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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国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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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里,那刀身还在冷利地颤动着,看上去追魂摄魄的。老温并不害怕,还微微笑着说,你也算个男人,光知道踩蛋,不知道抱窝,把家里这一大摊子扔给自己老婆。你睁眼看看,这里里外外哪一份活是你干的?你自己想想,对得起老婆吗?对得起孩子吗?对得起岳父岳母吗?再说,把年轻貌美的老婆就这么撂荒着,你人道吗?我完全是为你分忧解难,不图希你感谢我,也犯不上恩将仇报吧?迟建军被这番荒谬的理论弄蒙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老温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走了,迟建军叹息一声,也起身要走,却被唐秀拽住了。唐秀哭着说,军哪,我不是不安分,我是没办法。你别拿我当你妻子,你拿我当你妹妹,你想我容易吗?你就不可怜我?迟建军也是没处可去,只好在炕上睡下来。唐秀脱光了,烂银也似的就要往他被窝里钻。迟建军挡开她说,你离我远点儿,我不想和别人在一个坑里和泥,那也太恶心了。迟建军把脸掉向墙壁,采取自摸的办法,把那件既简单又苦恼的事解决了。这对畸形的婚姻无疑是绝大的嘲讽,唐秀号啕大哭起来,她说,军哪,你也可怜我也可怜,咱们离了吧! 
可离婚毕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有了儿子,还有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十分经典的婚姻家庭,更为重要的是,迟建军的前程被很多人看好,他不能自掘陷阱。他想报复唐秀,就在自己的周围选择替代对象。在迟建军的眼里,开天村的姑娘(包括年轻寡妇)没有能和唐秀比肩的,唯能入眼的,就是雪怡了。他在雪怡面前保持着完美的造型和姿态,还谨慎地买弄才华,想把她一举俘获。雪怡对他有着明确的好感,但她无法走出姐姐的悲剧阴影,只要春心荡漾,马上就死死压住,不让它生出更大的波澜来。何况雪怡不会和有妇之夫胡扯,虽然两个人并没说破,可心照不宣的意思就是,不离婚免谈,离了婚再谈也未必能行。 
迟建军和唐秀就在这样的婚姻状态里首鼠两端地苟延着。 
现在,唐秀领着儿子来了,出于什么目的,大家不得而知,只是有心拯救这桩濒临危亡的婚姻,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唐秀留下来。雪洁的死让大家变得恻隐起来,特别是王花,把身上的芒刺全都抿了起来,凡是有好事可做,她一定冲在前面。这种赎罪的心理让她对开天村的女性无不关爱,对唐秀这种对油田有着严重偏见的女人更不例外。 
王花说:“大妹子,我们早就盼着你能来。咋不提前来个信,我们好把这屋子好好收拾收拾。” 
一声令下,妇女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王花说:“你看,没有女人,迟队长的日子有多悲惨。” 
唐秀凄然一笑说:“他悲惨,难道我就不悲惨?大姐,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都是女人,你们得替我想想。” 
王花说:“你先住上一段试试。油田苦是苦,可苦中有乐,苦得值,这也是奉献精神嘛。再说,住啥地方不过就是个习惯,现在就是让我搬到大城市,我还舍不得这块碱疤瘌地呢。” 
唐秀说:“我可没那么高的境界。再说,就算我愿意来,可爹妈都不愿意,我能把他们抛下吗?换了你又能咋样?” 
