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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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正对摆两张椅子。男人走到离门远的那一侧,自顾自拉开折叠铁椅子坐下。
「坐。」说著边从黑皮公事包里拿出一罐万金油,像吧台推啤酒那样,手轻轻一拨,就正好滑到陆朝面前。对上後者警戒的眼神,男人似乎不为所动,或者根本早就习惯这种敌意,很自在的解释:「这种情形你有两条路。」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好像满累赘,男人从镜架上方看陆朝,跟戴老花眼镜一样。
「一是让它烂。你这麽年轻又是男生应该不怕留疤,到时候你能请几个半天假外出就医,呼吸下新鲜空气。二是擦药让它好。看起来没什麽好处,但是…或许我有办法让你早十天半个月,离开这里。」
最後一句话无疑是这里所有『同学们』最大的盼望。没人会想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即使只多一分、一秒。
「分到他当导师算你衰。其实你被他打两下,痛喊大声一点满足他的虐待狂不就没事了,何苦死撑著?」男人不管对面人什麽反应,熟练的打开档案夹,薄薄一册,因为在此之前半页前科记录也无。
「陆朝。」男人念著,清晰的一声音好像特别强调又好像没有。手里转著原子笔,笔杆神奇地从大拇指交叉绕到小指,再折返绕回来一圈。他看著陆朝讲:「我是秦直。你的少年观护官。讲现实一点,我和你以前的观护人等级不同,我说的话少年法官必须要听。所以,你想离开这里,只有和我合作。」
陆朝站在原地,这个叫秦直的男人,刚才在外面和导师讲话的态度,与现在跟自己完全不同。到底……能不能信?
也许洞悉陆朝的疑虑,秦直手中旋转的笔突然停下,他手腕一歪,笔头在桌上‘答、答’敲两下,立刻吸引陆朝注意。
「我请你坐下。听不懂国语,还是要我讲台语?」
陆朝拖开铁椅,坐下,满腹犹疑。秦直终於把眼镜推正,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害陆朝背痛得要死,也不得不跟著挺腰抬头。
「嗯。你的名字不错。」
「……啊?!」
「没事,放轻松点,不必紧张。」
「……」陆朝正在肚子里骂过一串OO你个XX,就听秦直好像顺便附带一提的样子讲:「很好,你已经学会把干谯憋在肚子里。」陆朝一愣,秦直看著他,鼻子出气哼哼笑了下。
「能少捱打就不要故意往枪口上撞。在这里,没人会可怜你。」
「我才不需要!」
「没错。」秦直敛起神色,就像一块铁板死硬。他盯住陆朝,「所以你少装可怜,免得别人看了碍眼。」陆朝整个人‘轰!’的冒火,然而秦直却又抢在他前面,手一抄起档案夹就往他胸口扔。
「给你五分钟看完以後,告诉我哪里对哪里错!」
陆朝的一把火被秦直腰斩,身体反射性接住他丢过来的东西,档案夹翻开一看,里头是自己和其他人的笔录。上一个观护人,陆朝记得那人还把资料抱紧紧,就怕被自己抢去看。但是,秦直却…
「还有四分钟。看不看?你不想出去就说,没人勉强你,我轻松。」
陆朝咬牙切齿,只能把握时间低下头一张张比对。丝毫没发觉对面一双审视的眼,始终关注著他的一举一动。
(3)
(3)
有没有过,睡不著的时候,突然回想起那些陈年旧事。都是故意去忘记,也以为已经忘记的东西。
只好再教训自己一次,说通通记不得了。伸手被子一拉盖住半个脑袋,赶快睡觉,一边忙著细数隔天还要做什麽什麽事,压过不停冒出来的毛线头。
陆朝最近经常做梦。梦的都是国中时代的事。第一次拥有称得上兄弟的同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男人。他曾经这样解释,因为厌恶那个生他的女人。但,最清楚的只有自己。
不是。
高一没念完,他以为接下去能和项平端耗上一辈子,还有大把的青春。也许到死都不说出口,也许熬不住爆发。就没想过会是今天这麽,後悔。
虽然途中稍微走神,陆朝仔细读完所有人的笔录,果然是狗咬狗一嘴毛。头一偏,瞄到自己手腕上的表才惊觉早就过了不止半小时。
「看完了?」秦直问,丝毫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将资料夹拿回去。什麽时候手上换成红笔,一转一转往空中抛再接住,眼睛却望著陆朝,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告诉我一遍。下礼拜二开庭你知道?」
陆朝点头,目光迎视著秦直,不闪不躲。
「你要把他们拉进来,陪你一起蹲。」
莫名其妙。陆朝想,我为什麽要信这个人。没理由吧?
