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狗醉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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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地又一声喊:“上课!”
在班长的口令中,学生齐刷刷地站起来,“老师好”三个字喊得如老师般充满了蔑视一切的底气,这是不可亵渎的神圣与威严。王大胡子似有了丝怯意,被黄其善等人簇涌着向外走,跨出门口回头扯开嗓门大叫道:“你姓马的小子,给我等着!”
马晓捺着胸中波澜强作轻松笑颜,可学生的反应告诉他,这笑比哭还难看。他试图向黑板上写字,可手抖得笔不能着板。他回首看学生,个个惊魂未定,五六十双充满惊悸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老师。
教室里的热闹很快移到校长室,王大胡子与马成祥高一声低一声闹得不可开交,各人红红鼓鼓的脖子让人想到刚吞了蛤蟆的红花蛇,那四柱交织的目光让人想到爱国者导弹与响尾蛇导弹的碰撞,尽而想到抢一块骨头的两只豺狗一瞬间同时放弃骨头相对示威的那一刹那。
马晓往里挤,有人喊一声马老师到,看客闪出一条狭路。他走进去正好听到王大胡子喊叫:“你策动教师敌视我……”
“说什么?”马晓赶到跟前,“这是侮辱我的人格!我能让人随便摆布吗?”再向前逼近,“你刚才让我等着,我来了,你开始处理吧!”
阵势突变,王大胡子更难招架。孙仲来沉稳不住了,强调处理问题要讲方式,打圆场的刘义校与黄其善向前紧凑,室外的人堆里怪腔怪调地起哄。
“你们要打我?”王大胡子面对寡不敌众的四面围攻,灵活运用败战计“走为上”,大喊小叫着突出重围。
校长室里顿时由沸点降到冰点,如繁花似锦的原野变为沙漠,华翰辞赋换了乏味的数学敛散,公仆们盛宴上的猴头燕窝美味改成了学校伙房的清水白菜汤,室外极不适应这大落差的看客极不尽意。
在这里,马晓俨然显赫人物,不知公侯伯子男属哪级。马成祥感激地道:“马老师,甭怕,出天大的事也有我和学校给你顶着,要杀要剐从我开始。”黄其善近乎讨好地递上杯水,二校长忘却平时马晓给他的丝丝不快,递上烟来,颇有恭敬顶头上司的谨慎,刘义校无异是面对老祖宗,谦卑地陪着笑脸,康副主任及殷梧声更是小心地看着马晓的一止一举,似随时听召从命,只有孙仲来漠然地低头沉思。
“马老师,你们要求上课没错,谁也没让你顶撞王书记吧?”黄其善婉言。
“是你让我骂王大胡子的,怎么样?”马晓鄙夷地道。
“你、你怎么这样糟蹋我,我……”黄其善急急地辩解。
马晓不理会他的可怜相,望着英雄气概不减的马成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用怕。”
“就是因为不怕,我才同意复课。”马成祥不满意地看一眼卑琐的黄其善,“老黄,我马成祥不至于让你代为受过。”
孙仲来道:“要有错都算我的,无论怎么说,我们复课没征求王书记的意见,有点不妥当,一切责任我全承担了。”
围绕着“有点不妥当”,马成祥与孙仲业又“商榷”起来,气氛逐步升温。王业坤在室外高喊马老师有人找,马晓会意退去。
当天下午,老头儿生出闲情逸致邀马晓喝一壶。马晓带去两瓶大曲酒,一老一少不推不让慢慢喝来。喝完一瓶,老头儿把另一瓶拿到一边,左看右看道:“这大曲着实是好酒,就留着我自己解馋的吧。”,看着案前原有的白干,“白干不能喝了,与曲酒一羼,一定会把人醉倒。”他不理会马晓红红的眼睛直往酒上瞅,招呼吃饭。老头儿的话远不如酒金贵,什么文革、什么运动罗嗦来没完;现时青年人应如何面对工作、如何处理事情唠叨不尽,谈来道去无非是让人烦透顶的庸俗处世哲学。看到马晓听得不入耳,他总结道:“该当人时当人,该当狗时当狗,我们一般教师无非是凭业务混口饭吃。”
