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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国血-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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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对不住他。 
这个春节,迟建军和家人过得特别惬意。他和唐秀之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沉浸在虚假的美满和谐里,虽然老温的阴影仍然无处不在,可他心里的快慰足以抵消这些了。在那张具有讽刺意味的大床上,他表现得空前饕餮,经常加班加点,没有餍足的时候,似乎要把两地分居的损失全都补回来。唐秀对此疲于应付,看他那副体力透支一摊烂泥的样子,心里既怜悯又发笑,就预支了官衔,调侃他说:“迟副科长,你也太贪了吧?就算是 
蜂蜜,你喝多了也齁得慌。”迟建军攥着妻子的双乳,就像骑手紧抓着奔马的鬃毛,生怕被甩下来。他明明知道,身下是个不贞的妻子,可这个女人是实用的,为了比别人活得好,他不能没有她。他闭着眼睛,嘿嘿地笑着说:“你可真好,真稀罕人哪!”唐秀又一次发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冷笑,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弄着我,心里想着的却是高喜扬的小姨子!”真是一语中的,迟建军立刻翻身落马,叹息着应付说:“秀啊,你能不能含蓄点儿?那都是谣传。哪个小猫能守着鱼光看不吃?其实高喜扬和他小姨子早就有一腿了,我哪能跟着凑那份热闹?”唐秀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鄙夷着神情说:“你可真卑鄙呀,为了洗清自己,把老朋友都出卖了。高喜扬我又不是没见过,他那种人,比你高尚多了。如果你真跟我 
离婚,我就嫁给他!”迟建军被点中了穴位,只好勉强反击地喃喃说:“你想嫁给他?恐怕他还不愿意呢!” 
因为怕见雪怡,迟建军把带给高家的东西都交给了丛峰。丛峰对大人之间的事不甚了了,就问:“迟叔叔,你咋不到我家来了呢?家里还给你留着好吃的呢!”迟建军摸摸他的头,无声地叹息说:“叔叔到不到你家,也能天天见到你们。叔叔和你们,是心连心的。”丛峰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迟叔叔,眨着灵秀的眼睛,好半天也没弄懂。 
十八 
雪怡收拾好了东西,执意要走,家属队的大姐姐们知道,她是一个“干着粗活的细人”,全都舍不得她,就成梯次轮番劝阻。 
李秀芳在表达上没有优势可言,就拉着她的手,泪唧唧地动情感化。她一会儿叫雪洁,一会儿又叫雪怡,一是这位平凡的妇女陷在琐碎的家务里难以自拔,记忆力严重衰退,二是她实在分不清这对神形都很相似的姊妹花。她是没法说服雪怡的,雪怡也实在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孩子们都大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何况她满怀期冀的那个男人把她给诓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不想自找难堪。 
秦月晖以现身说法的形式,跟她大谈嫁给石油工人的好处,说在油田上干了这么多年轻易就走,就等于把油田家属的身份给扔了,这么做不是太任性,就是太傻了。这个简单的道理不言自明,雪怡毫不为动,只是凄惨地笑着说,大姐,谢谢你。劝皮劝不了瓤,我在这没法找到归宿感。这么多年,我想家想得厉害,再不回去看看,我就要发疯了。 
王花则动用了质朴的智慧,想绕着弯儿把雪怡劝住。那天神色不安地来找雪怡,非要拉她一起到雪洁的坟上看看,说是雪洁给她托梦了。 
雪怡疑惑地看着她说:“王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讲究唯物主义吗,难道还真信这个?” 
王花说:“我本来也不信,可那个场面太真确了,你姐姐就漂漂亮亮地站在我面前,还和当年一个样。她手上拿着一支蒲公英,嘟起嘴一吹,那些白色的小伞就全都飘了起来。我拘挛一下就醒了,你猜怎么着?我家的地上还真有这种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这么说着,王花就从衣兜里拈出一撮似是而非的蒲公英种子。雪怡疑惑着看着,也真难理解,眼下残雪未消,这东西是她从哪淘弄来的。 
雪怡说:“我姐她就没说别的?” 
