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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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案发以后,总是想方设法找检察院里的人探听,判断下属是否将自己牵联进去。孔太平敢于置检察院而不顾,说明他在这方面是清白的。孔太平吓了一跳,他没料到黄所长在这种气氛下还在搞侦查,黄所长告诉他,其实许多案子都是在不经意中发现并破获的。黄所长问孔太平想不想知道赵卫东的一些个人隐私。孔太平一口谢绝了,他有他的理由,他认为自己同赵卫东实际上是在搞一场政治竞争,知道了隐私就会加以利用,这会导致自己在工作上少花精力,别看一时可以得势,但最终还是不行的,因为别人知道了这一点后会充分作好防范,什么事都有一条暗暗的红线作界限。失去别人的信任比什么都可怕。黄所长觉得孔太平的这段话里充满了哲学辩证法。
救灾工作搞了差不多十天,灾民总算都安置下来了。资金紧巴巴的,对付着也熬了过来。孔太平没有花客户们的捐的那几万元钱,他想着冬天最困难的时候,得预防着点。孔太平让小赵将那些钱分文不动地依然存进银行。
《痛失》 刘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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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平刚刚松口气,便又到了月半发工资的日子。先是财政所丁所长找他诉苦,说自己无论怎么样努力奔波也只是筹集到全镇工资总数的百分之六十。孔太平要他去找分管财政的赵卫东。丁所长去了以后又依旧回来找他,而且是同小赵一起来的。孔太平摆出一副撒手不管的架式,说自己这个月工资暂时不领,为镇财政分忧。小赵提出先将那笔捐款挪出来用一用,到时候再填进去。
孔太平正色说:“不许提这笔钱,谁若是动一分,我就让谁下岗。”
丁所长这时才说:“实在不行,可以将养殖场下月应交的款项先收了。”
孔太平早就料到这一招,他估计这是赵卫东私下设计好了的,目的就是想插手进入养殖场。他不动声色地说:“这得看人家企业同不同意,洪塔山若同意我也没意见。”
丁所长说:“洪塔山那里得孔书记发话才行,别人去了不管用。”
孔太平愠怒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洪塔山是我的亲信家丁,可我听说你们哪一个去不是在他那里又吃又拿的,一箱阿诗玛一阵子就光了。”他站起来大声说:“我累了,我要休息,现在该轮到我休假了。”
孔太平让小赵通知镇里主要干部到一起开个会。会上他没说别的,只说自己这几天腹部很不舒服,因此打算从明天起休息一阵,顺便检查一下身体,家里的工作都由赵镇长主持等等。赵卫东没有当面提钱的事,反而说希望大家在这一段时间里尽可能不要去打扰孔书记,让他回家静静地休养一阵。孔太平从这话里听出一些意思来,但他懒得同他计较。
回到屋里,孔太平独自坐了一会,然后开始将一些必须用品放进手提包里。经过清点,口袋和抽屉里的钱,不算那些毛毛票,刚好够一百元。钱是少了点,好在是回家,多和少不大要紧。屋子里很热,镇上又停了电,只靠自己用扇子扇风,实在够呛。他想起家里空调的舒适,老婆的温存,儿子的可爱,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期盼。
这时,田毛毛敲门进来了。几天不见,田毛毛变了模样,颈上多了一条金项链,身上的连衣裙不仅是新款式,而且没有过去的那种皱巴巴的感觉。孔太平多看了几眼,田毛毛就问自己是不是变漂亮了。孔太平没有回答反过来问,洪塔山是不是已将甲鱼苗按数给她了。
田毛毛说:“如果不是做成了这笔生意,我能有钱买这些东西吗?”她补充说,“我现在既不像民办教师也不想当民办教师了。”
孔太平说:“那你想做什么?”
田毛毛说:“暂时保密,不过我想你到时肯定会大吃一惊。”
孔太平笑一笑,也不追问,他说:“舅舅好吗,听说他同养殖场的人干了一仗?想必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田毛毛说:“他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都在那两亩半田里泡着,将棉花种得比我妈妈还漂亮。”
孔太平说:“怎么不说他的棉花种得比你还漂亮?”