又是混饭,马晓烦得直皱眉头,可说个没完的是老头儿,只得默默听下去。
第三章 三
复课的事竟如泥牛入海悄然化去,复课的事实反被默认。现在,王大胡子变得很开明,不但不再让老师学生劳动锻炼,反而特别体谅学校正常运转的繁忙,让刘义校管理校建小账目,高会计只等着上总账不必再来工地,余出精力帮校长搞学校内务。马成祥也不是不讲“感情”的人,宁愿校务工作累些,坚持让高会计帮着搞校建。你关心他,他关怀你,把高会计推来推去推成了闲人。马成祥告诉高会计,无论如何要盯在工地上,大事不让干就干点小事,充分发挥作用。
又购进一批钢材,高会计正巧在卸料场地,主动帮着整理清点。刘义校哪能让他人劳驾?反复让高会计歇着,自己却帮小工卖力地干起来,整盘的钢材打上手嘴巴一扭就翻过来。高会计清点好问:“是三十二盘正好八吨,对吧?”刘义校回答得含混,就要转到别处去。高会计沉静地道:“把单据拿来吧,帐积多了容易出错,我这会儿正好没事,把这几天的进料帐理一理。”刘义校下意识地向兜上一捂,说过几天再说,高会计不紧不慢却说得不容回驳:“给我,早晚得经我手嘛。”
孙仲来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高会计谦和地笑笑:“我要这次的进料单据。刘主任怎么了?”
孙仲来满不在乎地道:“就给高会计嘛。发票在不在?”
“他刚回来,发票能放到哪里?”高会计紧追。
“也不能说得这样绝对嘛,任何问题都会出现特殊情况的,若真不在,岂不是逼刘主任了。”孙仲来道。
刘义校吱唔着,看看孙仲来再望望高会计,掩饰不去的慌张表明着有鬼。王大胡子过来,恶狠狠地盯着高会计,下巴向刘义校一扬:“给他!”
这个出乎意料的决断,刘义校不知如何应对,眼巴巴看着王大胡子却不行动,王大胡子十分不满地命令:“给他!”一直看着发票递给高会计,恶狠狠地道,“很好!”
高会计平和地接过条子看一眼十六吨的数目,泛出微微笑意,面对着三双怨毒、沉思、无措的眼睛,把条子慎重地叠好小心地放进兜里。
“哼!”王大胡子背过身去。
在别人看来,高会计还是那么平静、那么悠闲,向别处逛去。
应该怎样做,在期盼来的收获面前,高会计心生怕意。他知道,掌握的事实告诉马成祥,足以引起校建主动权逆转,但是,他左思右想,这样的结果不是所祈求的,搞不好,把王大胡子的烧身之火引到身上,自己就难以在会山安身立命了。他不敢想象下去,后悔鬼迷心窍冒风险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他无心做任何事,冥思苦索这事的结果——王大胡子他们会找来吗?王大胡子会亲自出马吗?刘义校会来吗?孙仲来交涉这事不是更合适吗?他的思绪朦朦胧胧一片乱,头胀得隐隐作疼。
一天过去没反响,刘义校在工地上尽量回避与他直面,王大胡子却是君子坦荡荡的气派,青光光的胡茬更显油亮,眼里那一闪即逝的恶毒后是冷峻的坦然,只有孙仲来显出点亲和意思。两天过了,三天过去了,他几乎没有了承担秘密的毅力,茶饭不思。妻子钱正英认为他病了,催着去医院检查,让他更是烦躁。他几次生出向王大胡子请罪的想法,可又忍不下这口被鄙视的屈辱之气;几次蒙生报告马成祥的冲动,可冲动一过后怕不已。精明的他一向是玩世的,却一朝被世事玩弄,苦恼在进退维谷的现实中。
