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玫-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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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玫的芳心像被人毫不留情的扔开,一种空空的疼痛使她僵立当场。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展扬哥哥就是她的庇护者,一个可以让她放心安睡的
宁静港湾。在她记忆中,无论受到什麽样的委屈,只要身边有展扬哥哥,自己都
可以在他怀里一哭了之,展扬哥哥自然会替自己解决烦恼。
然而此时,隔着两步的距离,慕容紫玫感觉却比在终南时更为遥远。远得让
她看不清、听不到、摸不着。
夕阳在沉默中变换着角度,那个熟悉的背影一动不动,像烈火焚尽的余灰,
没有一丝温度。紫玫璀璨的星眸渐渐黯淡,心底最深最温暖的角落像被人一刀一
刀剜空,只剩下冰冷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寂静。
灰色的僧袍闻声一颤,紫玫这才注意到他右袖空荡荡掖在腰间。她轻轻拍着
女儿柔软的身体,落寞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她原以为自己会哭,此时才知道
真正的伤心是不会流泪的,有的只是疲倦,生无留恋的疲倦。
「空、空空……」木鱼声像被啼哭激怒般重重响了起来。
不用抬头,紫玫就能听出声音里的烦燥和疼痛。
凌乱的木鱼声像凌厉的耳光,重重打在脸上,责骂她的肮脏和不贞,让她滚
出圣洁的庙宇。
紫玫俏脸顿时变得苍白,她怔怔望着女儿不住开合的小嘴,最後凄然一笑。
那笑容彷佛一片凋零的花瓣落入水中,转瞬就被激流冲走,不留痕迹。
紫玫用巾帕掩住女儿的脸蛋,柴扉几乎同时一动,接着身影便在十丈之外。
「烦请告知圆相方丈:星月湖宫主已死,请方丈以天生苍生为重,为武林除
去肆虐千年的邪教。」紫玫对知客僧说完,飘然离开大孚灵鹫寺。
************
十二月十六,黄河风陵渡。
夜色降临,冰封的长河闪着寒冷的清光。昼间络绎的车马已然绝迹,偶尔一
阵长风吹来,一团团细碎的雪粉盘旋而起,在寂寥的冰面上旋舞。
十几条木船被冰封在岸边,渡口已成虚设。但作为方圆数十里最大的镇子,
风凌渡汇集了南来北往的行客。离河岸不远,王记客栈内人声鼎沸,楼上的客房
早已爆满,连大厅内也坐满了急於回家过年的客商行人。
这些人无法安歇,只好围着厅中巨大的火塘海阔天空的胡吹乱侃,以度长夜
。
众人正自说得高兴,一个苗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掩身而入,不为人注意地站
在角落里。她脸上遮着面纱,怀里抱着婴儿。婴儿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只不时发
出小猫咪般的呜咽,让人闻之恻然。那女子一边呵哄,一边焦急的四下张望。待
看到一个倚墙而坐的妇女,露在面纱外的那双妙目顿时一亮。
她艰难地穿过人群,走到那个农妇打扮,正给孩子喂奶的妇女旁,低声道:
「大婶,能不能帮我喂喂孩子?」
农妇抬头一看,「哎哟」一声,「大妹子,这是你的孩子吗?」
「是。」
那农妇心直口快,「奶子这麽大,怎麽会没奶呢?」
少女脸上刷的涨得通红。紫玫平时把女儿抱在胸前,乳房惊人的尺寸并不明
显,此时弓腰说话,又递出女儿,颤微微的肥乳垂在胸前,几乎撑破单薄的衣物
。
初乳本来就迟,她又是早产,并且乳房还被人为增大,因此生育多时,奶水
仍迟迟未至。这一路她竭力掩藏自己见不得的巨乳,此时被人在大庭广众下一口
嚷破,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
看到周围惊诧的目光,紫玫羞耻难当,只想一走了之。但女儿有气无力的哭
声却使她难以迈步。一时间心乱如麻,抱着女儿不知所措。
农妇却没注意她的窘迫,大咧咧接过婴儿,与自己的孩子放在一起,然後从
衣襟里坦然拉出乳房,揪了揪奶头塞到婴儿嘴中。
女婴闻到乳香,立即停住哭泣,小嘴拚命使力,大口大口地吸吮着乳汁。
紫玫两眼紧紧盯着女儿,见她吃得香甜,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
「还没满月吧?吃起来像个小老虎。」农妇一手抱着一个婴儿,一边拍打,
一边笑眯眯地说。
「没有呢。」紫玫羡慕地看着农妇略显粗犷的乳房。若论美感,她与自己根
