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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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可以去看望父亲吗?」
景时强压抑住心底一阵怒意,他唯一可以提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连最后一丝身为子女的权利,都被平清盛所夺去。
「当然可以,景时大人多虑了,请好好感谢清盛大人的恩赐吧!」
男人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去了,残留在风中的刺骨一道一道的,在景时身上化作看不见的伤口,流下的血看不到,却痛得让人直流眼泪,眼泪没人地上的泥土里,滋润了大地,却可笑的悲伤了人。
好像嘲笑,好像讽刺……
讽刺着景时日后对于平清盛,完全无法做出谋反的举动,纵使受到多大的欺压,也不能反击的可悲命运。
一如笼中之鸟,衣食无缺,享尽一切,却无法飞出笼外,享受原本就属于鸟儿的专属自由。
景时抬起头,看着在空中飞翔的鸟。它们是正在为过冬作准备?还是正飞回巢里,与父母一同飞往更温暖的南方,度过严寒冬天的候鸟呢?
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有翅膀、有父母、有自由,但没有枷锁。
天空,就是鸟的归处。
同一年,义经已经在藤原氏家居住了好一阵子,一头黑发也变得更长了。也许是遗传到他的母亲,义经的头发乌黑亮眼,发质好得不像是武将的发丝,反而较像贵族千金,如丝绸一般的柔顺。
藤原家内的女眷们可都羡慕的紧呢,直拉着弁庆询问,义经的头发是怎么样保养的,可怜了弁庆,一天到晚要应付府中的女人们,直接去问九郎他又生气,让弁庆进退两难,很是狼狈。
现在义经的称呼已经由「义经」,改为更好记的「九郎」,认识他的人都这样称呼他,反而鲜少有人直接喊他义经。
弁庆刚开始还别扭了好些时候,义经、九郎老是连在一起,要不就是老叫错,让义经生气了好一阵子。
现在没有人会喊他义经了,没有人了。
在他心底,只剩下一个人会唤他义经,温柔的、亲切的、大吼的、各式各样的「义经」。
不知道曾经花了多少时间在回忆、在想念,也许是生命当中的一小部分,或一大部分。
义经自从逃出平氏之后,连就寝也让太刀伴在自己身侧,从那里起太刀不曾离身,那是唯一的回忆,唯一的唯一。
他只能靠太刀来回想那个男人,除此之外他没有可以凭借的东西。
有时候,他会克制不住的在寝室里哭,未曾让人知道,连弁庆也不晓得他为那个男人流过多少眼泪。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强烈的思念,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好想见他、好想看到他、好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思念他……这样的念头充满了义经的脑海,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
于是,他只能想念,只能想念着那个男人唤自己的名,想念着他柔情万千的抱住自己,对自己说好想念好想念、说能再见面真的好高兴、说我一直挂念着你死……
「景时……」义经柔情万千的唤着,心底有座湖,倒映着另一个男人的脸。
「景时?你在发呆啊?」
听见父亲的叫唤声,景时立刻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
刚刚自己又出神了吗?为什么最近老是这样?景时懊恼的想着。
「没事的,父亲。」景时笑着对父亲说,而后打起精神陪父亲下围棋。
父亲望着他,没说破。儿子明显的挂念着什么事情才对,身为父亲的直觉告诉他,是那个孩子的事,「义经」。
时节进入了冬季,不时可以看见雪的芳踪,景时并不喜欢雪,也不爱冬天。
景时现在又多了一样习惯:每天都到平清盛的宅邸,来探望被囚禁的父亲。
纵使父亲也明白自己遭到了囚禁与监视,却体贴的让景时看到他有活力的样子,不想让儿子担忧。
但是他有个主意在心底酝酿,他知道儿子一直有着离去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而迟迟无法有所行动,他一直都知道的,于是,他笑着、等着。
「景时。」唤了声儿子的名字,总觉得以后无法再唤了,因此现在呼唤起来格外温柔。
景时看着父亲的脸,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到外面那座山丘上?」
父亲不着痕迹的在棋子旁写着,他真正要传达的意思。景时起先还呆愣愣的看着父亲,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提起小时候的往事,而后他看到父亲的眼神一直往旁边瞟,这才注意到他的讯息。
景时立刻愣住了。逃?这是什么意思?
「记得啊,那时候好像母亲还健在吧?」依照对话的内容问着,景时也用一样的方法在棋子旁写着字,而技巧性的避开了门口,并尽量让手指的动作不要太大。刚刚他在门边的小缝里,瞧见了个会动的影子。
怎么逃?
父亲望着他,「是啊,那时候你老吵着,要我带你去山丘上射大鸟,老说你以后要跟我一样当个神射手。」微微笑着回答。
景时的父亲是个神射手,当年因为他在清盛的后援军里,朝着敌方将领射出了一枝夺魂箭,就这样让平清盛赢得胜利,敌方将领的头上多了一枝装饰品。
弓、床头墙、逃。
「啊哈哈——我还没忘记父亲教我的射箭技巧呢,那时候我老学不会,让你伤透脑筋。」
景时一面看着字,一面作出适当的回应,景时的确没有忘记射箭的技巧,他只要一拿到弓,感觉都会回来,他有这个自信。
父亲呢?
皱起了眉头,景时并不打算放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知道父亲逃不过平清盛的魔掌。
他瞧见父亲笑了笑,摇摇头。
突然之间,景时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他急忙起身,大吼了一声,却无法阻止父亲的行动!
接着是一声怒吼,一阵清脆的皮肉穿刺声,门外的人惊了,立刻往平清盛的房间方向奔去!