他请病假睡了一上午觉,擦了一下午家具,吃过索然无味的晚饭正要睡觉。王大胡子到来,全然是老朋友的姿态,问过他身体如何就看着院子中几盆杂七杂八的花品评起来。这友好使高会计心身大振,把客人让到屋热情应酬。王大胡子落落大方地谈家常,话题扯到家电,知交不套的口气:“你们两口子都是拿工资的,怎么连冰箱都没有?电视也得换带色的了,搞得太小家子气了嘛。”语气一转,“说说轻巧实际难啊,咱挣死工资的有几家富的?现在这个社会靠灵活过日子。”
高会计几天来说道不清的期望就要成为现实,甚至,王大胡子下面要谈的交易也相当明朗,恭听下去。
“进料的苦差都干够了,你身体状况要行,就麻烦你跑几趟,怎么样?聪明人办不出糊涂事来,你就跑几趟吧。明天购涂料和小五金,你就看着办。我知道你家里去年才建了房子,肯定没涂墙面,需要多少就弄回去多少,还需要什么的话,以后慢慢灵活出点来。”
“庄户人家建房子用涂料连想都不敢想,我父亲七拼八凑建的三间房子,到现在门窗木料都没有,这不,我三弟明春就结婚等着住了。”
王大胡子听得想骂,骂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刚吃饱了便思衣,真不知道这个小人有面南朝北称孤道寡的想法不。想想那天这个小人的样子,王大胡子恨不得把火气全倒出来。他这一沉吟,高会计的脸色就有点变。王大胡子总是有水平的镇领导,肚子里十条八条巡洋舰撑得开,大度地道:“一点门窗木料,小意思。不过,现在木料已备足,不好办了。”寻思一会,“这样吧,你拖些原木上锯,怎么灵活就看你的了。”慷慨地,“玻璃肯定没备下吧?好办,进货时随便灵活,只要别显山显水地刺人眼就行。你知道,现在没好人了,一点小便宜就瞅得象座金山。”又闲聊一阵,王大胡子突然记起一事:“别忘了,到城南永乐饭庄时扔下去五桶涂料,镇里法治办的小李要用。哎,小意思,不得不各方面都要照顾一下。”
高会计连连点头,两人说得会声会意甚是投合,后来王大胡子掏出几张单据让附到前段石料帐上。高会计接过来细看,发货地点是王家峪石料厂,便问:“王家峪离咱这里四五十里吧?”
“也就这么多路,”王大胡子道,“没什么问题,建校哪里的石料不能用?”说后手一挥,“要不就改成王家官庄。”
高会计当即办理,但上面的章子改不了,在王大胡子一意要改的情况下,不得不涂改一番。看着这难掩人眼目的单据,高会计极难为情地道:“这做法总是不妥,要不,另找机会把这笔款补出来吧。”
“你这人捏着丫子过河,小心极了。”王大胡子道,“放心,没有人自找麻烦。”笑眼看看高会计,“遇到搞建设这样的事,谁不图点方便?”
从王大胡子的眼里,突然跳出了灶王爷,他老人家道:“哈,就依王书记的办,只要给我多烧几柱香,我这个一家之主还不保佑你们吗?”高会计豁然开朗,高兴中想到慢待了兄弟,急呼妻子炒菜伺候。两人趁着晚间的清静举杯交盏,庆贺前嫌尽释携手开创美好未来,直喝到夜半。辞行到大门口的王大胡子又转回头嘱咐,交待给的工作是信任,要为大家的利益着想。
高会计兴奋得难以成眠,肚中一斤特酿勾出了腑脏深处的陈年老窖——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的一段西皮散板:
困难吓不倒英雄汉,红军的传统代代传。毛主席的教导记身上,坚持斗争胜利在明天。撕边、八、大、仓!仓大、仓大、仓!
第三章 四
校舍扩建在全社会的关注下大功告成。
镇委、镇府、学校和建筑公司一行二十几人正现场验收。走在最前面的新校舍缔造者王大胡子春风满面,刮得明净亮泽的脸上泛着功臣的持重,崭新的毛料西装配一条暗红格子领带,好有气派。后面的各路领导们洋溢着轻松满意的笑意,渲染出会山镇教育划时代的喜庆。落在最后的马成祥一人独自闷闷不乐,举着两只贼亮的眼睛审视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