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作者:吴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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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星辰如此月
朱颜全身有些痉挛,她低头从一边的包里摸索出一包香烟,弹了烟和火机出来。手指有些发颤。
江一苇一把抢过,“你什么时候学了抽烟?”她一手撑了头,手指微颤着示意他还给她。
他把烟揉得粉碎,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轻轻抱起了她,对她说,“你先躺一下,我给你做碗面。”
她哭得面上已经有些浮肿,精神委实支撑不住,脑袋沉甸甸地靠在他胸前,而手指却不停地有些神经质的小动作。很是焦虑的模样。
他放下了她,给她盖了被子。却不忙去煮面,先在她的所有的柜子里翻了一遍,竟然搜出了四条整烟和十数包已经打开的散烟出来。他先看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的烟瘾已经很深了,却没想到深成这个样子。床头柜、茶几、冰箱、书桌的任何一个抽屉,厨房碗柜,厕所洗漱台,凡是她可能站到的地方,都放了香烟。一色的精白沙,那是当年他的最高享受。
他回到了她的床边,朱颜睡眠质量并不好,呼吸时轻时重,眼皮不停地在抖,手打在外面,神经质地痉挛。他缓缓地抓住她的手,想把它塞进被子。她却猛地惊醒,硬睁了已经发直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方才放心地阖上了双目,几根手指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衣服。
现在轮到他来照顾她了,他告诉自已。
朱颜深夜里醒了过来,饿而且很渴。空气里有一股安全的味道,她知道她没有做恶梦。然后她发现床头柜放了一杯微温的开水,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然后伸手习惯性地去床头柜摸她的烟,却摸了个空。她记得自已才买了几条烟的,她掀开被子下床,却被厨房里的灯光和香味吸引住了。
她光了脚走过去,她看见她的男人专心地对付着一锅面条。于是,她回转身子穿好鞋,再走进厨房去。
她们二个人一起吃了一大锅面条,朱颜本以为自已肯定吃不完那么多的,被江一苇不许讲价的凶恶眼神骇住,乖乖地吃完了。她摸着过份饱的肚子,牵着他回到了床上。“你也睡一觉吧。”
他们都没有睡,象十年前一样,并靠在床头,听外面的夜雨。朱颜抱怨开庭那天他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江一苇轻轻地笑,“你那天穿了件白色上衣,浅灰色百摺裙子,剪了短头发,对不对?瘦得象个影子一样,我看了心里堵得难受。”
江一苇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终于他俯下了他的头,紧紧地贴了上去。
朱颜似是瑟缩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十年了,他们做什么不能得到原谅?又还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
他们俩相拥而眠,醒来时,日已经三竿。
朱颜拥被坐起,伸出手打开床头柜,终于找到了一盒漏网之鱼。她点燃烟,吸了一口,房里顿时弥漫了烟草的香味。
江一苇伸手搂住她的腰,含糊了说,“你再睡会儿。”
她仰了头,细细地喷出一口烟来。
江一苇也已经坐起,伸手去夺她的烟,不悦道,“又从哪里找出来的?等我把这房家具全部扔出去。”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一丝苦恼之色,终于她问道,“你一晚上没回去,怎么跟家里说?”
他愣了一下,“我爸爸前年就死了,还要跟谁说?”
她已经抽出枕头来,他想起昨天说过的话。忙陪了笑道,“我当时随口说的,你别当真。”
她的枕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背上。“你又骗我,我叫你骗我。”枕头掉了,她举起拳头,砸在他的背上,“你什么时候不骗我?”她又落下泪来了,这才是喜悦的眼泪。
他呵呵地笑,“别打了,小心春光外泄了啊。”
她才不理他,打到自已手痛。江一苇翻过身,搂了她,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肩胛,随口问道,“朱玑现在怎么样了?”
朱颜摇头,声音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我和他已经很早没有来往了。”
她没法子骗过自已,她不怪陈菁,一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又和名誉相关,不退缩才是怪事。但她没有办法面对朱玑。在江一苇最需要他的时候,无论作为兄弟,还是作为被救的那个人,他都不应该退缩。如果他肯陪了他帮他作证,作为正当防卫,江一苇根本无需入狱。
他轻轻拍拍她,“别这样,我都没有怪他,你想想,如果换了你是我,当时肯定也会叫他走。但是如果换了他是你,你要走掉的话我肯定会气得要命。”
她靠在他胸前,听了他稳重的心跳。真好,这是她的,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一切的决定一切的烦恼都可以丢给他,自已安心地做个在背后听话的小妇人。
她想起了什么事,推了他要他起床。他皱了眉毛笑,“为什么要我起床?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她的脸涨得通红,他索性拿被子盖住脑袋,听她悉悉索索地穿衣服起床,蹑手蹑脚地去上厕所。他微微地一笑,我的害羞的小姑娘,他也起床穿好衣服。
他正在收拾,朱颜已经慌慌张张冲进来了,看了他正从衣柜里拿了新床单出来,她吃吃地问,“床单呢?我正要洗衣服。”
他拍了拍已经叠好了放在一边的染红的床单,看着他的小姑娘全身的血液冲上了脸部的样子,一切都是公平的,他愉悦地想,老天爷夺走了我的一切,却给了我世上最好的一个姑娘。
自君别后
