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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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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坐骑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般,马儿转转眼珠瞥了眼晋穆,不屑地收回眼光,骄傲地甩甩尾巴,突然四蹄踏空,飞一般跃离。

晋穆气得浑身发抖,耳畔却只闻那紫衣少年飞扬纵肆的笑声朗朗传来。


晋穆这下更没了狩猎的心情,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鬼面,牙齿咬得发疼时才冷冷一笑。他勒了勒缰绳,纵马朝无人的孤崖上骑去。

他下马坐在悬崖边,拿下脸上的面具,仰倒在草丛中,眸子半眯,望着秋日霁朗无云的天空,心情慢慢安静如悠云自在。

耳畔草丛间突然一阵声响,他侧眸望去,只见一只幼鹿兢兢停在悬崖边,望着远方袭来的烟尘满目惊惶。晋穆心中一动,正待翻身跃起戴上鬼面时,山崖另一侧却忽然有人骑马上来。

晋穆复又躺下,于草丛的细缝间去瞧来人。

小小的青玉骢上坐着个银色锦袍的男孩。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容貌柔美异常。他望着那只小鹿,清若漫天星光的眼眸澄澄明粲,仿佛在那么一瞬,还流动着一丝柔柔温和的水意。

晋穆望着那双眼睛,只觉心中咯噔一跳,骤然无法呼吸。那种奇异的感觉他还未及细想,忽有一声锐利的鸣啸划破虚空,伴随着的,是那男孩突然惊骇的神情。男孩自马上跃下扑来,紧紧抱着小鹿跳至一旁。岂知他刚停下,另一支箭却又射来。男孩奋力推开小鹿,身子止不住后仰,脚下一虚,竟落入悬崖。

“救命!”

这声呼喊听得晋穆神思顿乱,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当日坠入江水无助呼救的模样。他想也未想,竟随着男孩翻身跃下,伸臂搂住他的腰。胳膊间的身体柔若无骨,轻若柳絮,他用力抱住,生怕一个疏忽,怀里的人便随风消散。

他跳落崖下的最后抬眼一望,看见了瘴雾遮掩下,那张属于梁国前来晋为质子汶君的惶恐面庞。


“扑通”水溅,谁也想不到悬崖之下竟是这般深广幽冷的寒潭。两人自万丈之上掉下来,一时没有着落点,直沉水底。冰水浸透晋穆周身,感觉到怀里的人猛然一瑟,他又收拢手臂,强行憋住呼吸,慢慢游出水面。

“我……我不会水。”怀里的人咳嗽着吐出一句话,双手紧拽着晋穆的前襟,发髻散落,小脸苍白。

这声音柔宛动听,纵使慌乱中犹带一丝明丽,分明是女孩独有的细细轻轻的嗓音。

方才落崖时形势危急不曾听出,此刻晋穆倒是怔了片刻,而后才记得轻声安抚她:“别怕。有我。”

他仅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却仿佛能让怀里的人一下子安定下来。晋穆渐感不到怀中那人的动静,垂眸瞧时,却见她已闭目晕了过去。

他咬牙游至岸边,挥掌劈下树枝为干柴,想办法生了火,将那女孩抱过来搂在怀中,揉搓她已冰凉得几乎冻僵的身子。眼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着急中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个办法,没有多想,便低头对着女孩的嘴度过气去。

许久,当女孩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水时,他缓缓松了口气。

“谢谢……”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

晋穆望着她一翕一合的嘴唇,樱花般柔美的颜色迷乱了他的眼。

他怔怔地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揉了揉。想着方才自己贴近的那处柔软美好,晋穆的面庞在火光的照耀上红若彤云。

他垂眸,望着怀里那个玉般精致的人,心跳一时失控,双臂不自觉地收紧。


不知觉中天色已暗。崖底被群山围拢,黑得更快。晋穆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万丈绝壁,不禁皱眉。怀里的人两手抱着自己的身子,紧紧不放松,好似一个不留神他便要逃走的提防。晋穆苦笑,暗自琢磨着寻救之法。

