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之彼端-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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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回望了Z一眼,却发现那双黑眸正平静地望着她。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想什么呢?”Z凑过来,饶有兴趣地问。
“没什么啦。”她生怕Z看穿她的心思,匆匆忙忙掩饰道。她一眼瞥见薇罗妮卡,金发的女孩正聚精会神盯着舞台,于是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公主,你听,”薇罗妮卡闭上双眼,“这里面,有一个令人特别舒服的声音。”
是的哦,海尔嘉不禁竖起了耳朵。台上正上演大合唱,国王的大臣们正齐声高唱,庆贺他们的王位继承人的降生。在一班错落有致的男和声中,总感觉有一个受到压抑的声音,一个本可以唱得更高昂,更动人,更华丽的声音,却被迫压抑在这众人的和声当中,埋没了自己的特色。
“到底是谁呢?”海尔嘉不由仔细搜索过每一个舞台上的演员,但是,那些涂抹了过多脂粉的男人,其本身面目都已被覆盖得不可见了。薇罗妮卡倒是有些在意那个国王身边的侍从,那个人的脸也被涂抹得十分苍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三十多个演员当中,薇罗妮卡一眼就看中了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头乌黑柔顺,长长的一直快要披散到脚面的头发,也不仅仅是他那蜂腰,年轻女孩一样俊秀的脸,高大纤细的身材,古罗马式样拖地的长袍,而是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态度。同其他人费尽全身力气的高唱不同,他如同玩弄自己的手指一样,轻松自得地歌唱。他浅吟,低咏,每一个音符都是驾轻就熟。从最高的音阶直到最低的八度,没有哪一个音符需要耗费他哪怕一丝力气。
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歌唱家。
正当薇罗妮卡陶醉于他的歌声不已时,这时,监门的粗嗓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芙蕾雅公主殿下驾到!”
在半年之前,当提坦国的王弟向奈奎斯特最美丽的公主,海尔嘉求婚的时候,他曾不无自信地这样回绝其他王国的使者。
“我想要的,只有蓝发公主海尔嘉,或者,芙蕾雅也可以。”
与海尔嘉齐名的芙蕾雅公主,同样也是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而闻名遐迩。话虽如此,可在那时,王弟并没有真正见过这两位堪称天下第一貌美的女子。原因无他,美丽而高贵的女人如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就连贵为王弟的塞巴斯蒂安,也没有机会见识公主们的庐山真面目。他差点忘记了,芙蕾雅公主正是图灵国的镇国之宝。于是,他不禁也屏住呼吸,张大眼睛,和所有人一样翘首盼望那位天仙一般美女的到来。
海尔嘉看到,在座所有的贵族们,都不约而同将头转向了大门的方向。而舞台呢,不仅再也没有观众注意,而且,演员们也都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个个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朝台下望去。那个黑发曳地的高大男子,更是趁人不备,偷偷溜下台去——好端端的一场歌剧演出,就被监门那一大嗓子破坏得一干二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五个字的关系。
“芙蕾雅公主,”这短短五个字实在包含了太多的魔力。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剧院的门前,一群头上插着羽毛,制服上绣着金边,手中举着火把的随从,必恭必敬地簇拥在驾着骏马的华美马车旁。火把照亮了车盖上八顶玫瑰花的金冠,也照亮了随从们肃穆的脸庞和紧抿的嘴唇。他们默不作声地,殷勤地为车上的人打开车门。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那位艳名远播,甚至直达遥远西方的公主,居然一动也不动。
“芙蕾雅公主殿下驾到!”监门继续叫道,他继而转向坐在马车门旁踏板上的小个子书童,轻声细语说道,“请公主殿下下车。”
“公主!”一个男子飞快地扑到马车前面,单膝着地,深深地跪倒在车门前,“属下该死,竟来晚了——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如果薇罗妮卡也跟着来到剧院门外,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眼下这个跪倒在地的男人,正是她一直为之侧目的黑发高个男子。他之所以匆匆从台上跑下,就是为了专程来迎接芙蕾雅公主。此刻他虔诚地跪倒在公主的马车前,痛苦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他怎么能,沉迷于庸常的大合唱,而忘了恭候公主殿下的大驾呢?
