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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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问:“你还爱我吗?”
杨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就写道:
“明天我要到北京出差了,我现在得回去收拾一下。今天我也许没有时间再跟你聊了。”
杨树并不是没时间,而是他有些后怕。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地坠入爱河了,但是他又不能确定这就是爱。他在怀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是不可以当真的,谁知道他已经当真了,且有点不能自拔。他知道,美丽肯定在那边笑他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了,他可以仍然把她当成过去的梦忘掉,他仍然可以生活在现实中,把这一切只当一场游戏;如果美丽是真的爱上了他,那他怎么办呢?美丽说,她绝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她即使爱他,也只做他的情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必须让自己停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停止这场游戏一样的恋爱。他有一些恨美丽。她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她不知道他对她过去的真情?如果知道,她就不该打开这道内心的闸门。她有些太儿戏他的感情了。她还是过去的美丽,一点儿都没变。她仍然在像过去那样挑逗着他,在笑他。而他呢,一看见她对他笑,一听见她对他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当真了,就不能自已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下午并没有什么事,完全可以不到单位上,可以继续发短信,但是,他想让自己安静下来,想让自己把最近几天的一切都忘掉。
他回了家,程琦刚刚从外面回来。程琦今天很高兴,因为灵灵忽然能唱歌了。他唱了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跟灵灵在一起的孩子天天都在唱这首歌,灵灵听的时间长了,今天忽然唱出这么一句来。程琦抱着儿子热泪盈眶。她立即打电话给陈敬,把这一喜讯说了。杨树也很高兴。他抱着儿子唱起歌来。儿子不会唱他唱的歌,还是唱了一句“世上只有妈妈好”。
杨树在吃饭的时候对程琦说,他要到北京出差近一个月。程琦拿着筷子顿了顿,只是说了句,处长让你去,那就去吧,我也得到学校去一趟,得再请一年的假,灵灵现在正在关键时刻,我们不能在这时候放弃。
杨树说,就是。
下午,杨树去买火车票。晚上,他看着程琦又给儿子念故事,念着念着,她念不动了。程琦对杨树说,来,你给灵灵读一读,我的嗓子都哑了。杨树给灵灵读了一会儿后,就觉得自己气力不够,再也读不下去了。他忽然间觉得程琦是多么不容易,而自己对她却一直不满意。
他想,和美丽应该断了。
幻爱 12(1)
轻风的来临是一个奇迹。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在我死后,我精心写成的这部小说将交给谁,而且在此之前,我对这部小说的书写是很商业化的,可是,西北偏西的一切使我忽然间改变了初衷,与轻风的交谈和我决定将稿件交给她,都使我对很多问题有了新的看法。我删去了很多商业化很浓的内容,只想把我心中的两个女人真实地呈现给读者就够了。
我一夜未睡。天亮的时候,我听到鸡鸣的声音。那样嘹亮,那样空旷,又那样神秘。这声音多少年都没听过了,我的眼里有些湿润。我起得身来,来到了田野里,五彩的原野睫毛上全是露珠儿,一股清凉的感觉由内而外。四周的边上还有一层暗晕,大地上在不断地升腾着一片轻烟,仿佛天空刚刚从大地上起床,才要回到天上去。
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我的思绪,在悄悄地跟着我。当我回到月光下客栈时,琴心已经起来了。她说,你没有睡觉吗?我说,是的。她说,轻风好像也没有睡,刚刚才睡着,看样子她真的不走了。我没有说什么,进屋去了。
我睡了一会儿后,就又醒来了。我睡不着,想早点儿结束我的书稿。
话说第二天一早,杨树坐在了火车上。他有些疲倦,靠在窗前看了看眼前熟悉的风景,上了中铺躺下了。他打开了手机。美丽并没有给他发什么信息。他有些失落,但也有些庆幸。他想了一夜,觉得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这种游戏应该结束了。这太可笑了。这不是他们成人间应该发生的故事。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时,就发现美丽在他眼前晃着,冲他笑着。他又一次看见他和美丽在一起时的情景。他烦乱地翻了个身。越是想忘记一个人,这个人就越是在你心里。他索性不想了。他拿出一本武侠书看起来。记得刚毕业那阵子,到哪里出差,他都会拿着一些小说或纯文学杂志看,很少看通俗类的东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不看那些东西了,他手上翻的尽是武侠小说。
中午的时候,他泡了碗方便面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飞速向后退去的山岭。他在心里想,一切都像这样退去吧。
吃过饭后,他又躺在铺上睡起来。在火车上睡觉,总是睡不稳,似睡非睡。他看了看车上的人都睡下了,便又一次起来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无聊地看着远方的风景。这风景是模糊的。他忽然间伤感起来。这种感觉不好。这是青春时的感觉,现在他成熟了,再也不想让自己回到那种感伤的岁月里。
他以为美丽会给他发短信的,可是没有。他隐隐约约间感到有些失落。当然,他马上把头一仰,将这失落甩掉,隐约间笑了一下。他对自己说,何必呢,人家本来就把你当猴耍,你却当真了。都什么年龄的人了,还对这种游戏当真!