田毛毛说:“他心里是想,可是没能做到。不过他也不敢,他种的棉花若是比我还漂亮,恐怕每株都要变成迷人的妖精。”
孔太平说:“那也是,光你这小妖精就够他对付了。”
田毛毛哧哧地笑起来,她忽然问:“表哥,你知道我给甲鱼苗取了什么名字?”
孔太平想也不想就说:“迷你王八。”
田毛毛尖叫一声说:“表哥,你太可怕了,以后我要躲着你点,不然的话,哪天你将我卖了,我还得傻兮兮地帮你数钱。”
孔太平差一点没将手中的茶杯笑掉了。田毛毛撒娇时,那种体态特别让孔太平喜爱。田毛毛将一只红丝线系着的小玉佛送给孔太平,说是她特意买的,男佩玉女戴金,可以避邪,还搬出贾宝玉作证明。孔太平不敢戴这玉佛,且不说党政干部戴这东西影响不好,单就三十出头的年龄也不合适。田毛毛说干部们之所以老得快,根本原因是心态衰老得太快,总以为成熟是一件好事。孔太平不同她讨论这个,转而问那个住医院的民办教师的情况。听说那人已出了院,并且已领到拖欠几个月的补助工资,孔太平心情更加好起来。
说了一阵闲话,田毛毛突然提出要他帮忙,做做她父亲的工作,她想同家里分开过。孔太平吃了一惊,直到弄清她的真实目的是想分得那两亩半棉花地的三分之一面积后,他才稍稍宽下心来。孔太平一边问她要分地干什么,一边在心里做出推测。田毛毛不说她的目的所在,孔太平也想不出根由。见孔太平不肯表态做田细佰的工作,惹得田毛毛噘着嘴气冲冲地走了。孔太平追到门外留她吃过午饭再走,她连头也不回一下。
孔太平开玩笑说:“看来我不是迷你型的表哥。”
田毛毛回一句话:“你错了,是我这作表妹的不是迷你型。”
田毛毛走后,孔太平到办公室里去转了转,翻翻当天的报纸,发现地委办的日报上有一篇消息,说鹿头镇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教育,并将孔太平出差刚回就在深夜里去医院看望教师,千方百计组织资金补发拖欠的教师工资等举例出来。孔太平一看文章里没有点赵卫东的名,就猜出是孙萍写的。因为本镇的业余通讯员,无论何时也不会忘记在字里行间里做到党政一把手之间的相对平衡。他拿上报纸去找孙萍,孙萍不在。刚好小赵从身边经过,问起孙萍去哪儿了,小赵提醒他,孙萍已打过招呼,说是回地委领工资。孔太平没吱声,他让小赵将报纸上的文章剪下来,贴到会议室里的荣誉栏上去。
因为没有浆糊,小赵只将报纸剪下来,没有上楼去贴。办公室本来剩有的一瓶浆糊,昨天下午李妙玉借去贴计划生育宣传材料,用完后忘了拧上瓶盖,一夜之间,剩下的那些浆糊全被夏季的高温烤干了。小赵说,赵卫东已吩咐,这一段一切办公用品都不许买,一分一厘钱都要用来发干部职工工资。孔太平有些霸道地指责小赵,为何那样笨,不弄点水将浆糊重新化开。小赵明知化学浆糊干过了不能再用水化,但在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敢做声。孔太平只想敲山震虎,说完想说的话,就将自己房间的钥匙扔给小赵,让他开了门去拿自己用剩下的半瓶浆糊。小赵拿上钥匙赶紧去了。
孔太平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待小赵一点意思也没有,他打定主意索性回避个彻彻底底,下午干脆去养殖场看看,顺便看看田细佰。