陆朝慢慢开始描述案发当天的情景。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桌面,好像在回忆,又像不关他的事。只是,那一点藏在闪烁中的挣扎,并未逃过秦直的捕捉。
「这个人,你陷害他?」秦直习惯用笔头指著资料单上黏贴的一张照片,陆朝伸出手抓住秦直的笔,然後回答:「对,那又怎样。」
秦直没有松手,陆朝也没有,两个人陷进一种奇妙的僵持。秦直稍稍垂下视线看一眼,再度对上陆朝,问:「为什麽?」
「没为什麽。我看他不爽。」陆朝放开手往後靠,却忘记他背上遭导师抽打的伤,痛的他一压到椅背就一缩弹起身体,忿忿地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项平端…只有他的证词对你有利。」
还只是个少年,当然敌不过经验老练的监护官。秦直盯著陆朝每一分细微举动,见著他不自觉紧绷的神态,却不继续在这个破绽上纠缠。
「你确实脱光你同学,也就是被害人李学富的衣裤,拍下照片威胁要钱?」
「我没照片。记忆卡我清空了,更没找他要一毛钱,我什麽都没分到。」
「那你为什麽。」下沉的语调,秦直似乎已经有答案。陆朝没有察觉,他面对著掉漆的墙壁,碎落一地的残渣灰败。或许,就像自己。
可能这小房间里太过潮湿,可能老旧的电风吊扇发挥不了作用,陆朝感觉身上冒汗,顺著脖子一路滑进背,辗过那些新生的瘀痕,像一块生肉腌上盐巴。
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无从得知秦直会不会也很热。应该说他虽然今天第一次见到秦直这个人,但是对方不怕热的印象,却奇怪地浮现在脑海中。
「因为他嘴贱!他到处放风声说学校掉钱是我偷的。」
‘答、答、答’。原子笔一下一下敲击纸面的声音让陆朝听著非常不爽,他酝酿抢下秦直的笔,就等炸开那个毫无标准可言的临界点。不过在此之前,秦直停顿够了,接下去问:「放风声,你吗?」
「当然是!」陆朝猛一下转回头,然而在看见秦直的表情以後,又发觉哪里不对。可惜已经来不及。
「当然是什麽?当然是你偷的钱,或者…」‘叩’一声,笔盖头准准压在大头照脸上,跟逮住捕兽夹里的兔子一样,秦直讲:「当然风声传的是你。」
是抑不是,陆朝难看的脸色已然说明一切。
「李学富说的人是项平端和…」秦直把页数往後翻几页,好像才找到他要的。「和南日。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据项平端的证词,他的说法是李学富传他偷钱,但是绝口不提还有南日这个人。我去过你们学校问,谣言都大同小异。所以,我个人的猜测是,你听见这个传言很不高兴,就找人教训李学富。项平端也一样,只不过他还没动手,你就先出事。」秦直换上一张不以为然的面具,又开始甩他的笔。「结论是,你为项平端出头,而项平端应该是为南日。」
陆朝不回答,脸又转去面壁,好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消极抵制。
「但是,你却承认你陷害他。逻辑上不通吧?」
沉默在汗水中发酵,陆朝又闻到那股洗不乾净的酸臭味。统一分发的卡其裤粘在大腿上,又硬又重,像拖著铅块。他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个闯关的理由,他绝不能害项平端也被抓进这里,怎麽办…怎麽办?!
「我高兴害他不害他,你海巡署的管太宽了吧!」陆朝拍桌子突然激动站起,对著秦直大吼。後者依然一派轻松,迳自收拾起桌面上东西,将档案夹塞进公事包里,还有那只笔。秦直拉开铁椅起身,再规矩地推回桌边靠好,右手提著,像每天坐公车都能看见的上班族。他绕过长桌走到陆朝面前,墙壁上,两个人的影子微妙重叠。好心提醒般的语调,却是越说,声音越轻。
「口齿清楚点。不然我会听错成…『爱』,『不爱』。」
陆朝瞬间瞪大双眼,他还没学会如何掩饰,当场看向秦直的眼神中,尽是被揭穿的惊恐与难堪。
「想起来我是谁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现在有的是时间。」
天外飞来一笔以後秦直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是鸟肚鸡肠。
(4)
(4)
有没有过,在闷热的夏天里冒出一身冷汗?极力为自己辩护,又只会越描越黑,怎麽讲都不对。
就因为是对,所以恼羞成怒。
「你白痴啊!!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脑子长屁股才会听错!」陆朝惹火了对秦直咆哮,面红耳赤只差没动手。秦直好像把这点声音当一阵刮的风,头一偏,又从镜片底下看人,没什麽大不了似。
「开开玩笑,别那麽认真。你这样我会以为…」秦直歪了歪嘴角,说嘲笑也不是。等著下半句话的陆朝差秦直快一个头高,一双上吊眼吊的好像只剩眼白。
然後。然後秦直就迳自走到门边,打开门,再关上。等陆朝反应过来被耍以後,他才冲出门外,往左看,往右看。视线所及,走廊上早就不见人影。
妈的!陆朝起脚踹门,刚抬却又缩回原地,像短路的玩具兵滑稽。
干!为什麽突然想到秦直的脸,还有他那句『不要装可怜』的讽刺。
秦直……跩鸟!!
闷头闷脑在导师的吆喝下进寝室,陆朝破天荒难得没有回嘴。导师一路骂,却也没再动手,不知道是不是没力气揍了。口袋里拽著一罐万金油,可惜握力不够没办法捏爆它,当作谁的人头。陆朝爬上铺坐著,天花板低到一个极限,弯腰弯到像在练瑜珈。没有导师的指示或许可下,任何人不得出房门一步。事实上每间寝室外头都划了白标线,擅自跨越标线者,藤棍五十下。另在一楼走廊还有红线,运动场有黄线,也个别有不同程度的内规处罚。只是不论去哪里,一律必须结队,沿标线的路径行伍。所以,陆朝能单独出列不说,还不必照线悠哉地晃回来,全寝扣掉陆朝以外十五个人,无不盯紧陆朝。
特权。是一顶大帽子,最可恶是竟然戴在别人头上。
「哎,叫你出去干嘛?」
问话的是睡在陆朝边上,不记得名字,只听过有人叫他『臭龟』。打从一个月前踩入这里,陆朝没跟谁攀谈过,最多是‘嗯啊喔’这种无意义的回答。大家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谁有心情玩闹。
「靠北!是犯哪一条,死酒鬼抽你?」
臭龟话一出,附近的人也伸长脖子探头看。原来是臭龟手推一下陆朝,後者忍不住呃了一声,感觉不对直接掀开他衣服看,才发现背上整片刚抽打过的新鲜痕迹。
团体就是这样,少观所里更是。陆朝引发的敌意瞬间砍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