景时的父亲,用藏在怀里的餐刀,自尽了。
为了让笼中的鸟儿自由飞翔,他用尽了方式,最后用身为父亲最无私的爱,让子女飞人天空,让天空拥抱,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归属。
永远永远,父母都是最疼爱自己的子女,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父亲!父亲!你干什么……不要,为什么!」无力的跪倒在父亲身边,景时的双手按住父亲的伤处,徒劳无功的想将血放回去体内,眼泪不可克制的不断流下,他不知道父亲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让他自由啊!
用这种方式换来的自由,他宁可永远不逃出去啊!
「……逃出去,去投靠赖朝大人,去找那个孩子……」
景时听见父亲艰难的吐出这些字眼,他的身体上已经沾满了父亲的血,手上与脸上也是,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吓人的淌在身体上,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被这样的景时給吓得魂不附体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景时的感觉里,好像有一世纪那么的久……他望着父亲安详的脸,他难受着擦掉眼泪,试着让自己不哭泣。
要是现在不走,等会儿平清盛到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是不是就白费了呢?
父亲这样子牺牲自我,目的就是要让自己逃出平氏、逃出这个困住他的笼子、逃出这一片不属于他的天空,去找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去找寻自己的那一片天。
他明白了父亲的牺牲与无私。
而后他起身,望着父亲的尸首,他紧咬着下唇,眼睛里泛着雾气,泪水爬着脸颊。他跪下,对着父亲的尸首磕了三个头,嘴里喃喃念着一些话,一些他一直都未曾来得及对父亲所说的话,一些他永永远远都无法让父亲听到的话。
「父亲大人,我爱您……」
无数的感谢与悔恨随着雪花飘向远方,景时知道自己要快,于是他由窗口往外跳了出去,一脚踩上雪地发出一阵声响,背后传来一大堆慌乱的脚步声,景时知道自己逃的算快了。
他急忙奔回家里,依照父亲的指示,在床头的墙上发现了一块松脱的砖瓦,他将砖瓦拆下后,发现父亲爱用的弓就在里头,连同一筒箭矢。
原来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将谋反的心意藏在心里,这把弓看得出来有定期的保养与维护,剑矢上的羽毛也保存得相当良好,柔顺而颜色鲜艳具光泽。景时紧紧的抱着弓与箭矢,一阵心痛在心底刺着他,父亲已经不在了……
时间不允许他多做感伤,他吸了一下鼻子,将弓与箭矢背到背上去,一把抄起平时自己积蓄的细软,顺着与平氏宅邸反方向的位置,往外冲了出去,一路上没看到半个士兵。
平清盛震怒的看着倒在室内的娓原的尸首。
「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平清盛对着监视的人怒吼着。
那人吓得退缩了一下,还是依然勇敢的往前靠了几步,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转达给平清盛知道,接着平清盛一个巴掌挥了过来,就挥在那人的脸颊上,刺痛红肿的种种感觉让他立刻往后倒下,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混帐,景时不可能会杀了他的父亲,他是自尽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逃出平家了,快去抓他!他一定会顺着反方向的山往另外一边逃,快抓住他!要是让他去跟那个妖子会合,就来不及了……快啊!」
平清盛对着身后的属下怒喝,属下们领令后,提起武器立刻向外冲去,只剩平清盛一个人留在室内。
他没料到娓原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一直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忌惮几分,不敢轻易寻短,却没料到他会用最激烈的方式离开了自己……
强大的冲击让平清盛几乎要站不住脚,他突然感到一阵复杂的情感冲上脑袋。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迈人中年的男人,望着他的脸庞,他突然想起两人的童年时光,以及之后历经一次次的生死战役……
平清盛觉得一阵想哭。当年誓死共生的兄弟,已不复在……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似乎都夹杂着平氏军的吼声,景时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从平氏逃出来之后,他就沿着山路走,所经过的路径他没有忘记湮灭痕迹。爬过这座山之后,他就可以开始思考,该去哪里寻找源赖朝。
纵使源赖朝已经崛起,但依然是神出鬼没,据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据点,只知道他大约出现在奥州的四周围山区,与藤原氏似乎有着私底下的交流。
算算时间,士兵应该差不多都迫来了吧?景时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怕自己一回头看,就丧失了逃命的机会,因此他放弃了架上弓箭的想法。
当务之急,应该先逃出这座山,先逃离开平氏的范围才对。
脚步一转,景时顺着另外一条小道跑了过去,迫在后头的平氏军紧随而至,凌乱而庞大的脚步声,在景时的耳畔回荡,景时立刻跳上一处岩石,利用岩石的高度,再跳上更高的小道,继续向前。
「跳上去了!」后头的士兵叫嚷着。
景时听到无数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赶上来,他无奈的笑了一下。真的逃得掉吗?搞不好会被捉回去,接着宣告万事休矣呢?
依照平清盛的个性,会将他处死吧。
景时想到父亲的死,立刻告诉自己不可以被捉回去。
这下子可糟糕了。该往哪里跑才好呢?景时望着眼前的道路,很该死的只有一条通到底,一点岔路都没有……这下子怎么甩开那些士兵?景时无奈的回过头望了一下,士兵依然紧迫不舍呢!
咬着牙,景时一个跳跃,横跨了在山路当中的流水,往另外一边狂奔。
这一边在景时的记忆中,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山的另外一边,不过路上有许多乱石,不定时会因为小小的震动而往下落,非常危险,再加上因为路上的尖石相当多,几乎很多人都不会走这条捷径,他们宁愿绕远路求一点保障。
不过现在景时需要的,正是这些乱石,他要利用乱石避开那群追兵!
果不其然,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