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我把爱抛弃-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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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四点钟的茶点,作为我的早餐。我的一日三餐从下午茶开始。
这段时间,酒吧里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客,成了我百看不厌的风景。她长得太具古典美了,皮肤雪白,吹弹得破,瓜子脸,细眉眼。头发浓密卷曲,总是蓬松地盘在头顶,发髻上别满了头饰,都别满了还是那么耐看。这样的女孩应该坐在闺房里作诗扶琴,等待着才子的到来,而不是端着红酒等待被有钱男人玩弄。邱友南的酒吧是高尚场合,不允许有陪酒女郎存在。而这个女孩显然钻了个空子,来找她的男人显然都是在外面约好的。
这夜,她照例来得很早,坐在一个临窗的座位旁,手里的高脚杯里红酒荡漾。很快,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她接上了头儿。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比较喜欢沾染嫩女孩。这两个男人一看就是暴发户。他们一个面容憔悴、皮肤焦黄、贼眉鼠眼,手指上带着两个大戒指。另一个五大三粗、眼如铜铃、嘴唇外翻,胸毛浓密得蔓延到了脖子上,脖子上有一条拴狗链子一样粗的金项链。
我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不具备妓女的职业素质。这个古典女孩比我漂亮,却能够接受这样的两个客人。是的,我想起阿美跟我说的一句话来,当妓女的目的就是在嫖客身上挖钱,而不是和嫖客谈恋爱。
两个暴发户腆着笑脸,逗弄了那女孩一会儿,很快就开始动手动脚。这里不是风月场所,女孩陪着笑拒绝。“胸毛”可能没泡过妞儿,不知道下一步就可以跟女孩商议去哪里交易了;或者是“胸毛”过于自恋,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见他恼羞成怒,伸手就给了女孩一个耳光,继而又揪住她那漂亮的发髻,准备打她的另一边脸。
孔武有力的酒吧经理及时出现了,对“胸毛”说:“先生,请不要在店里动粗,这规矩该明白吧?”
“胸毛”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却非常开明。他提着女孩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门外。隔着玻璃窗,我看见女孩被“胸毛”打倒在地。很快,街上的行人就把事件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酒吧里,灵魂苍白的上等人依旧在享受音乐美酒,个个都表现得麻木不仁。经理看外面太嘈杂,就叫服务生把竹窗帘都放了下来。
“你完全可以劝住那个动粗的客人!”我忍不住对经理喝道。
经理先是吓了一跳,很快便平静下来,蔑视地盯着我,轻声说:“陈小姐,在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吧?”
“你起码应该有点儿同情心!”
“她值得同情?我不觉得。”怕惊动客人,他的声音仍是轻悄悄的。
“你不配当酒吧经理!”
“哈哈,如果你得了宠,我会害怕这句话。”他说罢,不屑一顾地走开了。
酒吧经理这最后一句话对我的羞辱,比“胸毛”打在陪酒女孩脸上的巴掌还厉害,我浑身开始热辣辣地发烧。一个认识到自己处在什么位置,有时是需要别人提醒和刺激的。是的,我还没有得到邱友南的宠爱,我不过是一条向他乞求温饱的流浪狗!邱友南指头缝儿里漏出的钱,都能养活无数条像我这样的流浪狗。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已经就这样当了两个多月的狗了,我必须走。即便等着我的是露宿风餐,也必须走!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我只是把双乳露给了董骅
我开始失控地颤栗起来。放下酒杯,提起皮包,拔腿就往外走。
“陈小姐今天的单还没签。”一个男服务生挡在了我的面前。
“今天不签了!”我气急败坏地说。
“那不行,今天我负责你这张台。客人跑了单,我得被扣工资。”
“还没得宠呢,脾气就这么坏。”经理带着一脸的怪笑,走到我身边,“陈小姐以后可怎么混呀!”
酒吧经理的这张狐狸脸已经令我极度厌恶。为了尽早地躲开它,我抓起服务生手里的笔,飞快地在酒单上划上了“陈锁锁”三个字。
酒吧门外的场面依旧混乱不堪。我的脚踩到了一个东西,险些被滑跌。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女孩的一个长发叉。就在这一低头的当儿,我陡地打了个冷颤——有一股血,正从围观者的脚群里往外流。远处有救护车开来的呼啸声,而肇事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股鲜红的血使我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我直觉很快就要疯狂了,我想打死那两个臭男人、老流氓;想打死酒吧经理,之后再打死自己,和这个被人群围拢着的流血女孩死在一处……
我一直在发怔,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流血女孩被呼啸而去的救护车带走,我才醒了过来。我必须立即给邱友南打电话,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我要离开他的小楼,哪怕前面等着我的是风餐露宿,哪怕再回到认识他之前的日子……
我跑到不远处的一个电话吧里,抓起话筒,狠狠地拨下了邱友南的手机号码。
“我要走啦——”电话接通,没等邱友南开口,我就对着话筒喊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他突然说了这么句话,语气有些哀怨。
他的这句话,竟像一片温柔的海,一下子就把我包围了。不经意间,我想起了一首老歌:“谢谢你常记得我,我也记得你。你的一番真情意,叫我珍惜……”——这首歌不用说也是属于爱情的。而邱友南给我的这次打动,算得上是什么性质呢?若是往男女之情上靠,不显得滑稽又尴尬吗?我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同时又做了背叛他的事,他凭什么还要感谢我?他的这句话是出于真心吗?
