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第四部]纵横-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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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壬目光一沉,手又往腰上摸。
正是这时候,对着楼梯的那间厢房门打开了,一阵女子笑声混着香风飘出来,梨花从门里走出来,见到宣怀风,很规矩地欠了欠身,说:「宣副官,您真是太赏脸了。我知道,您这样身分的人,寻常是不到这种小馆子来的。」
她把宣怀风等请了进包厢里,低声说:「外头两个,是楼子里派过来的,我今天请客,实在没别的朋友,邀了几个平日的好姐妹,妈妈怕外头兵荒马乱,姑娘们出门不保险呢。不用理会他们。」
宣怀风和宋壬,这才知道外面那两个男人,原来是舒燕阁的打手。
姑娘们是舒燕阁的生财工具,想来既怕她们出意外,又怕她们逃走,所以派人来看着。
梨花今天是作东道的,倒也有模有样,等大家见了面,先做了一番介绍。
包厢里坐着好几个年轻姑娘,眉宇间都显出几分见惯男人的风流,瞧见梨花领着一个穿着黑西装,英俊倜傥的年轻公子进来,早得了不少趣味,再一听他是海关总署里有职位的,个个都盯着他看,都大胆得很。
上次在梨花房里来借衣裳的粉蝶,也和梨花交情很好,今日也在座。
她只道自己头一次见这漂亮青年,却不知道,她在梨花房里说过一番话,让这漂亮人儿羞得脸红耳赤,回到公馆,还和白雪岚生出另一番不可对人言的情趣来。
桌上早摆好了碗筷,放了几碟盐花生,瓜子,此时已经被吃了大半,因为贵客未到,并没有上热菜。
梨花请宣怀风上座。
宣怀风推辞。
梨花说:「天!您这时候讲什么客气。您瞧瞧这一桌子人,都是女客,我的姐妹,就您是政府的大红人,我不安排您坐这最尊敬的位置,您说这位置让谁坐?」
宣怀风推辞不得,只好坐了上座。
伙计进来问:「现在能不能上菜了?」
梨花说:「上菜吧,可要都按照我说好的来做。」
伙计说:「知道了。」
就下去了。
宣怀风坐好,梨花又携着小飞燕的手,叫她认识自己在楼里的姐妹,都逐一地叫姐姐,抚着小飞燕的头说:「你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向你介绍的朋友,都是和我做一个行当的。我只是想,一来,你既然肯和我结拜,看来是不会嫌弃我做这个行当的,二来,我这几个姐妹,虽靠男人吃饭,也只是生活所迫,若说到做朋友,也是肯讲义气的。」
粉蝶和她隔着一个座,这时候把一只白雪诱人的手臂伸过来,在她肩膀上一按,噗哧一笑,说:「你找了一个妹妹,就完全变成个大家长的模样了。说这些酸话做什么?我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来白吃一顿的,可不管别的。」
听得周围莺莺燕燕,都响脆地笑起来。
很快,伙计把热菜端上来。
头一道,就是热气腾腾的一大盘酱骨架。
接着就是汆白肉、猪肉燉粉条、地三鲜、锅塌豆腐、抓炒里脊、扒三白。
再加一条红烧河鱼,一盘香菇青菜,一大碟白菜饺子。
虽然算不上顶名贵的菜,但看起来热热闹闹,显出东道主的热忱来。
梨花亲自给宣怀风斟酒,说:「宣副官,今天我多了一个妹妹,可都是托您的福。我知道您不爱喝酒的,也不敢勉强,这一顿饭,只敬您这一杯。再接下来,请您随意,如何?」
她这堂子里磨练出来的交际手腕,和舞厅里的跳舞明星也可以媲美,风流婉转,巧笑俏兮,很得人意。
宣怀风正怕应酬时要喝酒,听她这样说,顿时舒服了不少,微笑道:「多谢体谅。好,我饮这一杯。」
便饮了一杯。