王花说:“咋没说呢。她对我说,千万别让你走;你一走,她就在地下睡不安生了。” 
雪怡凄迷地笑着说:“王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拿这个能唬住我?既然我姐她能给你托梦,干吗不直接给我托梦呢?” 
王花被呛住了,想了想,又说:“八成是她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 
“啥事还能不好意思?” 
“她的意思是,让你全面接过她的班,跟你姐夫一起过。” 
雪怡呵呵地笑了:“这种事,如果有可能,早就那样了,何必要等上十来年?高喜扬一直拿我当妹妹看。事到如今,就更没有可能了。” 
王花有些生气:“你是说,高喜扬配不上你?” 
雪怡说:“王姐,你说反了,是我配不上高喜扬。” 
王花看看雪怡不进盐酱,就叹息说:“你可真够犟的。我要是你亲姐姐,都敢动手打你了。” 
闹来闹去,姐妹们全都失败而归,雪怡已经开始跟村上的好朋友告别,有意偿还一些人情债,接着就拆洗棉衣棉被,把家里的东西按照次序摆好,似乎连一片云也不想带走。 
迟建军被提拔的消息,早就在工人家属中传开了。迟建军努力抑制着喜悦,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总在人前说,该提拔的是高喜扬,无论是能力还是贡献,高喜扬都比他强。人们最讨厌那种一阔脸就变的人,如果能保持平易近人的本色,即便是力不能胜的领导也能赢得好评。迟建军这种高姿态使他赚了不少人缘,都说提拔他是对的,如果多给一个指标,他和高喜扬同时提拔,那就更好了。 
高喜扬决定,给迟建军开个欢送会,毕竟多年一锅搅马勺,彼此或深或浅都有感情,欢送工友荣升,也是人之常情。就买了二两茶叶一包糖果,把大家聚到队部开会。一般来说,人们在两种场合习惯于评功摆好,一个是送葬,再一个就是送行,何况迟建军摇身一变,就是作业队的直接领导。大家就纷纷评说迟建军的好处,好处无疑是被放大了的,经大家这么一说,似乎迟建军早就该提拔了,而且不仅仅只限于一个副科级,直接进入油田核心班子也不成问题。 
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雪怡进屋了。一个拉开了架势非走不可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纯男性的场合里,身份未免异己,大家就感到,肯定有什么震撼性的事情要发生了。 
三十多岁的老姑娘雪怡站在门口,向大家灿烂地笑着,就像秋风中一朵不胜寒意的小花。她是在人们的目光注视下长大变老的,人们都还能记起她当年带着露珠的娇媚——就在这严酷的荒原上,在疯狂的年代里,她错过了宝贵的花期。她拉扯着两个别人的孩子,干着男人都很打怵的活计,岁月和环境像粗砺的砂纸,无情地消损了她的美貌,把她打磨成了一个无可归依的飘零者。这个镜头让在场的人无不刺痛,似乎都有些对不起她。 
高喜扬说:“雪怡,你有事?” 
雪怡显然有备而来:“我要走啦,顺便跟大家告个别。听说迟队长也要走了,我想把你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还给你。” 
这么说着,雪怡掏着一个信封,把它递给坐在门边的王顺。 
迟建军的脸透彻地红着,局促不安的,就像面对赃物的犯罪嫌疑人一样。 
雪怡说:“王顺,你把它念念吧,反正大家都走了,就当是欢送会上的一个节目吧。” 
那一刻场上奇静,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窸窣声被成倍放大,强烈 
地震动着大家的耳膜。那是一张粉红色的彩色信纸,右下角还印着一丛精美的兰草。王顺把它展开,匆匆扫了一眼,手就有些发抖。舔舔嘴唇,又觉得难为情,看看雪怡,眼神就慌乱了。 
雪怡命令说:“念!” 