朱颜缓缓地走在校园里。她一向是安静的,安静如一个影子,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抽离了。她瘦得特别厉害,本来就显得宽大的校服压在她的身上,好象挂在衣架子上一样,她的嘴角永远含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凌媛媛在和她同桌挤眉弄眼地讨论朱颜是不是被秦湘甩了的时候,在桌上小憩的她张开了眼睛,站起身走了过去,大喇喇坐在凌媛媛的课桌上,看着被慑住的二个女孩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凌媛媛的脸,“小姑娘,你们家是爸爸死了还是妈妈死了?不知道什么是家教的是吧?”她的眼睛里是那样锐利的杀气,告诉了面前的这个小女生她说的绝不止是语言上的威胁,象一只豹,黑夜中肆意展示着平时隐藏在肉垫下的可以撕裂大形动物的爪子。
凌媛媛哭了。
那边,陈菁也趴在桌子上哭了,她本来是一个天真豪爽的女孩子,家长爱护,品性聪明,生活在玫瑰色的世界里。她只因看到了好友爱情的甜蜜,犹如新鲜蜜桃的芳香,引吸她迫不及待地去种下对她而言过于早了的爱情,没想着她的这个桃子是被虫蛀空的,一阵大风刮过,那桃子掉下地来摔得稀烂。对爱情的向往此时早化做了愧疚、负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朱颜抬了眼对她说,“我不怪你。”目光穿透她,落在不知名的远处,那样的无望。她惊恐地发现,朱颜嘴边的那丝笑、她跟凌媛媛说话的口气,居然和江一苇一模一样。陈菁终于从精神上垮了下来,伏案痛泣。
下午朱颜站在阅览室柜台前借书,她喜欢这里。这个繁忙的充满笑容的世界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很多很多事,她终于开始看课外书了,很多名著都是这时进入她的世界的。她特别喜欢看傲慢与偏见一类的书,不为别的,就喜欢那里面的活泼。
秦湘什么时候来的?秦湘站在她面前,带了担忧的神色看着她,默默地在她桌旁放下一盒金币巧克力。她剥了一块放进口里。看着书上伊丽莎白和达西的阿姨的对话“好啊。你坚决不肯依我。你完全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忘恩负义。你决心要叫他的朋友们看不起他,让天下人都耻笑他。”伊丽莎白说:“目前这件事情谈不到什么天良、廉耻、恩义。我跟达西先生结婚,并不触犯这些原则。要是他跟我结了婚,他家里人就厌恶他,那我毫不在乎;至于说天下人都会生他的气,我认为世界上多的是知义明理的人,不见得个个都会耻笑他。”
她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什么时代,勇敢的爱情中的女孩子们从来不会孤独。
秦湘似是负罪,默默地守着她,不管在学校还是在他舅舅家里。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巧克力倒是没少吃一块。她本来倒是想对他说一句,“不关你的事。”最后还是懒得开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欠了他的,欠多欠少又如何计算?
杜少在校门口截住了朱颜,只扔下了一句话,“江一苇在里面没有受欺负。”她如受魔咒,老老实实地跟他到了一个酒店。
杜少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是她胃口并不好,拿了调羹有一口无一口地舀着碗里的汤,听了杜少难得的正经感慨,“听老人说过,有些人命中注定是做哪一行的,就算他自已想不做,老天也不会准许的。”
她脱口而出,“放屁!”即使是生在黑暗中的飞蛾,也那样地渴望着光明。凭什么我们就要一辈子躲在阴暗的地方?老天算什么?就算老天爷站在我们面前亲口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就算他挖出我们的眼睛,我们会用鼻子嗅出光明的气息并且爬过去。
朱颜的眼里燃起了不屈的光。
杜少这才呵呵笑了起来,告诉她,“你放心,江一苇是什么人?在里头没人敢欺负他。听说,他后头有市里领导在帮他说话,法院那边的朋友说不会判多久的。”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朱颜的精神明显地好了起来。
听了杜少问,“有什么打算?”
她微笑了开口,“赚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朱颜剩下的高中时代全部是在读书与家教打工中度过的。她大学时专业选了国际贸易,四年大学,她考了会计师证,杜少的家族事业已经做到了顶点,既使是成了精的老鼠,也未始不渴望沐浴在阳光下。杜老在本城太过出名,全部生意都交给了杜少,同时开始漂白。成王败寇,不论哪一行做到了顶点都有其相通处,一通百通。朱颜冷眼看了杜少的地盘从三流九教混迹之所,慢慢地到谈笑皆高官,往来无白丁,然后再至承包政府工程。这前面的一本本烂帐,都是江一苇们的血汗,朱颜的工作就是把它们从不能见人包装成可以见人,感慨中朱颜不由地大段背诵出马克思的名言:“资本来到世间,就是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旁人是听不懂的,杜少听得懂也只微微地笑。她们渐渐地做了朋友,睡不着的时候拖了他一起去喝酒,松驰中听了杜少半真半假地问,“朱颜,不如我们俩凑合凑合?”
她哈哈笑了起来。
杜少微恚,“不要那么狠,你不过就是知道我喜欢你。”
她笑了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咪着眼点起一支烟来,“我自卑。”
他帮她打着火,“这样嫌弃我?”
因为我的心已经交出去了,某种意义上我已然残缺,所以在面对你的时候我会自卑,我无法和你坦裎相对,我没有接受你的感情的能力,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她那时候抽烟还是好玩,只是模仿了江一苇的动作试着吐烟圈玩儿,就是熬夜作帐,也顶多一杯咖啡了事,直到十八岁――在她十八岁后的某一天,她提前一天请假买了二条好烟,坐了七个小时长途客车,然后再转三轮摩托车赶到邻市的少年监狱,之后又默然提了那二条烟回来,然后她打电话给杜少,“有公安的朋友没有?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杜少并不多问,某天晚上请公安局反黑组的朋友吃饭时携了朱颜参加饭局。她很认真地听着哪怕是最无聊的话题,恭恭敬敬地敬着和被敬每一杯酒。没出包厢门,她已经和席上每一个人混得滥熟,直如一流的交际花。这个晚上,被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