于世且不合年纪的沉静持重。
然后,轻悄的、不解的,一声叹息飘散于外。
不知消磨多少辰光,无尘收回视线,略一扬手,忽觉有点沉的,像是有东西藏在衣衫里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微敞的衣襟拉开,看清后,不由得发出会心一笑。
兴许是耽于人的体热,抑或是真有灵有性,这小红蛇,竟不惧不怕,就这般蜷曲一团窝在他的怀中,瞧那酣睡的模样,实不觉有人们口中如此可怕吓人。
全身通红晶莹,约有三尺长左右,头呈三角形,看样子是带毒的。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暮春时候、万物萌发之际,虫蛇鼠蚁自然多上许多,可是能此般通晓人性的,还真不多见。
静静打量,无尘满脸是笑,瞧小红蛇睡得极熟,更加不忍扰它好眠。
于是,他仍然维持盘膝的姿态,正身端坐,两掌相叠,开始试着摒除心中杂念,嘴里频念佛号,径自闭目静修,不一会儿便已入定。
只为不扰,它——与自己。
第二章
    天濛濛亮了,是很轻很淡的粉红颜色,远边上,镶嵌一弯尚未落下的银月勾子。
红蛟两眼一张,咕溜地从衣衫钻了出来,伏在冰冷的地面待上片刻,找个阴暗无光的角落,刹那间,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袭红衣的翩翩少年郎。
左扭扭右转转,比起昨日一身的青蓝,还是恢复成自己的颜色最舒坦,倒也称不上喜爱,毕竟赤红是与生俱来的色彩,不得改变,他唯有欣然接受。
他一面伸着懒腰,使出活络筋骨的功夫,一面举目环视,最后把目光落在一旁坐禅的无尘身上。
蹑起脚尖,他像偷儿似的,走到跟前端详几回,索性双腿一弯,蹲下来准备好好打量打量。
哪知原已入定的无尘忽然睁开眼来,吓得红蛟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往后倒占,幸亏无尘眼明于快,及时拉了他一把,可屁股依究逃不了此劫,重重地跌在冷硬的石地上,痛得他“哟”好大一声惨叫,差点儿哭了出来。
紧眨着眼,他吃疼得拿手揉揉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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