梨花说:「不怕您笑话,我不是个会挣钱的人,今天这一顿,我是尽我的能力了。这一家馆子,我很喜欢它的口味,所以请人吃饭,都挑的这里。恐怕您嫌脏,特意多给了十块钱,叫他们做菜的师傅把东西弄得格外干净点。您意思意思,多少吃一口吧。」
宣怀风说:「你这样费心,反而是我该不好意思。」
拿起筷子,左右看了看,十成里有八成是大荤菜,油汪汪的,若来的是白雪岚,那倒合他胃口了。
宣怀风挟了一块豆腐,又挟一块香菇,都吃了,对梨花说:「味道很不错。」
他吃了两个白菜饺子,便又亲自拿过酒壶来,斟了一杯,说:「我酒量不好,刚才一杯,再加这一杯,就该撤酒杯了。这一杯,我敬你们姐妹,乱世里能够相遇相知,殊不容易。来,祝你们这可贵的姐妹之情。」
他是主客,又是席上唯一一个男宾。
一举杯,倒惹得座上的女子们都举起杯来凑热闹,包厢里顿时撞了许多串风铃般,响起各种清脆动人的笑语。
大家一起饮了一杯。
梨花把喝空的杯子放下,悄悄扭过半边身子。
宣怀风一看,她倒像在拭泪,有些惊讶,小声问:「你怎么了?」
梨花轻轻摇了摇头,抬着睫毛,瞅了宣怀风一眼,好一会,才低声说:「您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感激您。为着拿我们取乐,面上敷衍我们的客人,我见得多了。但您……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像您这样的人,我原以为只是写在书里的。」
小飞燕坐在梨花身边,也发现梨花神情不同,料想她是触景伤情,便把身子探过来,握了梨花的手,软声道:「姐姐,你别哭。以后我们是姐妹了,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吧。」
梨花反握了她的手,说:「你真是一个好妹妹。」
往小飞燕脸上一看,却忽然神色一动。
这二等馆子,为了省本钱,包厢只在中间挂了一个电灯。小飞燕刚刚进来时,梨花也没注意,这时候一抬眼,正好小飞燕又转过来,脸被电灯照着,顿时被梨花瞧出了问题。
梨花说:「哎呀,这是怎么弄的?撞着什么了吗?」
轻轻扶着小飞燕的头,往灯光下看。
她的额头,肿了一个小小的包。
周围那些女孩子们听说了,都探头过来看,问:「怎么了?」
小飞燕被这些人盯着,很不好意思,笑着说:「只是我刚才坐汽车来的,不小心在座位上栽了一下,正巧撞到车门上。这一点点事,回去很快就好了。」
梨花说:「你也真不小心。再这么不留神,姐姐可要为你伤心的。」
粉蝶看她们姐妹感情如此好,很是羡慕,把手上拿着吃饭的木头筷子,反着在小飞燕脸上轻轻一戳,笑道:「你得了这个姐姐呀,可真占了大便宜了。瞧瞧,才正吃结拜宴,这就为你伤心上了。幸亏你说得明白,是不留神自己撞的,要是在公馆里挨了人家的打,让你姐姐知道了,不定要提刀子上门,为你讨公道呢。」
小飞燕咬着细白襦米牙,笑得甜甜的,说:「公馆里的主人,都是很有知识的。我现在伺候的男主子,又不伺候女主子,怎么会挨打?」
粉蝶问:「你觉得只有女主子打女佣吗?」
小飞燕说:「这我是有经验的,女人打起女人来,那才叫不留情。我从前几乎就被团长太太打死了。」
粉蝶反驳说:「男人打起女人来,还不是一个样。我们楼里一个姐妹,被一个什么司令叫了条子,到他行馆里伺候,无端端挨了好几个耳光呢。」
这件事,舒燕阁里的姑娘们都是知道的。
听粉蝶说起,都很气愤,纷纷骂那军阀太欺辱人。
她们只是弱质女子,又干了这一行,受气挨打那无可奈何,只能在背后骂两声出气。这下姐妹们坐了一桌,又都喝了一点酒,说起这个叫人不甘心的事来,一时竟把当主客的宣怀风晾在一边了。
骂了好一会,便一致都同情那遭了毒手的同行。
其中一个姑娘,叫写意的,就问:「到底玉珠的病,好一些没有?」
