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二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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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啊?";
冷香九十
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问什么好。尽欢和刘头从外面进来,把这些天积压没看的账册全抱了来。刘头回说这些天生意一直也是很好,并没受那天的影响。那刘二当晚跌进水坑死了,但我们章记还是送给他家一些银两度日。
我揉揉额角。
我也……渐渐变的冷血了吗?
想一想那天那个人的恶形恶状,那个屈死的小孩子……正义感是一回事,知道自己手上沾了鲜血,还是不太愉快。
我把过算盘,翻开帐册,尽量让那些不愉快的想法远离我。
数字的世界是沈闷的,尽欢最受不了这种气氛,我开始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害我没来及问他尤烈这些天找过他没有。刘头还有事儿忙,进货验货出货,还有好几个小作坊他都得盯著些。我抱著算盘打的噼啪响,账本一页页翻过去,渐渐忘了身周的一切。
一盏茶轻轻放在手边,姚钧低声说:";歇一会儿吧。";
我擡头一笑:";不累。";
姚钧摇摇头,自去翻拣他的药材。
我打完食品类的帐,虽然看上去厚厚一本,但那是因为字写的大行距也拉的太大的关系,其实内容不算太复杂,而且都是做熟的,很快便做完一本。喝口茶,看姚钧不紧不慢的动作,透著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我觉得心里平静安乐,笑问:";姚先生这次又去了什么地方?收到诊金没有?";
他一笑不语,把拣好的药材用棉线扎好。我过去帮他将成团的棉线裁成一段一段的均匀长度,坐在一边看他理,把棉线适时递给他。
";这个药挺好闻的。";我拈起一株来闻闻味:";做什么用的?";
";驱寒温表,";他看一眼:";你没见过么?";
我放下:";可能吧,不过对这个我没什么概念。对了,钱够用么?要我说,你别到处走的怪辛苦,我们开家医馆不好么?";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总在一个地方拘著。";
我想了想:";话是这么说,谁喜欢在一个地方总不动呢?我也想周游天下,吃遍美食看遍美景。不过,走不开有走不开的道理。能走的话,当然是能多走走的好。你能开心就好。";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看著我说:";公子也想四处游历么?";
我大力点头:";很想!不过,要等这里的事上了轨道再说。章记虽然冒的快,但根基不稳,运营也不够规范,人手现在看是足的,但是岛上还有许多闲著的人。等到,等到手里有空了,教他们学些手艺,讨生活也容易些。";
姚钧停了一停,把手里的线头系好:";你操太多心了……其实这些,本来不关你的事。";
我一笑:";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当然是最最容易不过的事只要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我指指心口:";我很想坐壁上观,独善其身。但是,这里不答应。";
姚钧愣了下,看著我出神。我小声唤:";姚先生,怎么了?";
他一笑:";没什么。";
姚钧的五官生的很平常,扔人堆里就找不著。但是一笑之下,却珠玉生辉,烛光流转,照得他平添几分秀色。我嘻嘻一笑:";姚先生,那第一个给你取圣手秀士绰号的人,一定是看你笑过。";
他一下子就板起了脸,继续低头系他的草药。
夜已经深了,雨声听起来淅淅沥沥有些孤寂。我打著伞,去看了看窑场,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防雨的棚架都搭的挺好,下面的土胚也都没受潮。等到回来,已经踏了两脚的黄泥。
尽欢打了热水来给我洗脚,我试探著问:";尽欢,这几天,没什么事么?";
他愣愣摇头:";没什么事儿。";
木头脑袋。
";衙门那边儿没麻烦吧?";
";没有。";
还是不得要领。
是不是尤烈没展开什么行动?总不能是他随口说说哄我开心吧。
";那天咱们见的那个师爷,你说他象大哥的是不是你看错了啊?";我领会到和尽欢绕圈子没有用,干脆摊开说。
他摸摸头:";应该是我看错了,肯定不是的,大公子早去世了这双鞋不能穿了,拿去刷吧。";
他把我的衣服鞋袜包了一包走了。我擦干净脚,盘起腿来练了一会儿功,只觉得身上轻快非常,十分舒畅。
收了功,觉得疲倦尽消,脑筋也清明不少。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苏远生知道明宇就是明行之,姚钧应该也知道吧?
他不说给我听……是不是他知道一些曾经发生在那高墙里的事?还是,他知道更多,而不想我再想起明宇?
我抱著头想了一会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愿意相信他。
很奇怪,也可能是一种直觉。我觉得他对我是善意无害的,那些照料也都是全心全意的。
突然来了又去了的苏远生,不属于我的生活。
那个人太美,太冷,太高贵。
只适合远远看一看,然后,擦肩而过。
这是最好的结果。
靠在床头闭起眼,我很快陷入了梦乡。
冷香九十一
一早雨还是在下著,麻石道上泛著一层朦昧的水光,看上去有些滑溜不实的感觉。尽欢给我找了一双鹿皮的靴子,说是比雨屐轻便。
我倒没打算出门。其实事情基本上都上了轨道,也不用我天天去盯著。一个好的管理者,要善于发现并合理使用人才,建立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而不是自己事事去亲力亲为。
我的目标,可不是要在这里作牛作马过一辈子。
尽欢问我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我笑著说:";劳逸结合,休息,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听没听懂我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后一句他是听懂了,也就是我今天不出门,于是又把那双小号靴子拿出去了。
唉,我什么时候能长高长大?