“无妨。”一个清冷得无法言语,缥缈到无法琢磨,简直如同初升起的新月一样空灵飘逸的声音,打破了这午夜的寂静。书童知趣地跳下踏板,另一个侍从为她打开车门。那个清冷,温软,空灵又无力的声音再度开口了。
“抱我下车,玻尔兹曼。”
该如何形容芙蕾雅呢?当玻尔兹曼抱着她,走进剧院的时候,他的怀里,仿佛抱着一团苍白的火焰,一道灼人的光线,一捧燃烧着的冰雪,一轮散发着冷冷清辉的新月。海尔嘉的身上也会发光,不过,和芙蕾雅不同,海尔嘉是清柔的翠绿,而她则是苍白的光。海尔嘉是黎明,她是月夜。海尔嘉是天真,清丽,坦率,坚强,芙蕾雅是柔美,纤丽,楚楚动人。海尔嘉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充满了斗志与朝气,而芙蕾雅呢?仿佛秋夜里独自垂在星空的一轮新月,令人仰望而不可得。她的光彩淡淡充溢于整个剧院,顿时连众多女神的浮雕都增添了几分神采,一时间明眸善睐起来。
芙蕾雅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在这一群浓妆艳抹的贵妇中央,她的身上闪烁着钻石一般剔透而耀眼的光芒,以至于所有的人都相形失色。她是高悬的明月,一经升起,便使得所有的星星黯然失色。
而她,偏偏躺在玻尔兹曼的怀里。
有多少双眼睛被她的清辉摄去了魂魄,就同样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玻尔兹曼。艳羡,嫉妒,憎恨,刻毒……如果每一种视线的分量都足以杀死他,那么此刻这个幸运的男人早已死了不下几百次。然而他毫无惧色,也毫不矜持。他仅仅像一个忠顺的仆人一般,抱着芙蕾雅,低着头走过众多贵族的身边,一直走上了御用包厢,走到了国王的面前。
芙蕾雅被轻轻放到了锦缎绣榻,无力地躺倒在扶手上。玻尔兹曼自然而然地跪下,为她脱去脚上的黑天鹅绒高跟鞋。
“退下,玻尔兹曼。”国王切比雪夫发话了。
玻尔兹曼默默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当他的身影正要湮没于包厢后的黑影时,芙蕾雅,她那仙女一般唯美的声音叫住了他。
“玻尔兹曼,”她那苍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也清冽无比,“好久没有听你的歌声了。”
男人笑了,那是像个孩子一样,受到大人表扬时特有的天真欣喜的笑,仿佛至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终于受到了肯定,他感到欢欣鼓舞。他那漂亮的绿眼睛燃起了星星之火。
“我这就唱!”他欢喜地说。
黑发曳地的男子重新站到了舞台上,只不过这次,他不再受到其他庸碌之辈的压制。全场的观众都屏息静气,为他而肃静,而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散发着淡淡光芒,嬴弱不堪的女子,她斜倚在绣榻上,唇边发出一缕期待的微笑。
他只为她而唱。
起先是平平无奇的开端,低沉的下潜,继而渐渐升高,如同盘山而行,旋转,拔高,边旋转边拔高,一线更比一线高。在每一个转折的地方,人们都以为已是极限,然而,玻尔兹曼巧妙宛转,高音于是再上一层,一山更比一山高。他那清脆、动听、有力而又甜美的歌声,充斥于整个剧院的大气中,令人陶醉其中,久久不能自已。当他那迷醉的目光扫过人们的脸上,人们就像受到爱神的祝福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融融春光,充满着爱情的绚丽光辉。
他的声音,比仙女还要动人,比鬼魅还要华丽。仅仅凭借歌声,他便成功地俘获了全场观众的心,平息了他们因为芙蕾雅而带来的怒气。他们久久地被他的歌声所牵引,徜徉在他所营造的春光世界。
“真是动人啊……”王弟也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赞叹。“明明是男人,却能发出这种声音,高昂得简直就像穿透人的心脏一般。”
薇罗妮卡默默注视着他,“你喜欢吗?”她问,“歌声?”