粉蝶说:「哪里那么容易好?听说那几个耳光是当兵的打的,手掌比蒲扇还大,一点力气也没留,打得嘴角都裂了。她又受了很大的惊吓。我昨天去她房里一趟,她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神情呆呆的。和她说十句话,她连一句都没回。」
另一个姑娘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轻轻说:「我听妈妈请回来的大夫说,玉珠捱的耳光很重,怕是这个……」
举起一根食指,对着耳朵指了指。
写意问:「不会是把耳朵打聋了吧?」
话一出口,便吃惊地举起手,捂了自己的嘴巴。
姑娘们物伤其类,一桌子顿时安静下来。
粉蝶轻轻咬了咬牙,含着恨悦:「这姓展的,总有一天死在路上,尸首让野狗吃了去才好。」
宣怀风在一旁静静听她们说着,也觉得那军阀很是可恨,应该狠狠惩处,只是一群女人说话,他一个男人不好插嘴,此时听见粉蝶提起是姓展的,不由一愣,脱口问:「是广东军的人?」
粉蝶说:「可不是。就他们这伙人,现在可威风了,但凡他们叫条子,是绝不能不应承的,略应晚一些,就拔出枪来,要打要杀,比阎王爷还霸道。上次写意已经有客人约了,要请她到街上玩,不料那边的司令派了大兵过来,叫写意的条子,一说另有客人约下了,那大兵顿时闹起来呢,说他们司令搁得起钱。」
写意提起前事,犹有心悸地拍拍酥胸,说:「别提了,那次可真是吓死我了。妈妈怕惹出事,叫我把苏二爷给推了,先应酬这班恶客。不过,那位展司令粗鄙归粗鄙,花起钱来,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知道他哪弄这么多的钱。」
梨花到底是要面子的,见姐妹们在饭桌上说起客人花钱的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宣怀风一眼,站起来,一边帮大家斟酒,一边笑着说:「你们呀,没上菜的时候嚷饿,上了菜,只顾着说话。等一下席散了,没吃饱,可不要在背后嘀咕我。」
众人这才想起,桌上有个英俊漂亮的男客,是不该胡说这些楼里事故的,顿时掩了嘴,只拿些没要紧的玩笑话来说,吃吃喝喝起来。
梨花对小飞燕说:「妹妹,你多吃一点。女孩子丰润些,才讨人喜欢。」
帮她挟了一块鸡到碗里。
小飞燕微笑着多谢,低下头慢慢吃着,藏着眼神不让人看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席上的人说广东军如何霸道,像这件事和她也有关似的,一颗小心脏倒怦通跳了几下,很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回过头来,又心忖,她们说的是司令,那自然是展大哥的叔叔无疑。
叔叔做的事,和侄儿不相干啊。
这样想了,才把神色回转过来,依旧和梨花说亲密话儿,吃菜。
吃饭的时候,宋壬就像铁塔一样,守在宣怀风身后,离着宣怀风不到三步的距离,本来梨花进了房就请他也坐下,宋壬不肯。
现在见吃到半路了,宣怀风又不怎么动筷子,估计已经吃饱,宋壬就走上去,弯了腰在宣怀风耳边说:「宣副官,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总长说了,晚上回来,还有公务上的事要交代您。」
他故意没把声音放太轻。
梨花在宣怀风身边坐着,立时就听见了,转过头来问:「怎么?宣副官还有事要办?」
宣怀风和一桌子脂粉香飘的女客同席,其实很不自在,想着来过一趟,也已经可以了,便顺着宋壬的话,点头说:「确实还有一些公务要办。」
梨花大概是知道他心思的,很识趣,也没有多加挽留,亲自把宣怀风送到馆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