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那面朝大海-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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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浴巾走了出来。我说,才下飞机,不用这么急吧?马羚哼了一声,说,待会儿要见相好,还是洗干净些好。接着她坐在床沿,开始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什么老刘,老李,老邱,一大堆,全约了要见面。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马羚说,回自己房间休息去。我赖着不走,马羚就站起来,双手箍着我的腰把我往外拱,她还说,别妨碍我接客。简直可以把我活活气死。
接下来马羚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在北京溜达。她的原话是,我有好些年没来了,该去见见狐朋狗友。她呢,自然要办正事,也就是见她的那些狐朋狗友。我在北京溜达了三天,一个狐朋狗友也没见着。那帮家伙真不是东西,全他妈失踪了,好容易找着了一个,接通了电话,他却在那边装呆扮痴,江摄?江摄是谁?想不起来了。气得我直想骂他的老娘。想想人家的老娘也不容易,算了。于是我就在北京瞎逛,饿了吃,累了就回旅馆睡觉。到第三天下午,我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竭,回到旅馆,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套衣服,去敲马羚的门。
套房里除了马羚,还有个胖男人。胖男人剪了个小平头,穿了套竖条的西装。猛然看见我,吓了一跳,嘴一咧,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动。马羚说,是我秘书。那人听说是秘书,就不睬我了。马羚也不睬我,只顾着陪胖男人说话。马羚说,还是老规矩,给你支票,行吗?那人说,行,又不是第一回。看人家做交易也没啥意思,我坐在那儿也没趣,就走进睡房里看电视,还故意把声音开得大大的。这来北京度蜜月变成来北京做交易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那个胖男人终于走了。马羚进来,抱着我的脖子亲了我几下,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盯着手里的几张纸猛看,接着又盯着我猛看。接着叹了口气,说,咱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挣个一千万,看看人家,眨眼功夫,也是一千万。我知道她尽管在叹气,实际上可开心了,那几张纸就是财富。转手就是钱,如果拿去进钢材,利润更大。我说,别眼红人家,人家那是功夫在诗外呀。马羚说,那是。把证收起来,放进保险箱里,上了密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叫着,哇,七点半了呢,饿了饿了,去吃饭吧。我坐着没动。马羚说,老公,去吃饭啦。我没好气地说,谁是你老公?不是你小秘吗?马羚说,小器猫。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行啦,老婆的事办完了,从明天起,陪着你串门儿。我说,有啥好串的,狐朋狗友全失了踪,同学也断了联系。马羚说,放心啦,我会安排的。
马羚安排我去王府井,逛小吃一条街。一路吃下去,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马羚不断地鼓动我多吃多喝,她说我吃多点,晚上就不会起歪心。结果晚上我睡不着(因为太饱),又没法对她起歪心(因为她不让我进她房间)。我就躺在床上看夜场电影,写美国独立战争的,可长了,看到四点多才看完。看完了我还很精神,还想继续看,可是放电影的大概也要睡觉,对我说再见。
第二天早上,马羚捏着我的鼻子把我捏醒了。我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就拿两张早餐票在我脸上刮个没完。我说,这是什么世道?你能进我的房,我就不能进你的房。马羚说,别埋怨啦,起来吧,免费早餐,不吃白不吃。
吃完了早餐,马羚说带我去见关老。我说,有没有搞错?关老在位的时候你不带我去见他,如今人家退了,你热乎个什么劲?马羚说,你没听说过要发挥老同志的余热吗?听我的没错,老婆不会害你。到了大堂,马羚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又变了个纸箱出来,还是叫我拎着。我看了看外包装,是四会柑。真是邪门儿,在北京还能找着这玩意儿,一定是从南州托运过来的。可坐飞机时咱没办过托运手续呀。看来这婆娘还有别的渠道。我说,无商不奸,还真没说错,咱关老尽管退下来了,也是个部级领导呀,你就拿一箱破烂柑子把人家打发了?马羚说,好在你找了我做老婆,要是那个什么周怡,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头。我说,说关老的事,你扯上人家干什么?马羚说,不高兴扯上人家呀,那就不扯了。你知道老关现在缺什么,他不缺钱,他缺的是亲情,儿女全出了国,一年也就几个隔洋电话,以前的部下,全都身居高位,忙得拉屎都没时间,再说关老也帮不到人家。两个老东西,守着一间大房子,寂寞呀。你老婆冰雪聪明,人又漂亮,还特爱唠叨,特善解人意,特长情,特心细。我说吁吁。马羚笑了笑,说,至少相当于大半个亲生女儿。
坐在出租上,马羚开始打电话,她说,关老吗?我是马羚呀,您在家里呀,我过来看看您。知道,知道您住哪儿,哪能不知道呢?我过目不忘呢。看她那口气,好像跟关老熟得不得了。我知道关老是杨福承的老师,是关校的元老,如今在领导岗位上的大部分是他的学生。他在位的时候培养了不少人,现在的署长也是他培养出来的。南州海关六个关长,有五个是他的学生和部下,另一个是部队转业的,但也是通过他的战友介绍进海关的。要说他的余热,还真不小。