在开天村这个有限的半径之内,王花还没遇到过比她嘴茬子厉害的女人,竟然被这话噎住了,只得嘿嘿地赔笑说:“可也是。慢慢想办法吧。” 
唐秀转身寻找迟涛,迟涛早就和丛慧丛峰“打成一片”了。透过窄小昏蒙的窗子,她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在领着三个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欢声笑语的,玩得十分开心,根据年龄,她判断不出她的身份,问了才知道,她就是井下昆仑作业队长高喜扬的小姨子黄雪怡。关于高喜扬夫妇的故事,唐秀从丈夫的口里知道一些,忽然就来了灵感,对王花说:“大姐,我们单位组织了度假团,要到南方去玩玩,孩子放暑假了,没人看着,我就交给你们了。” 
王花正愁找不到机会感化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说:“行,既然三个孩子能玩到一起去,就交给雪怡吧。” 
大家纷纷邀请唐秀到自己家去吃饭,可唐秀毕竟不熟识,说什么也不肯去。大家就变通了一下,从家里拿来不少好菜送来。王顺更是积极踊跃,他把刚捉到的一只野兔送到了队长家,让雪怡做好,留下一些,另一些都送给唐秀母子了。他的想法简单而直接,那就是让迟建军把风雨飘摇的家庭巩固住,减少了对雪怡的威胁,他也就不战而胜了。 
薄暮时分,收工回来的迟建军见了久违的妻儿,又惊又喜,吃过了团圆饭,迟涛就被接到雪怡那去住了。迟建军已经饥渴难耐,插起门,挡好窗帘,就把唐秀按倒在炕上。唐秀同样是心急火燎,往来迎合,竟是十分的乖顺。须臾之后,迟建军气喘吁吁地翻身下马,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煽着自己的耳光说:“你咋这么没出息?就这么个泔水桶,你就非要当 
蜂蜜罐子?”唐秀把他搂在怀里,也嘤嘤地哭了,她说:“我知道你嫌我,可又离不开我。既然这样,咱们就将就着过吧。” 
十三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1975年的元旦,甚嚣尘上的“文革”已是强弩之末,呈现出了“强打精神浪”的颓势,油田各处,只是在跟着做做言不由衷的表面文章,喊几句虚高的口号而已。被揪斗的大大小小“走资派”大都各就各位,基层井下作业队又恢复了老传统,高喜扬带领的标杆队仍然牢牢地挺立在人们的大拇指上。从根上说,这还得感谢周总理。还是在1971年, 
周恩来总理得知北疆油田也在批斗一些干部,油田生产因此受到影响,马上对油田提出指示:“就是一边抓革命,一边促生产。”这样一来,造反派不得不解除对生产干部的隔离,让他们回到各自原来的岗位。 
风雪肆虐的时刻,高喜扬正在领人在井口上作业,指挥部领导坐着212吉普车到前线慰问来了。工人们笑意盈盈地听着领导讲话,同时也关注着他们带来的慰问品,——每人一根红肠,两个面包。在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年代,这真是很奢侈的东西。工人们热烈鼓掌,意思是既欢迎领导的精神慰问,更欢迎领导的食品犒劳。他们巴不得领导快走,好刻不容缓地干掉这份美食,慰藉一下虽然能够吃饱,却没有多少油水的胃肠。 
吕天方也跟着来了,这让很多人感到诧异,因为他是钻井方面的领导,如此慰问,就未免“跨行”了。但高喜扬很清楚,吕天方是借机看望老同志来了。吕天方紧紧拥抱着老队长,就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终于又见面了一样。 
吕天方说:“在管理局开会,听说你们领导要到你们队慰问也就跟过来了。” 
高喜扬说:“你的心里始终惦记我们。” 
吕天方说:“没有你们的保护,我大概活不到今天。” 
高喜扬说:“我们保护你的同时,也是在保卫这个大油田。你毕竟是油田的财富啊。” 
谈起雪洁之死,吕天方泪水潸然。他说:“说来说去,嫂子是为我而死的,根源都在我这儿。” 
高喜扬说:“你不能这么想。在一切都已经失控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咱们油田的石油产量已经达到了五千万吨,从这个意义上讲,雪洁的死也是一种牺牲。” 
吕天方又问起丛慧的事。知道孩子一直是雪怡帮他代管着,心里很酸涩,他想把丛慧接到家里养着,那样也许良心上更好受一些。高喜扬却不同意,因为丛慧还没满周岁就被他抱养过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这么做就等于颠覆她对亲情的认知,对大人对孩子,都未免残酷了。吕天方觉得有道理,也不就再勉强。 
吕天方说:“你不能总这么孤家寡人吧?有合适的,也应该找一个了,不行我给你当媒人。” 
高喜扬说:“我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要找一个能取代雪洁的女人,难哪。” 
吕天方说:“你那个小姨子咋样?也老大不小了吧?” 
