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 作者:卫小游-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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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低呼一声,连忙追拾着那些四散的信。
不、不、不……她的信。
好不容易,当她将所有的信一封不差地捡了回来,紧紧地揣在怀里后,艾美和洁丝也来到了她的身边。
「潘妮,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担心……」
潘妮看着艾美的脸,脑海里不断浮现六年前她初到伦敦时所记得的一切。
她常常一个人在午后溜出艾美家,到贝克街的书店看书。
她也常常晃到天文学会的沙龙外,假装自己是个天文学家,正准备到沙龙里将新发现分享给同好。
她更常在那些华丽的宴会里,抱着一本书躲在角落,对于推销自己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有一天,她在梅菲尔医院醒了过来,入目所见是雪白的天花板。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她忘了自己是谁。
那期间她昏昏醒醒,脑袋里经常一片空白,她觉得很无助、很害怕,但有时候家人的脸孔会陆续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抚平她的不安,接着她渐渐地记起自己的名字。
她是费潘妮,在约克出生、长大,住在牧师宅里,因为亲戚的邀请而来到伦敦,陪伴表妹艾美一起参加社交季的活动。
而跟在艾美身后,出现在她病床前的是两名高大的男人。她立刻认出那是她的两个哥哥。凡恩和克霖。但是关于过去的记忆,却仍然隐藏在一层浓雾之后。
回到约克后,她经常在睡梦中惊醒而尖叫着醒过来。如此过了一阵子,她上了一艘船,那是克霖的船,他送她去法国休养。在经过一段更长时间的静养后,她终于想起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一切!是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以为」她己经记起了失忆前全部的事。
但万一她没有呢?万一还有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呢?而如果,那又是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人……
万一她真的忘记她所爱的人了呢?
手上的信是无可抹灭的证据,它们的存在证明了她的确遗失了一段她在伦敦时,最重要、最不该遗忘的记忆。
她忘了他……
要是他真的存在于她过去的生命过,潘妮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竟然忘了公爵。
而被遗忘的人,他……这么多年来,他又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什么他不在她的身边帮助她想起来?
「潘妮?」艾美忍不住碰了碰潘妮苍白的脸颊。她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怎么了?」
潘妮回过神来。看着艾美和洁丝良久,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爵那忧伤的眼神,在她眼前、心底,不断地放大。
会是这样吗?他那么伤心,是因为她的遗忘伤了他的心的缘故吗?而他不在她身边,是否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被遗忘?
她楞楞地想,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必须再回公爵梅菲尔的宅邸一次。而且必须是现在,立刻。
「潘妮?」艾美开始焦急了。
「我得再回去一次……」潘妮终于开口。笃定的。
「回去哪里?」洁丝不懂。
「我不知道。」潘妮摇着头说:「但我不能……」她捉紧手中那属于一个男人内心最诚挚的告白。
「不能什么?」
「噢,天啊。」潘妮捂住脸。「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原谅我自己!」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提起裙摆,跑到街道旁想拦下一部正要经过的出租马车。
艾美和洁丝在她身后大喊:「潘妮,你要去哪里?」
出租马车没有停下来,但是一辆镶有费雪公爵家族蓝狮徽章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公爵的车夫汤米为潘妮打开车厢的门。「小姐,容我为您效劳。」
「谢谢你。」潘妮立刻坐进马车里,她回头对艾美道:「艾美,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去弥补它,倘若我不能……」她摇摇头,又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别担心。」然后马车便载着潘妮再度往梅菲尔驶去。
尽管潘妮己经试图解释了,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实在无法冷静,使得艾美和洁丝还是一头雾水。
「怎么办?」看着远去的马车,洁丝问。
艾美摇摇头道:「等她回来再问清楚一点好了。」眯起眼——「那辆马车上的徽章是属于费雪公爵的,没错吧?」那么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十章
当书房的门被敲响时,站在窗前的公爵以为是他的总管亨利,因而道:「进来。」
门于是被打开了。
德瑞头也不回的问:「她己经平安回到韦家了吗?」
「……」
寂静、沉默。没有答复。
于是他回过头。同时在看见站在他书房里的人时,错愕得说不出话。
潘妮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回她的声音。「是的,我平安的回到了杭丁顿大宅,但是我又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在让他绝望后又给他希望,然后再一次地令他陷入更深的绝望吗?「有东西忘了拿吗?」
潘妮岂会听不出公爵话语中的拒意。但是她强迫自己必须勇敢。「是的,爵爷,我忘了一件东西。」
「需要我的仆人帮你找吗?」
「他们找不到的,爵爷。」
德瑞必须一再地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将她轰出去,让她再也无法靠近他;或是将她拉进怀里,让他能够深深吻她,他不知道他的心比较想做哪一件?
「我的仆人训练有素,费小姐,你是忘了什么?一本书?耳环?戒指?或者是别的东西,尽管告诉我的总管亨利,稍早你见过的——他会帮你找到。」
他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可以从他语调里的讽刺,察觉到他正处于愤怒与暴躁的前夕。
而他的愤怒,显然与她有关。
「不,他找不到,爵爷。」亨利是给了她一把钥匙,但如果找不到宝盒的锁,又怎么能开散被隐藏起来的宝物呢?
