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时代1-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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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知道,人类是先学会杀死同类,然后才开始相互照顾的,因为打碎一颗头颅远比保护一颗心脏要容易得多。自己早先的确是“杀”过一些人,但现在他已经学会关照别人了,为什么还要被杀呢?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囚衣一件件工工整整地叠好,战战兢兢地放在枕头下面。衣服上是不能出褶皱的,正如人脸上不能出现皱纹一样。然后他把内裤也脱了,蹑手蹑脚地压在褥子下面,惟恐没有压平整,又用手胡噜了几把。再之后老四海麻利地钻进被窝,一拳将小和尚打倒,双腿舒舒坦坦地伸展开去,脑袋立刻发沉了。。。。
序
老百姓需要他们喜欢的书,他们喜欢了,书就畅销了。我敢断定:《射雕时代》就是这样一本畅销书。
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如果说电视收视率高低与小说畅销滞销应属同一类概念的话,那么,当年《戏说乾隆》一出来,不但收视率奇高,而且诱发了十几年辫子戏的此起彼伏,究其原因,是把个大清皇帝写成了“打架泡妞”的高手,好看;而《射雕时代》是把一个出类拔萃的大学生塑造成“骗人泡妞”的高手,你说能不畅销吗?
时下,在出书这一行中有两个“上口率”很高的词儿:炒作、包装。意思差不多,无非是说书籍印刷如何精美豪华,宣传造势如何甚嚣尘上,行销手段如何奇绝过人,但这都是书外的工夫。出书这一行的确被市场经济搞活了,但这一行的关键还在于你手里有没有好书。一个人被很多人喜欢,叫做有“人缘”;一本书被很多人喜欢,叫做有“书缘”。有书缘的书就是好书,好书加上市场营销,就是畅销书。
那么,畅销书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呢?我想至少要具有四大素质。
其一,题材要有群众基础。小说《射雕时代》写的是骗子生涯,不能叫题材,充其量是一个热门话题,但却也可归类于都市生活题材。改革开放的确让中国经济发展,国力日强,世界瞩目,但也沉渣泛起,泥沙俱下,如坑蒙拐骗、假冒伪劣之类。当下的中国人谁没有上当受骗的经历?有,那这部小说就有了群众基础。人们在痛恨骗子之余,谁不想知道骗子是怎么策划骗?怎么实施骗?骗了以后他们都干些什么?甚至还想知道,这些骗人的人是不是也受过骗?如此等等,在《射雕时代》里都能找到答案,以警自家乃至亲朋好友来日不再上当受骗。小说里的事就是老百姓最想知道的事,就是老百姓身边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老百姓能不喜欢看?世道人心嘛!
其二,语言要群众喜闻乐见。写老百姓的事,得用老百姓的词儿,老百姓读着近乎,他就爱看。作家庸人打小儿住在北京南城胡同里,听叔叔大爷讲百姓的人生百态,奇闻怪事,等自个儿成了“叔叔大爷”,身边的发小也就都能掰扯点杂闻趣谈了。有心的庸人把这些“胡同语言”广为收集,打造使用,能不诙谐、幽默、嬉笑怒骂尽在其书中吗?理论家说: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至理名言。而畅销书的语言必须是老百姓常说常听的那些词那些句,而且比他们常说的更流畅,更滑稽,更纯粹,等你书出来了,老百姓还爱趸出来添油加醋地去到处白话。我把这种状态叫畅销书的语言艺术。