就拿这个靴子来说,怎么看也是个童鞋的尺寸。
洗脸的时候又端著水盆看半天,还是那张亦雌亦雄的脸,说清秀是有一些,要说男子气概……是一点儿也找不出来。
姚钧来的时候,我正丧气的使劲儿擦脸。
他看了一眼,说道:";又心急了不是?长个头儿不是一天两天,再说,你也得吃些补品,要不,从哪儿长呢。";
我动作顿了一下:";嗯,也是……给我弄点骨头汤,补钙啊,估计能长个儿。";
尽欢摸摸头,傻头傻脑的出去了。我看他人高马大的背影直犯糊涂。我说尤烈大哥到底看上我家尽欢哪儿了?是喜欢他心地善良?
不象。
姚钧一身都是药味儿,昨天他房里亮灯到很晚,不知道摆弄了多久的药材。
说起来,我从来没闻到过他身上有除了药味之外的其他味儿。好在中草药的味儿也不难闻。
我喝了点粥,笑说:";姚先生,其实这个当大夫也不错,什么世道儿人都得看病吃药不是?脚夫走卒,达官显贵,后宫诸人,个个都难免头疼脑热。要不,我跟你学学艺,将来有个一技之长,也省得挨饿。";
他筷子搁在碗沿上,说道:";你现在是日进斗金,养活这岛上千把口子人。我倒得和你请教这生财之道。";
我皱起眉头:";千金在手,不如一艺傍身。";
他只是笑,不再跟我瞎缠胡搅,喝完了饭,碗一推:";我要出岛去采买些药材,跟帐上支钱银子。";
我就说,他这大夫当的,威风是威风,名气也有,可是面子挺足里子不够,光治病不收钱,把个郎中当的跟慈善事业似的,抹抹嘴:";我跟你一道去,打个下手儿,跑跑腿儿,也长长见识对不对?";
他白我一眼:";你不添乱就成。";
我们乘货场的船出去,拉了一面帆,吃风很足,快船破浪,我坐了多少天船,早就不新鲜了。当时运货来往,天天坐船坐的饭都吃不下。姚钧坐在舱里,我翻著空白页纸的簿子:";你要买什么药,打个名目数量,我算算钱带的够不够。";
他口述,我一一记录。外面水浪风声,风动帆索,阴云被风吹散了些,日头隐隐的露面,阳光射在水面上,有如片片金鳞。
姚钧忽然停下不说,我疑惑的擡头看。他仰头看著舱外,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不敢插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怕扰了他思路。把纸笔放在一边,慢慢退了出来。
拉帆的小子偷偷看我,我冲他笑笑。
其实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虽然个头没长,不过练练武,强强身,耳聪目明做事不累,也是好事。
站在船上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踏实的感觉。
姚钧从舱里出来,一眼看到我,说:";怎么记到一半跑了?";
我说:";透口气儿。";
他手遮在额前,望一望西边:";今天船挺快。";
我笑:";嗯,早上跟刘头儿说过,码头应该有车候著了。今天你敞开了买,钱我全付!";
他看看我:";真是财大气也粗。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千年雪参万年伏苓我也就可劲儿买了。";
我挤挤眼:";你倒想买,那些小门小店里可哪有得卖!";
他笑一笑不再说话。
晨雾被风吹散,城镇已经在望。
姚钧的头发被风吹的向后去,我的目光无意中掠过去,停在他的鬓边。
有点怪……
他转过头:";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一笑:";没。啊,收拾下,咱换车。";
这年头儿还流行染发么?
姚钧外头的头发有些粗硬,怎么新长出的发脚,倒显得绵密黑亮,全然不一样。
他踏著跳板上岸,步子极稳。我留心看他的脚步起落,跟著他也走了过去。
一上午都在药店医馆间奔走,我不太懂,不过看来姚钧要的药材不少,而且品质要求也挺高。我只管跟进跟出,打杂跑腿儿付钱买单,中间又留心看了几次他的发脚。
等中午吃了饭,我去章记看看营业情形,琢磨这个换季大减价的事。花布绢纱什么的,是时候减价了,不然这一压下来,得占多少流动资金。再说,压到明年夏天,花色陈旧,还卖给谁去?裁了卖抹布还差不多。
尽欢尽职的跟在后面,我忽然问:";尽欢,你知道易容术吗?";
冷香九十二
尽欢搔下头:";听说过,不过没看谁用过。";
我翻翻白眼。要是谁易的容让你一眼就看出来是易过容的,那人可以不必出来混江湖了,直接化个红脸儿上戏台子去唱大戏好了。
这问尽欢跟没问一样,他又不是老江湖,观察力也不那么强。
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师爷大哥!他看起来就很人精,一定知道这些事。
我眼珠转一转:";尽欢,你帮我去买老福记的炸糕,回来到商行门口找我去。";
他答应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我撒腿就跑。目标:衙门!
脚下生风,原来要走一顿饭功夫的路,居然闪了几没几闪眼就让我跑到了!
衙门口的听差站起来拦,我一锭银子甩过去:";我是尤师爷熟人,找他有事!";
那听差立刻满面堆笑引我朝里走,绕过一排签押房,拍拍后面一间屋子的门:";尤师爷,有人找你。";
门吱呀一声开了,尤烈一定眼看见是我,脸上露出微微的讶异。我不等他打招呼,自己迈大步进去。
他反手掩上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尤大哥,你知道易容术么?";
他道:";略之一二。";
我坐下来:";那别人的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