他的唇角先是紧紧抿着,而后又嘲讽地微微扬起。「显然那是一个无法被取代的东西喽。」
潘妮告诉自己,他不是有意伤害她的。她见过他真正的一面,而那样的他,是无比温柔的。「是的,爵爷,绝对无可取代。」
德瑞收起刻意嘲讽的表情,他严肃地道:「你究竟要找什么,费小姐?」
潘妮先是迟疑,而后将一直紧捉在手中的湛蓝色信纸高举起来,双眸晶亮的看着他。「这个,爵爷,我要找回这些信里你所提到的一切,如果我真的遗忘了什么的话——」
潘妮惊呼一声,看着公爵夺过她手中的信,然后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些信纸撕成碎片。
「不!」她奔过去想要挽救。
但为时己晚。她只能看着他放开手中的碎片,任凭它们散落在他的脚边。
德瑞以着精确而冷硬的语调看着她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费小姐。」
潘妮瞪着那些碎片,良久,她轻轻吐出:「不。」
而这不是他想听见的答案。她一向固执。他在心里苦笑着。「为什么不?费小姐,那跟现在的你己经全然无关,你大可以转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而只要你走出这扇大门,甚至你也可以完全忘记我这个在你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人。」
只要你愿意,潘妮,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就如同你过去所做的一样轻易。
「不。」潘妮拾起一片蓝色的碎片。她轻声说:「没有看见,不等于不存在;不记得,不代表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像这些美丽的信,我读过了,我便记住了,甚至我还可以复诵——如果你需要人提醒的话。信里说,你爱我——」
德瑞当然不需要人来提醒。他爱潘妮,不管是过去或是现在。他爱她。但那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的。
她仍然是永远地、彻底地忘了他们的过去。
「是的。」他承认道。
「现在呢?」她追问。现在的他仍然爱她吗?
「是的。」他无法否认。「这一辈子,我永远无法忘记我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一切。」
「但我却忘了那一切……」
「是的。」他口吻变轻了。「是的,潘妮,你忘记了,你忘了那么多年,我不敢期望有一天你会突然想起来,我曾经那么期望过,但现在我知道,抱着那种期望是一件只会令人痛苦的事。我不敢再期望。」
这是说,他爱她,但是他不要她。
这也是说,他虽然无法忘记,但是他想要忘记。
这更是说,他己经决定不再给她任何机会,他不会再让她靠近他。
而潘妮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过。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也感觉到自己的痛苦。
她几乎就要同意他的说法——就此转身,远离这一切。
毕竟,一个人痛苦,好过两个人痛苦。
但如果痛苦是可以加倍的,那么,为什么爱不行呢?为什么爱无法抵销痛苦所带来的拆磨?
「我明白了,爵爷。」她说:「但是我请求你的慈悲,现在我己经知道我曾经遗忘,也许我将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但如果你愿意,或许你可以帮助我,让我知道我究竟忘记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帮助我重新再回忆一次,再记忆一次,虽然我忘记了,但是你还记得——深深的记得,不是吗?而你所记得的,也可以再一次成为我们所共同记得的……你愿意帮助我吗?你可以带我……去书店,让我们再一起花一个下午读柯立芝的诗,你可以……帮助我,原谅我自己……」
德瑞紧紧捉着书桌的桌缘。「不必再说了,潘妮,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伦敦,从此我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你不需要寻求原谅,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她说的那些话,字字都要打动他的心。然而他也知道,无论再怎么努力,他们还是不会成功的。
伤口,太深了。
潘妮因为他明白的拒绝而忍不住纠紧了心。同时急切地想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抗拒的原因。
隐隐约约中,浮现在心中的那个答案令她畏惧。
「别走,爵爷,请留下来,我真的需要你的协助……」
德瑞的回答是转过身,背对着潘妮。
他的态度如此冷硬,几乎要让潘妮退缩,并且彻底地失去勇气。
她颤抖着,但不允许自己轻易放弃。于是她又道:「过去的事情,我真的很遗憾,但是爵爷,你不认为,现在和未来比过去重要的多吗?当你认为唯有过去才是一切,而无视于现在和未来,那不是非常可惜吗?」
德瑞背对着她的姿态己道尽他的绝望。他不愿再尝试。
潘妮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碰触他,让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如果他愿意看着她的眼神,他就会知道她现在所说,字字真心。
「我亲爱的爵爷,请回过头来看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仍然是一名叫作费潘妮的女子,我不知道过去的她是否爱你,但是我肯定现在的她,确实是深深地爱着你。我恳求你……帮助我想起过去,也让我帮助你忘记过去。」
帮助他想起过去,也让她帮助他遗忘……
哦,是的,他愿意那么做。如果那么做真能减轻他内心因为失去潘妮所感受到的痛苦的话,他愿意那么做。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他所看见的仍然只是「现在」的潘妮。
他的心无法容许他「遗忘」。
无论如何,他就是做不到。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爱,或者伤痛,都在他身上烙的太深、太深了……
当他转过身时,从他的眼神里,潘妮立刻明白,她无法说服他。
「原谅我,我做不到。」他的语调透着强烈的痛苦。「你不知道你忘记的是什么?」那些记忆,是那么地珍贵。
想碰触他、安慰他的冲动在那一瞬间止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