其三,故事要群众闻所未闻。小说是叙事的艺术,你讲出的故事人们爱看才是好小说。你的情感喷射、审美情趣、叙事手段与老百姓合上拍了,老百姓才爱看;否则,满肚子学问,满脑袋故事,不会叙述,讲出来平平淡淡、干干巴巴,就全白搭了;或者浑身的责任感,满腹的政策、哲理,写出故事,躲躲闪闪,惟恐不深不透不周不全,也让人腻歪。作家庸人是个编故事的能手,你听过的故事,没准他编得既悬乎又可信;你没听过的故事,他讲出来一样感情充沛,离奇曲折,让你不能不跟着他的铺排往下看。这样讲述的故事是不是都可以叫“闻所未闻”呢?你身边的故事,你却闻所未闻,你能不买本来看看?这书就有了“书缘”。
其四,人物要群众似曾相识。这一点特重要。你写的人物,老百姓全不认识、没见过,不关他的事,他为什么要看?老百姓不喜欢,书卖给谁呢?反过来,你书中的人物:有窝囊的像他的街坊王大爷,有蛮横的像他的领导张经理,有工作狂像他儿子的班主任李老师,甚至那个独身女人像他老婆的妹妹,那个刚下海的小子就像他自己……你看他想不想知道这些人物的命运和结局?这样的书他不买一本看看才怪呢!这大概是“文学就是人学”的魅力所在吧!作家庸人笔下的人物,我不敢说有多么深刻,但个个鲜活,都是咱身边似曾相识的人。经过作家的重塑,这些似曾相识的人更透亮了,有的惹人喜欢,有的招人痛恨,甚至有的催人泪下。
这四大素质来自作家的真诚和勤奋。你把心掏给老百姓,老百姓就喜欢你的书。崛起中的畅销书作家们,正在用自己取之不竭的情感资源,真诚地为老百姓构建着他们喜闻乐见的情感世界。
理论家们的文学分类(自然包括小说)有若干种。按品质分:有雅文学(或称纯文学、高雅文学)和俗文学(或称大众文学、通俗文学)之说;按作者性别分:有男性文学和女性文学之说;按读者年龄分:有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之说;还有一种我至今没弄明白的分法,把文学分为主流文学、大众文学、精英文学。百花齐放嘛,都是可以的。但我干编辑出版的年头长了,最爱把文学用畅销书和滞销书分类,于是就有上面这么一套自认为是理儿的理儿。成不成理儿,咱一块儿等着读者们验证吧!
是为序。
李荣胜
2006年4月
被杀的感觉(1)
灯灭了。
老四海突然产生了一种被杀的感觉。
周围是彻头彻尾的黑暗,不分轻重的黑暗,暗藏杀机的黑暗……
老四海知道,人类是先学会杀死同类,然后才开始相互照顾的,因为打碎一颗头颅远比保护一颗心脏要容易得多。自己早先的确是“杀”过一些人,但现在他已经学会关照别人了,为什么还要被杀呢?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囚衣一件件工工整整地叠好,战战兢兢地放在枕头下面。衣服上是不能出褶皱的,正如人脸上不能出现皱纹一样。然后他把内裤也脱了,蹑手蹑脚地压在褥子下面,惟恐没有压平整,又用手胡噜了几把。再之后老四海麻利地钻进被窝,一拳将小和尚打倒,双腿舒舒坦坦地伸展开去,脑袋立刻发沉了。睡觉应该是一天中最放纵的时刻,无论那被窝是温暖的还是冰凉的,只要一钻进去灵魂便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这一刻老四海觉得自己又是个人了。
老四海今年正好四十岁,皮肤保养得如十几岁的娃娃,光溜溜的,一丝一毫的麻点都找不出来,老四海认为这与自己光着睡觉有一定关系。老四海喜欢这种纯洁的感觉,一旦钻进被窝,一旦接触到光滑的肚子、浑圆的屁股和汗毛稀疏的大腿,他就觉得自己如婴儿一样,什么也没干过。
此时牢头老大悄悄溜过来,坐在床边,五只手指头跟五把尖刀似的在老四海身上从头到脚地一切,好奇地问:“舒服吗?”
老四海说:“舒服。”
牢头思索着道:“为什么要光着睡?”