养殖场占地有一百多亩,大小几十个水泥池子里放养的差不多全是甲鱼。从前这儿规模很小,只能从别人那里买来甲鱼苗自然喂养,两三年才能长到半斤以上,所以养殖场总在亏本。孔太平让洪塔山来当经理以后,第一年就建起甲鱼过冬暖房。洪塔山不让甲鱼冬眠,一只甲鱼苗一年时间就能长到一斤多。养殖场也有了丰厚的利润。接下来洪塔山就动手扩大养殖场规模,并创出鹿头镇养殖有限公司这块响当当的牌子。孔太平悄悄走近养殖场新搞成的甲鱼繁殖池,只见成千上万只甲鱼苗像一朵朵印花趴在池边的沙地上,娇小玲珑的样子非常可爱。孔太平想着黄所长和田毛毛给这些小家伙取的“迷你王八”名字,忍不住一个人轻轻地笑起来。某一时刻里,他不经意地咳了一声。只见先是近处的“迷你王八”们纷纷逃入水中,接着是稍远处和更远处,默默的骚动过后,印花般的小家伙都不见了,池边只有一带银色的沙滩。
孔太平绕着养殖场的围墙墙根慢慢走着。好像是前年,他在年终总结大会上讲过,养殖场是自己的心头肉,他在位一天就决不许别人到养殖场里胡来。他规定镇里的干部进养殖场,必须有镇委和政府办公室出具的介绍信。这个规定开始执行得很好,后来同赵卫东的磨擦出现以后,他也不愿执行得太认真了,以免矛盾扩大。正走着,围墙转了一个九十度的急弯,跟着就闻到一股农药味。他紧走几步登上围墙墙角上的塔棚。就在眼皮下面,养殖场围墙呈现出一个“凹”字型,那凹处是一块长势极好的棉花地,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正背着喷雾器在棉花丛中喷洒着农药。
孔太平叫了声:“舅舅!”
田细佰抬头望了望塔棚,又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孔太平又叫了声:“舅舅,我是太平!”
田细佰这次连头也没有抬。孔太平知道舅舅在装聋,便走下塔棚,来到养殖场办公室,正好碰见田毛毛在同洪塔山说着什么。孔太平有些不高兴,就问洪塔山怎么带头违反规定,随便放人进来。洪塔山分辨说田毛毛是养殖场的客户,田毛毛也说自己在同洪塔山谈一笔生意。
孔太平不准他们之间再搞什么交易了,他说:“迷你王八的事只能到此为止。”
田毛毛说:“我也不想再做这迷你王八的生意了,我现在同洪塔山谈判有偿租借土地问题。”
孔太平马上想到那块凸进养殖场的充满农药味的棉花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洪塔山说:“希望孔书记能支持这项交易,棉花地的问题不解决,万一被客户发现,有可能危及整个养殖场的生存。”
田毛毛说:“那块凸进来的棉花地正好占整块棉花地的三分之一。”
孔太平沉吟了半天才说:“这事操作起来一定要慎重,田细佰人虽好,但涉及到他的土地,恐怕是不会让步的。”
田毛毛说:“我才不怕他,那地本来就有我一份。”
孔太平瞪了她一眼说:“你难道不了解这块地是你父亲的命根子!”
田毛毛说:“我就不信他把土地看得比我还重要。”
孔太平说:“冒这个险有些不值得。还是将围墙加高几米吧!”
洪塔山说:“行不通了!田细佰连两米高的围墙都要推倒,说是挡了棉花地的光和风。”
田毛毛将孔太平置之不理,只对洪塔山说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她走后,孔太平有一阵思绪老也集中不起来,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洪塔山以为是屋里太热了,就要引他到客房里去,打开空调凉爽一下,孔太平拒绝了。他婉转地告诉洪塔山,镇里有人在打他的主意,想方设法要从养殖场挖走一砣油。而自己从明天开始休假,镇里又等着钱发工资,没人撑腰时希望他巧妙对付。洪塔山心领神会地表示,他干脆来个三十六计走为高,出去躲它一阵再回来。孔太平没有说这样做妥不妥,转而问起那几个客户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