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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宏观时代的杀人事件-第11章

小说: 宏观时代的杀人事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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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孙雨带着她踏上开往愚城的长途客车,晚上十点到达目的地,十点五十经过西桥胡同,忽然听到胡同里有人大呼抓小偷,然后看见一条黑影蹿出来。孙雨想都没想就上去阻拦了一下,结果被黑影一板砖拍在脑门上。一个小时后,孙雨在医院的抢救室里停止了呼吸。十分钟后,老孙的老婆上厕所经过抢救室,顺便进去看热闹,结果认出了孙雨,立刻陷入深度昏迷状态。护士将她送回病房,并告诉女孩,死者的父亲每天晚上都会到医院来,然后撇下她们就走了。

    孙雨的尸体仍躺在抢救室里冰冷的手术台上,除了脑门上有一条裂缝外,表情看起来像睡眠一样安详,好像临死前一点痛苦都没有。老孙紧抓着他的手,希望他只不过是像小时候做游戏那样,扮成假死的解放军战士躺在草丛里,只要老孙一靠近,突然就会翻身跃起,用木头手枪指着他,笑呤呤说:“爸爸,你又上当了。”但是这一次,孙雨的手掌冰冷僵硬,完全没有突然跃起的迹象。这半年来,老孙经受过多次严重打击,本以为神经已经锻炼得足够坚强,但现在看来,他仍然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样子看上去比八九十岁老人更加衰老憔悴。但他没有昏倒,在这一点上,他的确进步了。他在抢救室里足足呆了三个时辰,没有说一句话。这期间警察曾进来做过笔录,但最终一无所获。女孩也一直呆在抢救室里,握着孙雨的另一只手,反反复复地哼唱着周杰伦的《东风破》:“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她说,她又说,她一直说:“孙雨,孙雨,我在唱,你喜欢么?”三个小时候后,女孩向老孙辞行,眼圈红红的,咬着嘴唇小声说:“伯父,我要走了。”是的,孙雨已经不在了,她也该走了。这个美丽忧伤的女孩,曾是孙雨的女朋友,本来很有可能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孙雨带她回来,本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但世事如白云苍狗,转眼间一切终成空。老孙决定送送她,在清冷的大街上,他们挥手告别。路灯亮起来,女孩走在昏黄的灯光下,有风急急吹过,卷起她棉风衣的一角。女孩忽然回头,在风中大喊:“孙雨,孙雨,孙雨,我爱你!”风中夹着一去不返的汽笛声。两个小时后,女孩乘坐的汽车驶过长江大桥,忽然起雾了,大团大团迷雾涌出来,飘荡在江面上,江水寂寞地流淌在雾中。女孩打开收音机,听见主持人说:“现在是早晨八点钟,明天就是新年了。不知道孙雨同学有没有打开收音机,你的女朋友刚刚用手机短信发来一首诗,现我念给你听。如果你听见了,请快快回到她身边,她是个好女孩,去迟了可有人会抢哦!”然后,主持人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开始念:“在夏天,雨落潇潇的早晨,我还能让单车跑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街道潮湿了,梧桐树叶,泛着夜色和灯光。漫不经心的那个女孩,清瘦的身影,你始终不忍回头。是谁向我微笑,仿佛知道,我正在衰老。北方的大风沙,你低头走过,你的眼睛里迷迷蒙蒙。”女孩也轻声地一字一字地跟着念:“北方的大风沙,你低头走过,你的眼睛里迷迷蒙蒙。”念着念着,泪水又一次涌出她的眼眶。

    老孙在回时的路上,发现一辆板车,也不知是谁的,用铁练拴在树上。他想了想,忽然有了决定,便解下板车,回到医院,悄悄地将孙雨和老婆抱下楼,放在板车上,用棉被紧紧裹在一起。老婆仍在昏迷中,头无意识地侧过来,嘴巴紧贴着孙雨的耳朵,像是在窃窃私语。孙雨小的时候,老婆天天这样搂着他睡觉,给他讲大灰狼的故事,孙雨总是被逗得咯咯直笑。夜色朦胧中,老孙发现孙雨凝固的表情上,竟似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一霎间,他在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门卫已经睡着了,老孙自己打开门,推着板车走出医院。拂晓时分,他回到红旗胡同的家中,将妻子和孙雨并排放在床上。他做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发现,明天就是新年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

    早晨八点,老孙到菜市场购买了许多用来做年夜饭的原材料。老婆最喜欢吃麻婆豆腐和粉丝烧牛肉,自己爱吃红烧猪蹄,小羊肉、胡萝卜、韭菜黄用来做火锅,是儿子最喜欢吃的。还要煮两盘鱼,一盘吃,一盘留着看,年年有余嘛。甚至,他还奢侈地买了一瓶葡萄酒。中途经过一家药店,他进去买了三瓶安眼药,最贵的那种,他挑选了很久。好久没有睡个整觉了,而今夜烟花特别多,他可不想被吵醒。回家路上,他特地绕道去看望祁老二。祁老二家在郊区,是一幢青砖红瓦的农家小院。门从里面反锁着,他只用了三分钟就打开门进去了,这一手是跟祁老二学的。祁老二正躺在床上睡觉。老孙很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睡得这么香。老孙没有唤醒他,他掏出随身带的菜刀把他杀死了。祁老二说的不错,老孙确实不是杀人的料,他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砍了一百二十三刀,才将祁老二杀死。然后,他就在祁老二家换了衣服。那一套衣服,还是祁老二买来让他装扮国家干部的。祁老二实在小气,始终不肯把这套衣服送给老孙。

    夜色染黑了窗帘,灯光亮起来,丰盛的年夜饭已摆上桌子,热气腾腾。老婆还在昏迷中,似乎永远都不会醒来。老孙极小心地抱她到椅子上,还在她的身体下垫了一床棉被,好像生怕弄疼她,生怕她坐得不舒服。儿子身体僵硬,只能躺在床上吃了。嘘,他睡得正香呢,请不要吵醒他。老孙打开酒瓶,将安眠药一粒一粒投进去,每投进一粒,便溅起一朵小小的鲜红的水花,然后便沉下去、沉下去。待药丸溶解后,满满地斟了三大碗,第一碗先敬灶王爷。老孙说:“灶王爷,求您保佑我家平平安安,衣食不愁,无灾无病,老孙向您磕头了。”第二碗敬先人。他说:“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有罪啊,没有照顾好媳妇和孙雨,这就向你们请罪来了,你们多打我几下,多骂我几句,我心里好受些。”第三碗敬老婆。老婆还在昏迷中,不能亲自喝,只好撬开她的嘴灌进去。他叫着她闺中小名,贴着她的脸颊,低声说:“好喝么?有点苦。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老婆,你要等我一起走啊。”静了很久,他忽然又说:“老婆,马上就过年了,我心里好喜欢。”瓶中剩下的酒,他一饮而尽,然后便静静地坐在床边,执着儿子的手,搂他在怀里,轻轻地哼唱着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听的那首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而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整整十二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在寂静的夜里,一声比一声更凄凉。窗外忽然响起大人的说话声和小孩子的嘻闹声,有个稚嫩的童音清晰地传来:“放烟花啦,放烟花啦。”

    千万朵烟花此起彼伏地绽放了,璀璨,眩目,看起来是那么无与伦比,在这繁华喧嚣的城市上空,在这绵绵无尽的长夜里,在这寂寞无助的时候,在这无人喝彩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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