他摸索全身上下,触及腰间时,手指徘徊在英蒙子送给他的那支寒玉笛上。

他摘下玉笛,靠近唇边慢慢吹起。乐声飞扬在崖间,他运起内力将那声音送远。如此吹了许久,直到他渐无耐心时,方闻崖上有人用箫声相和。

晋穆一喜,忙又加快节奏,暗示情况的紧急。

那箫声悠然相应,平淡从容。

晋穆心中安定下来,缓缓放下玉笛。

月沉星移,山风寒冽。怀里的人身体本冰冷一片,此刻却渐渐发热,滚烫如烧。

晋穆伸手抚了抚她的额角,掌心所处火般灼人,心知她已发烧。他暗骂自己一句,想脱下外袍包住她的身子,她的双手却死死环住他的腰不放。晋穆望着红光渐弱的火堆,心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抱起女孩,沿着绝壁行走,试图寻找到离开的路。

崖底漆黑一片,地上坑凹不平,不说寻出路,便是抱着一个人行走也犹为费劲。晋穆正走的心焦时,远处却依稀飘来几束篝火。

晋穆大喜,赶紧朝那火光提气掠去。

来人是两个少年,一人紫衣,一人白袍。紫衣少年并不陌生,正是白日出言讽刺晋穆的那位。而那个白袍少年容颜俊雅,相随紫衣少年身旁,淡若清风。

“夷光!”紫衣少年飞身扑来,望着晋穆怀里的女孩,凤眸流光似新月。他转身将火把插在石缝间,回头望着晋穆,薄唇微抿,眉宇不豫,却仍是微微一笑:“放开她。”

晋穆低头看着围在自己身上那双娇柔细小的胳膊,笑道:“不是我不放手,是她不放手。”

紫衣少年愣了一瞬,转而却又微笑道:“她不放手,会么?”不待晋穆再开口,他俯身抱住那个被他唤作夷光的女孩,柔声哄道:“乖,丫头,我来了。”

“二哥……”夷光微微启唇,无意识地低唤。

紫衣少年俊美的容颜更显温柔,嘴里轻声答应着:“嗯,我在。丫头放手,让我抱你。”

晋穆只觉腰上倏地一松,怀里的女孩就这般轻易地被那紫衣少年抱了过去。怀里陡然空寥,而那种感觉似乎能直戳心底。晋穆皱了眉,眼见紫衣少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再想起日间他对自己嘲讽轻蔑的模样,不由更是火大。

“喂,这面具是你的吧?”紫衣少年并没有给机会让他发怒,回头将一张鬼面扔给晋穆,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在崖上发现了有人落崖的痕迹。另外,还找到这张面具。”他的目光落在晋穆肩头,衣袍被箭镞划破的痕迹清晰入眼。

晋穆冷冷一笑,心中明了:“方才是你们吹箫应和的?”

白袍少年轻声道:“不是我们,是我的幼弟,伏君。他本和我们一起寻找夷光,无奈他眼睛不好,不能下崖来寻。夏国公子意和他在崖上等我们。”

伏君?晋穆恍惚,脑子里记起英蒙子来信中提及的师弟,微微出神。他想了片刻,移开目光看向白衣少年,猜测道:“你是湑君?”

“是。”

晋穆看了看手中面具,忽然笑起:“你知道我们为何会落崖麽?”

湑君一愣,道:“不知。”

晋穆淡淡然道:“你大哥拿箭射夷光,我为了救她,两人方才一同坠入这万丈深渊的。”

紫衣少年听闻他们的对话早已停下脚下步伐,此刻更是重重一哼,漂亮的凤眸沉浮在忽暗忽明的光火间,戾气浓盛。

湑君面色惨白,喃喃道:“无颜,我……”

“不干你的事!”无颜冷冰冰道,他臂弯里的女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气,颤颤抖了抖。晋穆见状忙褪下外袍走去披在夷光的身上,低声道:“她发烧了。”

无颜眉毛一拧,旋即提气跃出,紫影鬼魅般飘行山崖间。

晋穆看到他离去的身法,又是一惊。这分明和聂荆的轻功如出一撤,他来不及多想,只戴上鬼面,匆匆吩咐湑君道:“我不会为难你大哥。但你得答应不与任何人说见过我真容的事。”