“谢我?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不是一直住在你的房子里?”我挑衅地说。
“又喝多酒了?林医生没叮嘱你少喝酒?”他又把话题叉开了。
“我现在就想跟你说——我要走啦!”
“如果你真想走,就不会再给我打这个电话。”
这句话像是要把我的脸皮扒了下来。我是谁啊?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孩,有什么资本在一个有钱的老头子面前玩花样?用一句俗话来讲,他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他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是啊,既然要走,为什么不能不辞而别?为什么还如此兴师动众?我这么自问着。
也许还有一丝牵挂和不甘吧。
“为什么忽然开掉董骅?”我索性问了出来。
“哈哈。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追根究底。”他在那边笑了。
“不可以问清楚吗?”
“有时候什么都弄清楚,反而很残酷。”
“对谁残酷?”
“对你……还有对我。”
“你都做出来了,还说什么残酷不残酷呢?”
“我做出来的依据是你们做出来了!”他的话里开始显出锋芒。
我的脊背变得凉飕飕的,看来这个老头儿确实抓住了把柄,不然态度不会是这样。可是,他到底拿到什么证据了呢?我本能地回想起那个大雨的夜晚,我和董骅在车里的情景。我只是把双乳露给了董骅,并没有和他动真格的。这,可能这就是邱友南没把我赶出去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人类该是多么可笑啊,这等事也可以“按罪量刑”。背叛就是背叛,露了双乳和肉体交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邱友南的忍耐标准竟细化到这种地步?
“说出来吧,你到底拿到什么证据了?”终于,我孤注一掷地问道。
“你可以问董骅。”
“打他的手机已经联系不上。”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真的不相信,我不会凭感觉开掉任何人?”
“我要证据!”
“好,谢谢你能这么对我不依不饶。”他笑了笑,“明天晚上我会回到广州。”
一听他说要回来,我竟不知所措起来。可是他却没再等我说什么,先挂断了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单调的嘟嘟声,我好久才放下电话,付了钱,离开电话吧。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眼睛又一次为他湿润
夜风如此清凉,夹裹着浓郁的植物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安抚着我这双有些发热的眼睛。邱友南总是这样,把若隐若现的关心给我,却又不敢给得理直气壮。这么遮遮掩掩地给,反而更叫我感到无所适从。是什么使他怯懦呢?也许是年龄?老去的人天生就是受歧视的,这一点在男女之情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不过,令我欣慰的是,从现在开始,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买方对待卖方的态度了。
我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又一次回到了邱友南的小楼里。保姆给我开了门,很快就又睡下了。
进了浴室,我站在莲蓬头下,长时间地冲淋自己。这间浴室里没有装大浴镜,可能是邱友南害怕看见自己老去的身体。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我却在心理上感觉到了它的衰败。就像一朵花儿,开好了,被人揉搓了,就再也不会回复原貌。
醉意被冲掉了大半,我披上睡衣,准备上楼睡觉。经过邱友南的房门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紧闭的房门,我第一次对邱友南的房间有了探究的念头。进来小楼居住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念头。
我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扭,竟然开了。他不锁门,是想留下什么悬念吗?同时,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不会把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这个住处的,何必要锁门?再说,一个老男人的房间,基本上也谈不上有什么隐私了。
趁着走廊上的灯光,我走进去,找到门口的开关,开了灯。是橘黄的小壁灯,幽幽的,在这个季节显得过于温暖了。看来邱友南喜欢暖色调,床上用品都是姜黄色的。这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卧室,一只床,一只衣柜,一台电视,临窗有张书桌。书桌上的一盆长势茂盛的文竹吸引了我,我走过去,摸了摸那夸张地细小的枝叶。书桌上码着一摞书,大都是商界风云人物的传记。
我又环视了一圈,觉得这个房间也没什么希奇之处。转身欲走时,我看见床头电话柜上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相框,它们漂亮的向日葵形状吸引了我。——这算是邱老头儿房间里最温馨的小东西了。我的眼睛轻度近视,走近前,凑上去一看,惊得跌坐在了床上。
其中一只向日葵的花心里卡着的,竟是我的一张黑白证件照。而另一只向日葵的花心里卡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黑白小照。天底下竟然有和我长得如此相似的人!我敢打赌,不熟悉我和她的人,看见这两张照片,一定会误认为是一个人!
我强压住剧烈的心跳,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两张黑白小照。
我的这张,是初来广州时,和周晓琳去北京路一家老式相馆照的,为的是找工作填表之用。我和周晓琳各照了一张,各人又加洗了二十张。没有用完,现在我包里还剩下好几张。照片上的我表情很呆板,比现在瘦一点,衣服和现在的比起来,寒酸得简直不能看。
之后,我又盯着另一张照片仔细研究。虽然里面的女孩和我一样年轻,照片的颜色却已泛黄。从女孩的姿势和表情推测,这张照片已经有年头了。我很快想到,她可能是邱友南的旧爱。邱友南对她如此重视,那么,她很可能是邱友南的至爱。
是的,邱友南对她如此重视,对我也是如此重视,竟然把我和她同等对待!同时我也明白了,当初我生病的时候,他为什么义无反顾地收留了我。当初在“晚风”酒吧,他看见我第一眼时,为什么那么吃惊,为什么单单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反而觉得这种缘分属于天定。相识这么久了,他显然越来越喜欢我,这说明,他喜欢的,已经远远不只是我和他的至爱酷似的相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