“啊,”王弟回答,“是的。美好的声音总能让人烦恼尽消。”
是吗?薇罗妮卡若有所思。她的目光从王弟的身上渐渐收回,投向了那个,犹自在舞台上高歌的,黑发的玻尔兹曼。
第五十六章 风花雪月又一年
一位信使,疾驰在图灵国西方广袤的雪原上,没日没夜地飞奔。顾不得胯下马匹已极度劳累,也顾不得自己的日夜颠簸,信使此刻的心中,只被怀里那一封机密书信牢牢占据。
奈奎斯特国的希尔伯特大公正式起兵了!
他打着为先王,也就是眼下正为提坦国囚禁的萨克雷二世复仇,同时也为奈奎斯特国攘夷的旗号,已自立为希尔伯特王。消息传到图灵国的大约克城,整个宫廷为之震动。
海尔嘉早已请求切比雪夫二世出兵,但是国王借口冬季寒冷难行,士兵不堪苦寒,提议到开春再大举发兵。海尔嘉本就是有意试探,若是切比雪夫一口赞成挥倾国之师,她反而会怀疑他心存吞并之心。她对Z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起码,在眼下,她无需担忧图灵国王的野心。
Z却微微冷笑。他早已看出切比雪夫是个庸碌无能之辈,缺乏雄心壮志。若他在萨克雷二世刚刚遭擒,奈奎斯特国群龙无首的当头率兵侵入,没准能抢在提坦国之前一举拿下大片领土。而现在希尔伯特已然称王,奈奎斯特人心已定,磨磨蹭蹭等到如今,切比雪夫行动力之迟缓,决策之优柔寡断不言自明。
然而,切比雪夫二世,自有他的如意算盘。
当朝会散去之后,枢密大臣巴特沃斯公爵,乘一顶小轿又悄悄溜进了奇珍阁。他深知此刻国王正在此处流连忘返。奇珍阁的建筑固然秀丽绝伦,然而它的人间景致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首先拜访的是能斯脱侯爵夫人。然后,在苦苦等候了两个钟头之后,国王陛下终于现身在他的面前。国王看也不看他,重重地往御座上一坐。
“陛下,”巴特沃斯枢密大臣深知国王此刻极度不悦,而这不悦完全是由于他不合时宜的觐见引起的,因此他唯有更加小心谨慎,“您真的决定春季出兵,协助奈奎斯特国,和提坦开战吗?”
“巴特沃斯卿就是专程来确认此事的?”国王不屑地讥讽了一声,“本王已经向海尔嘉公主亲口许诺过,难道卿家如此健忘,连刚发生之事都不记得了吗?”
“可是陛下,”公爵急了,“奈奎斯特如今的实权掌握在希尔伯特大公手中,万一我国出兵干涉,他决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我国所仰仗的无非是二位毫无王位继承权的公主,比起正统的皇嗣希尔伯特大公……”
他突然噤口不语,因为他无意中触及到了国王陛下的目光,那是针一般满含鄙夷的目光。
真是的,切比雪夫心中暗暗叹道,为什么所有的大臣们都一样,如此愚蠢短视呢?稍微了解切比雪夫的人都应该知道,他是个关注现世欢乐,多于未来荣耀的人。身为一国之君,他拥有无上的权力与财富,他统治的领土,人民,财富,已经够多了。当然,若是能再增加一点,他当然举双手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