王顺只好结结巴巴地念起来: 
轻轻地你来了 
像绵绵的一阵春雨 
滋润着我久已干涸的土地 
轻轻地你来了 
像一股甘甜的泉水 
倒映着我冲动的青春 
轻轻地你来了 
似一枚鲜活的种籽 
播进我火热的田野 
轻轻地你来了 
是一斛香醇的美酒 
迷醉我风华的韶年…… 
王顺不认得“涸”和“斛”,念到这卡住了,就问迟建军。迟建军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还得回答王顺的提问,这就很滑稽了。可大家谁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个效果和刚才的评功摆好反差太大了。 
雪怡说:“请问,你们谁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来?方圆百里,恐怕也不会有人写得出来。过去我轻轻的来了,现在我又轻轻的走了,迟队长,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写上一首?” 
迟建军喃喃说:“雪怡,求求你,给我留点面子……” 
雪怡说:“你不但不再写诗,你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了,为了一个副科级,你甚至都不说一句送别的话,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哪!” 
高喜扬听不下去了,就阻止说:“雪怡,别这样,我们在开会……” 
雪怡鄙夷地笑了一下:“你算我的什么人?过去你是我姐夫,可我姐姐为你死去了,你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么多年,我看姐姐的面子,为你支撑着这个家。没想到我这个地主的后代,反倒成了你的的长工了。你,还有你,你们这些臭男人,还我的青春!” 
说着雪怡哭起来,仿佛是江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高喜扬联想起雪怡多年的操劳和命运的坎坷,也禁不住泪水纵横。随着雪怡的号啕离去,欢送会不欢而散。杜青站起身来,一面唏嘘,一面意味深多地说:“有意思。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平时都做出一副豪迈的样子,高唱我为祖国献石油;可有谁想到过,石油是咋鼓捣出来的?没有雪怡这样的女人,你高喜扬,你迟建军,你王顺,包括我杜青,算个狗屁?咱们,都对不起这样的女人哪!” 
晚上食堂准备了简单的饭菜,供大家小酌。因为那段插曲,大家的酒都喝得艰涩,仿佛咽药一般。惟有迟建军自斟自饮,好像要借酒浇熄心头的愁苦。雪怡已经决定,要连夜坐送材料的汽车走,两个孩子又哭又闹的,但雪怡铁了心,任凭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坚决不予通融。高喜扬敷衍地喝了两杯,觉得把雪怡一个人丢下凄惨地告别,实在太不对劲,就拉上王顺和杜青两对,回家来做最后的挽留。 
雪怡正在用装木炭的铁熨斗给高喜扬熨衣服。看见他们进来,没怎么理睬,头也不抬地对高喜扬说:“到上头去开会,千万别邋邋遢遢的,事先熨板正了,省得人们笑话你。” 
高喜扬一时感慨万千,说:“雪怡,你要是真这么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雪怡说:“你光考虑你自己,咋就不为我考虑考虑?” 
杜青说:“你想得太多了。实际上开天村的人对你都很好,不能因为迟建军欺骗了你的感情,你就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雪怡淡淡一笑:“他骗了我,你们也在骗我。我知道,开天村的人没有不笑话我傻的,只是可怜我,装做不笑话罢了。” 
宋兰和秦月晖刚说了两句,就哭了。 
宋兰说:“黄姐,我舍不得你,可也留不下你。如果高队长不想娶你,你也不想嫁给他,那我支持你走。开天村让你伤透了心,你的前程一点儿亮光都没有,何必非要在这继续待下去呢?” 
秦月晖看着高喜扬说:“高队长,你表个态吧!” 
高喜扬是没法表态的,这种事又不是生产任务,而且两个近在咫尺的人一直在捉迷藏,谁都弄不清对方的心思,他怎么好表态呢?又是被迫签定的城下之盟,让男女双方都别扭,倘若雪怡真的留下不走了,那就等于她在闹着非要嫁给高喜扬呢…… 
高喜扬就嘿嘿着说:“雪怡,你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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