他似乎卸掉了心理上的包袱,看起了武侠小说。他看得非常投入,把一切都忘记了。
吃晚饭的时候,服务员大声地喊着,他醒了。他来到了餐车厢,要了两个小菜吃起来。来餐车吃饭的人很少,杨树一个人占了一个桌子。他面朝西坐下,看见夕阳才要下山。他静静地吃着,想起自己总是在这样的夕阳中,骑着自行车唱歌回家。春末和秋初的夕阳最美。那时,下午的天气已凉下来,而夕阳又一点儿都不烫。杨树觉得浑身舒服,身体里和心里没有任何的障碍。夕阳照红了杨树的天空,照红了杨树的路,也照红了杨树的脸庞,照红了杨树的心。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
有一段路他特别喜欢。那是公路通往村子的路。大概有一公里多一些。那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路还没有铺上柏油,还是土路,但土路上全是干净的泥皮,白白的,细腻的,光洁的,像是谁精心制作的一样。小时候他就知道,那路上有很多细小的裂缝,就像人手上的血管和树叶的脉纹一样,纵横交错。上面总是有很小很小的蚂蚁在爬行。小时候他特别爱走这条路。他脱掉鞋子,光着脚在上面走。很舒服,凉凉的,平平的,像是在镜子上走一样,但又比镜子更亲切。有时候中午上学的途中,他还在那儿睡一会儿,舒服极了。上高中那时候,周末他回家也特别爱走这条路。十几年间,那条路一点儿都没变。他看见夕阳把高高的白杨树的影子照在路上,把路分成一块块的方格子。他只觉得光在他眼前一闪一闪的,仿佛是白杨们故意要和他玩似的。二到三级的风力把树轻轻地摇着,也摇着杨树的心。故乡总是有这样的微风。他喜欢,所以他大声地唱起了歌。他只给自己和风唱,风又把他的歌声送给了田野。对了,在那条路两旁,除了高大的白杨外,就是一望无垠的麦田。在秋初,有时开放在田野里的会是无垠的油菜花。一朵,两朵,十朵,数也数不清的油菜花在微风中快乐地摇摆着。那么多的蜜蜂上下翻飞,吻着小小的油菜花。
幻爱 12(2)
很多时候,他不忍走出这条路。有两次,他故意地又绕回去走了个来回。可是,他大概觉得有什么人看着,在笑他。他左右看了看,虽然没有人,但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故乡的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可是,每次想起故乡,就会自然地想到美丽。他记得曾经给美丽写过几首诗,可美丽从不曾说过她看过后的感受。她既没有退回过那些诗,也没有向他有过任何表示,仿佛她从来没有读过它们似的。
杨树一边吃着,一边不自觉地回忆着往事。有一个女人在不远处的桌上一直看着他,他也看了看那个女人。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但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大概也就是三十多岁。她领着一个女儿,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他冲她笑了笑,继续吃起来。他又回忆起家乡的田野。
五六月的时候,是家乡最美的时候。顺着五羊河有一条柏油路,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骑辆自行车随着五羊河的涛声缓缓向前,你就会看到无边无际的绿色平原在缓缓蠕动,地气也在冉冉上升,弥漫在空气中,使绿色的远方变得朦胧而神秘。地平线在绿色之上,当少年杨树还没有走出过五羊县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象那遥远的地方究竟有些什么。在视力之内,他看见比他还要高的高粱和玉米已经抽起黄绿色的穗子了。可以想象,在不远的初秋,当高粱和玉米熟了的时候,大地一片金黄,一片灿烂。比高粱和玉米还要高一些的是村庄,隐藏在绿色之中。村庄里炊烟四起,而风还在远方沉睡,所以炊烟弥漫了村庄,使这村庄看上去多了些宁静,多了一些超然,甚至多了一份神秘。狗在绿色深处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鸡也打着鸣,但你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围着村庄的,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这小溪肯定是井水。它也肯定是要隐没在绿色深处。而围着小溪的,是一群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他们对水充满了喜欢和恐惧,他们的眼神里,全是惊奇。
而比村庄还要高的是白杨树。此时,它们深沉而安静,静静地站立在村庄旁边。也许这里的人们永远都无法知道,这些高大而挺拔的生命除了将来能当栋梁之材外,还有别的用途。当许多年之后,他们若是踏上那些缺水的土地时,他们也许会明白这绿色对于他们的意义。当然,还有一些人在他们永远远离这片土地之后,在深思自己性格和考察他们精神气质时,他们还会发现,这些高大而挺拔的树木就深深地站立在他们的骨子里,甚至整个地张开在他们的四肢中。他们成了行走着的白杨。而在他们的血管里,汹涌澎湃的竟然是五羊河。
而比白杨还要高的是鹰。杨树记得他每次周末回家,都是看着天空中的鹰回家的。春夏之际的鹰似乎有些疲倦。它常常是醉意朦胧地倦倦地翻飞着,似乎是为了天空的虚无,为天空增添一道风景而来的,但它分明对这个角色是蔑视的,不愿意的,所以它常常低低地飞着。当然,它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叼走老奶奶面前的小鸡,惹得老奶奶指着天空骂着。它像个无所事事的痞子。它生命的高潮在秋天。秋天,大地丰收之后,一片苍凉。天空远离了大地,绿色逝去。当繁华之后,当忧愁不经意地来临之际,当悲剧的舞台在大地上铺开,英雄终于出现了。它就是先前被认为是痞子的鹰。它从神秘的地方突然出现在天空中时,所有的人都仰首举目。似乎是它把天空举起,再举起,举到云端之上的。它在人们视力的末梢上飞行,那样骄傲,那样浪漫。它也许根本就无视人类赞羡的目光。它是云朵的牧者。它把云朵也赶到了天空的边疆,然后它逍遥自在地靠着蓝色睡去。那蓝色并非真的蓝色,而是时间与空间的深度,是虚无的真实存在。大概是人们的眼睛困了,它也突然间从人们视力的末稍上惊醒,忽然间掉了下来。它索性箭一样冲下来,在人们的头顶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