我原来还以为马羚这次来北京纯粹是为了拿证,顺便度蜜月,没想到她还想着帮我疏通关系。而且还找了个重量级的人物。我有些感动,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马羚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扭头看着我,双目含情,然后用力握住我的手。找这个老婆还真不赖,除了床上功夫了得,活动能量也不小呢。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比周怡厉害多了。难怪我要着她的道儿,稀里糊涂就成了她的老公。
北京城变得很厉害,汽车兜了几圈,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想马羚也分不清方向了。我们就听任出租车把我们往目的地送。跑了大半个钟头,汽车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在一栋高楼前停下了。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这地方生疏得很,不像海关的宿舍。我说,这是哪儿呀?马羚说,是马姨单位的房子。关老没住海关宿舍。我说,英明,住海关宿舍多没劲。马羚说,怎么没劲?我就喜欢住海关宿舍。我说,是吗?你咋不住呢?马羚说,因为你不喜欢嘛。我说,呵呵,没想到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嘛。马羚得意地笑着说,你才知道呀,你老婆的老处多呢。说着已经到了十八楼。电梯静悄悄地停了下来。
马羚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转了个圈,在一个老式的铁门前停下了。一声铃响过,铁门开了一道缝,门缝里露出一个小女孩的脸。马羚说,小妹。那女孩甜甜一笑,叫了声姐。嗨,咱马羚啥时候多了个妹子。
站在门口换鞋,马羚说,我干妈呢?女孩说,在里面呢。跟着叫,阿姨,我羚姐来了。我轻声说,你啥时候又认了个干妈?马羚说,大半年了。
我终于可以把那只越来越沉的箱子脱手,手里一轻松,脸上的笑容也由衷得多了。进去一看,马羚正跟一个老女人抱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叫着干妈。我心里想着至于吗?这么肉麻?沙发上坐着一个老男人,正一脸笑容。我知道那是关老,他的相片我见过,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马羚终于跟老太婆亲热完毕,把我介绍给两位老人。她说,我爱人小江。终于不用当她的小秘,我算是松了口气。马羚接着说,我干妈,你爱叫就叫,不爱叫呢就叫马会长。至于这位嘛,大名鼎鼎的,咱们关老前辈。我叫了声关老。马老太说,什么关老,别扭,叫老关。关老说,叫啥都行,我这辈子呀,啥都给人叫过哪,小关,大关,老关,关老,关老头,老头子,心情好呢,叫啥我都应,心情不好呢,叫啥我都不应。马老太说,今天小羚子来了,老头子高兴,你叫他啥都行。说笑了一回,大家落座。马羚说,干妈,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叫我把纸箱搬过来。马老太瞅了一眼纸箱的包装,说,四会柑哪,哎呀,我要流口水了。马羚说,江摄,快拿几个出来给干妈尝尝鲜。没想到这老太婆喜欢吃四会柑,倒是与我口味一致。我可是嗜柑如命,一次能吃一大箩筐。但马羚这丫头可没经常想着给我买柑吃。她说那东西湿热,吃多了拉不干净屎。她就不怕老太婆屁股不干净。
我费了老半天劲才把包装拆开,小妹拿了个托盘,装了一大盘。马羚抓起一只,剥了皮,递给老太婆,说,看看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好吃?
敢情这还不是第一次呀。马老太吃了一只,说,好吃,比上次的甜。马羚已经把第二只送上了,接着剥了一只给关老。关老说,吃这东西不过瘾,我还是喜欢吃西红柿。小羚子呀,现在北京也能吃上新鲜水果了,别看是塑料棚里养出来的,味道也不错呢。小红,去把西红柿拿来,让他们也尝尝鲜。
一会儿小红拿了只果篮出来,里面装了七八只很大的西红柿。关老抓起一只递给我,说,小江,你在北京读过书,以前没吃过这么大的西红柿吧?我说,这么大的还真没见过,味道怎么样?心里想着关老怎么知道我在北京读过书,看来马羚没少在他面前举荐我。关老说,放心,这是环保产品,是专门供应政治局领导的。我有个学生在中办,时不时给我送一些过来。我对西红柿本来没啥兴趣,就因为小学的时候为西红柿挨过校长的揍,从此跟西红柿结了世仇,每次见到西红柿都要大啖一顿。于是跟老关比赛起吃西红柿了,两人你一个我一个。马老太看惯了关老的吃相,没想到我吃起西红柿来也是不相上下,把自己看呆了,四会柑含在嘴里,忘了嚼。我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出了个大洋相,心里想着回头一定给马羚骂死。关老把最后一口西红柿吃完了,拍拍手说,过瘾。然后狡诘地望着我问,够不够?我说,不能再吃了。关老说,我看你的口味跟我差不多,待会儿我给你做几个凉菜,拍黄瓜片,醋溜土豆丝,爱吃吗?我说,爱,好多年没吃过了。关老说,好,马上动手,你来给我打下手。关老站起来,对马老太说,老婆子,你陪羚子聊着,我今天要露一手了。
关老做菜还真是一把好手。看他的刀法和手式,显然是久经考验的。我给他打下手,洗菜,递盘子,递调料。一边干一边聊天,当然聊的尽是单位的事,说起一些人来,他还有些印象。对冯子兴他就有些印象,不过似乎印象不大好。东平的老书记他也记得很清楚,知道他贪杯。我把自己的一些情况概括说了,关老说,小江你还年青,好好干,会有出息的。我感觉他这句话有些弦外之音,不禁有些喜出望外。要说在海关干,不指望步步高升,那是假的。谁都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只是有些人运气不好罢了。
从关老家里出来已经九点多,一路上马羚揽住我的胳膊不撒手。回到酒店,她不让我回自己房间了,说是我今天表现不错,要犒劳我。
接下来又见了几个人,政治部主任、三个司长,关老出面马羚做东请他们吃饭,把我做了隆重推介。还去人教司长府上走了一趟,因为我如果接替冯子兴的位子,还得他老人家首肯。我算是在总署各位领导的头里挂了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