老四海说:“这叫一级睡眠,飞行员都这么睡,恢复得快。”
牢头狠狠骂了一句:“妈的,我看着就舒服,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要光着睡呀?”说着,他在自己身体上胡乱抓了一把:“不行,今天晚上我也脱光了睡。”
老四海微笑道:“光着睡最舒服了,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光着睡。”
牢头大奇道:“你小子还上过高中呢?”
老四海不服气地说:“我还上过大学呢,我在大学里学了一年半的中文,后来我就把他们开除了。”
牢头恍惚地晃了晃脑袋:“那,那你小子是怎么进来的?”
老四海说:“我把我女朋友给卖了。”
牢头火山爆发似的大笑起来:“你放屁。”
“真的,卖山西去了,后来她自己又跑出来了。真的!我要是放屁,我儿子生下来就烂屁股。”老四海的口气极为认真。
牢头道:“你还能有儿子?”
老四海叹息着说:“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我把我女朋友卖了,我跟我老婆结婚了,我们俩已经有孩子了,但我女朋友把我告了。”
牢头使劲晃悠着脑袋,艰难地说:“我不大明白。”
老四海说:“我也是不大明白,全明白了我还能进来吗?所以我现在想写一本书,就写写我自己。”
牢头大是钦佩:“我就佩服能写书的主儿,你写吧,我支持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没完。”
老四海满怀感激地说:“你真是好人。”
牢头忽然狞笑起来:“进监狱的还他妈有好人!”
牢头走了,老四海又开始琢磨写书的事。
老四海写书的直接原因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广大读者能从他的行骗经历中总结出什么经验教训来,更不敢砸天下同道的饭碗。他知道,自己写书完全是为了儿子。
老四海和老婆方竹结婚快一年了,老婆怀孕也有八个月了。政策规定不允许医院鉴定孩子的性别,但政策没规定不允许医生创收,老四海私下里塞给医生两千块钱,医生就偷偷告诉他:“你放心吧,是个大儿子。”方竹兴奋过度了,又给电视台打了电话,电视台的记者答应还要来,为他们这对传奇夫妻做后续报道。
孩子生下后,记者们还真来了。俗话说:事不过三。这是电视媒体第三次采访老四海夫妇了,而老四海又忘了戴墨镜和口罩,终于在电视上被人家认出来了。现在官司算是摊上了,幸好老四海这几年里也做了不少善事,万一老底让大家全部揭穿了,可就不是简单的贩卖人口啦。
老四海的刑期是八年,他为此感到庆幸,因为自己的行骗生涯前后持续了将近二十年。可法院才判了八年,如此算来,我老四海赚了。
老四海琢磨着,自己将来的财务状况很难有保证。但已经出生的儿子怎么养活呢?人生下来就得吃喝拉撒呀。小时候公社书记到生产队调查家底时总要问:“你们队里有几口猪,几口人?”当时老四海就想明白了,猪和人都是论“口”算的,既然论“口”算就得大吃大喝,就得开销无数,就得……反正是“口”不填满,人绝对得不了安生。但猪是生产工具,能卖钱,能吃肉,人呢?老四海的确卖过一个人,但那是犯法的。所以老四海在法庭上就决定要写一本书,然后卖给书商,然后挣大钱。老四海有理由相信,自己当骗子是一流的,当作家也应该是一流的,至少不会比那个庸人差!
但这本书从何写起呢?老四海放羊似的放纵着自己的思想,一下子就放纵出二十多年。
我老四海为什么要当骗子呢?是不是应该和草儿有些关系?或许开头应该是这样的:
草儿与老四海是初恋情人。不对,情人应该有性行为,可他们俩并没有发生性关系,不应该算成情人关系,这属于诬蔑,也是犯法的。老四海前思后想,最终断定自己的肉体虽然没有和草儿发生过性行为,但思想上的确和草儿上过床,而且不只一次,所以这本书的开头还应该是草儿。
草儿是老四海的初中同学,她像山里的小草一样普通。老四海一看见她,小和尚就会不由自主地敲打裤裆,光滑娇嫩的和尚头被裤子磨得又酸又疼,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