湑君茫然,点点头应下。

晋穆劈手拿起石缝间的火把,飞速赶去无颜身旁,为他明路。

他并没有嘱咐无颜相同的话,那是因为他知道以这个紫衣公子早猜到他是谁的精明,根本无须自己多此一举的提醒。

至于他怀里的那个人――

晋穆淡淡一笑,唇角现出温柔的弧度,眼睫微垂时双瞳明亮,耀出玉石般璀璨的光彩。
 


一阙(下)花影落重门 



帝丘狩猎后的寒冬,丞相晏仲忽然一病不起。朝堂不可一日无相,晋襄与群臣商议,诸人荐年仅十五的晋穆领相。晋襄考虑再三,决定让晋穆代职丞相一年,考其能力,磨其锋锐。一年中,晋穆文政令达,武平四夷。

一年后的深秋,晏仲病逝后,晋穆拜相。晋襄的身体愈发虚弱,避朝休养,将军政诸事皆交到不满十七的晋穆手中。晋穆年虽少,却稳重多智,更兼勤政爱民,谋乱世而定国内,举国皆向。

襄公十七年的暮春,齐国储君无苏迎娶夏国公主文姒。齐夏素与晋国交好,自当要派使臣前去祝贺。晋穆本要随意找一名大臣前去东齐金城,岂知此事传入宫中后,已然一年未问朝事的晋襄将晋穆叫至面前,命他亲自前去金城观礼。

晋穆心下不解,欲推脱:“晋国朝事繁忙,漠北匈奴蠢蠢欲动。这次文姒姐姐的婚事派一大臣去金城即可,儿臣还是留朝办事的好。”

晋襄躺在榻上,微微一叹。他不再多劝,只问道:“知道二十年前,天下五国的形势麽?”

“东齐富庶,楚国兵盛,最强。”

“如今呢?”

“二十年前齐楚倾兵大战,齐惨败而楚惨胜,从此两国皆弱,晋独强天下。”

晋襄的唇边缓缓浮现出阴冷却又得意的笑容。

他坐直身,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悠然道:“乱世之下,若要大出天下,怎可不入虎穴?怎可不知对手?二十年前,若非我前去金城一探,若非齐国的富庶惊诧人心,若非――”他略一停顿,接着又冷声道,“若非知道了那些人所谓的愚蠢至极的兄弟情义,若非我耗尽心思让他们同样接纳我……那场齐楚大战怎会来得这般容易?”

晋穆恍惚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复杂。

晋襄长长叹了口气,又躺回榻上,挥手道:“下去吧。记住,知己知彼,方能有立足之地。此番金城之行,你非去不可。再说,”他语音微微下沉,似呢喃出声,“别忘了你母亲是东齐人,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你母亲长大的地方?”

晋穆心跳一滞,这是晋襄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他抬眸想看清晋襄脸上的表情时,却见那人已闭上眼睛,躺在榻上似已睡去。

晋穆唇边微扬,笑意苦涩。


晋朝上下皆知公子穆有挚友兼谋臣晨郡,东齐储君的婚事公子穆定晨郡为使臣,上大夫狐之鉴之子狐之忌为陪同,前往金城观礼。与之同时,公子穆奉晋襄诏予去边城巡查军务。

初夏的金城,泗水潋光,垂柳扶风,拓山古道上一派明媚风光。

菘山榆荚青青,熟桃缔结满枝。

山顶上,狐之忌嘴里咬着桃子,穿梭桃林间,摘下一个最大的抛给晋穆。

晋穆看着在桃林间上窜下跳的狐之忌,忍不住摇头:“你是猴子转世不成?”

狐之忌捧了满怀的桃子跃过来,笑道:“公子稳重自是不觉得,方才上山的路如此长,走得我好不憋闷。现在趁机会多拿几个桃子,下山时好解解闷。”

晋穆一笑不言,只低头望着临近金城宫廷那侧山腰的茂密树林。

“公子看什么?”狐之忌凑近,亦垂下脑袋。

茂密的树林上方有丝丝银线编成的大网,在阳光下湛出熠熠锋芒。层层碧叶下,可见隐约的刀剑锋锐,和明甲凯衣的晃动。树林之下,是一条流往泗水的急流。

狐之忌吃着桃子,含含糊糊道:“原先我还以为齐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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