高喜扬说:“你是说,我跟她?这事儿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她也有不少追求者,可她姐姐的死对她刺激太了,她已经发了毒誓,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吕天方说:“看样子天快亮了。据说,以后成分问题不再那么重要了,说不定跟粮票布票一样,早晚会取消的。” 
高喜扬说:“真的假的?” 
吕天方说:“我知道的毕竟比你多吧。” 
高喜扬笑了:“那是肯定的,站得高看得远嘛。” 
吕天方从车里拿出一轴裱糊好的书法,向他说明,说是张启德送给他的告别礼物——因为工作需要,他已经调到华北油田去了。高喜扬将画轴徐徐打开,上书唐代柳宗元的《行路难》,是恣肆挥洒的一幅狂草:“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披霄决汉出沆漭,瞥裂左右遗星辰。须臾力尽道渴死。狐鼠蜂蚁争噬吞。北方竫人长九寸,开口抵掌更笑喧。啾啾饮食滴与粒,生死亦足终天年……”最后还有张启德的题款和篆章。 
高喜扬看得眼睛湿润了:“我舍不得他。他是个人才。” 
吕天方说:“把石油人比成当代夸父,这是很有寓意的。国家在发展,石油的需用量在增加,一个北疆油田生产的原油,远不够国家生产建设的需要。新油田的开发,也是咱们国家石油开发的进步。咱北疆油田往外输送专业人才,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高喜扬听出了霜钟余响,就问:“是不是我也有可能被调走?” 
吕天方说:“这我就说不清了。无论调你调我,都应该有个思想准备才对。” 
高喜扬说:“天方,你得给我说说,我不能调走;我得留下跟雪洁做伴,这辈子生是北疆油田的人,死是北疆油田的鬼了。” 
吕天方沉默片刻,说:“我理解你。真有那一天,我会替你说话的。” 
回到队上,工人们洗过澡,换了衣服,撒欢一搬往家跑,没家的也跑到宿舍烀大觉去了。高喜扬洗得很慢很慢,和吕天方的见面,又勾起了他的伤感,雪洁的影子像虚焦的电影胶片,在他的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起来。有时他常常怀疑自己,还是不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了,怎么就摆脱不掉儿女私情?或者这才是男儿的真实本性,百炼钢化做绕指柔,所有的雄伟和壮烈,都和细腻温柔缠绕在一起,变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根根情丝。生命的宽度,要看阳刚与阴柔的边界而定…… 
高喜扬怀揣着那一根红肠两个面包,给孩子们带回家去了。因为天太冷,学校提前放了寒假,唐秀乐得清闲,就把迟涛送上一辆顺路的卡车“捎”来了。迟涛也乐意和高家姐弟玩耍,何况在县城呆得腻味,换换生活也不错,就踊跃地来了。家门是虚掩着的,孩子们和雪怡都不在家,桌子上有一张纸条:“姐夫,饭菜都热在锅里。我干活去了。”雪怡经常这样做,这样就能避免相互见面的尴尬了。有趣的是,桌子上还有两份同样的红肠和面包,高喜扬一看就明白,是王顺和迟建军来过了。 
毫无疑问,雪怡已经错过了谈婚论嫁的最佳年龄,倘若稍稍再犹豫,就可能变成老姑娘了。前些年,雪怡差不多就是情若止水,心如槁木,弃绝一切世俗男女,离出家只有一步之遥了。有人说她是未婚母亲,有人说她是专职保姆,反正她除了伺候好两个孩子,再也不奢望别的了。王顺又是个没有心眼的电瓷葫芦,认为这是雪怡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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