本无法比较。但她宁愿用自己一对浑圆的肥乳,换取一只能泌乳的囊状乳房。
农妇打量着这个未满月就独自抱着女儿,在大雪中赶路的奇异女子,关切地
说:「没坐完月子就赶路?这可不成啊,要得了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呢。孩子
她爹呢?」
紫玫勉强一笑,暗暗捏紧手指。她离开大孚灵鹫寺之後,便一路南下,准备
先赶往洛阳救出三师姐和沮渠明兰,把两人安顿在纪府,留下女儿让她们照应,
然後再赴星月湖救出母亲、师父和两位师姐。做完这些,她便与母亲隐居飘梅峰
,终身不再下山。
农妇唠唠叨叨,一会儿说:孩子她爹太不像话,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老婆孩
子;一会儿又说:穿这麽单薄,这大冷的天儿可怎麽受得了。虽然罗嗦,但紫玫
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淳朴的温情,心下暖洋洋一片,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刚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女儿突然一咳,白花花地奶水从小嘴里咕咕叽叽流
到脖子里。紫玫一惊,连忙伸手去抱,那农妇已经利落地撩起粗布衣襟,给女儿
擦了擦嘴,笑道:「小家伙吃得太急,呛奶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起名字了吗?」
「晴雪。」当时紫玫只盼这场大雪能够放晴。
农妇叹了口气,「怪不得孩子他爹这麽心狠。我头两胎也是女儿,我男人天
天摔盘子打碗,生个儿子才再没给我脸色瞧。」
紫玫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
农妇迳自说道:「咱们汉人都是这样,生个女儿自己都抬不起头……」
紫玫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看着女儿吃饱後满足的睡容,心神远远汤开。
母亲生下的是一个男孩,母子俩现在好吗?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有叶伯
伯在,应该不会虐待她们吧。师父和师姐说不定也不用再被裸身扔在冰天雪地里
——两天後安顿好纪师姐和明兰,最多七天,就可以赶到星月湖。
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年……
大厅中坐着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围着火塘谈得热火朝天,忽然有人高声
道:「……还是玫瑰仙子!」
紫玫闻声一惊,连忙举目看去。
123
一众大汉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火里烤着大块的猪肩,周围扔着几口酒坛,一
看便是江湖豪客。
「都说玫瑰仙子长得漂亮,你们谁见过?」
「我!」一名汉了胸口拍得山响,「去年慕容胜大婚,兄弟奉程帮主的命令
去伏龙涧送礼。承慕容寨主看得起,留兄弟住了两日。操!」
他一拍大腿,两眼放光,「都说飘梅峰美女如云,那天兄弟真是开眼了。当
时飘梅峰来了三个,寒月刀林女侠是新娘,後面跟着牵丝手纪女侠。这两个往那
儿一站,真他妈比花娇,比玉香。兄弟的三魂六魄一下就被勾走了一半。乖乖,
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美人儿。比起来东海的淳于瑶就是个烧火丫头。」
他说得口沫横飞,周围人听得目瞪口呆。
「兄弟当时想,美到这地步也算到头了,慕容胜那小子一表人材,功夫了得
,再娶了寒月刀真是有福气。谁知道啊……」他摇了摇头,拿起酒碗。
旁边有人连忙给了碗酒,「孟三哥,别卖关子了。」
孟三哥把碗举到嘴边,「要说艳福,当上慕容胜的妹夫才真是艳福齐天!」
他咕嘟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抹了抹嘴,「玫瑰仙子一露面,满屋的人都傻了
。那体态,那相貌,简直是嫦娥下凡!兄弟我能看上一眼,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
众人轰声一片,对玫瑰仙子的美色心驰神往。
紫玫垂下眼,搂着女儿轻轻摇晃,脸上毫无表情。
「说得好听,飘梅峰还不是阖门都当了婊子?」旁边传来一个刻薄的声音。
「放屁!」孟三哥一把摔掉酒碗,怒喝道,「哪个不要脸的混蛋编出来的!
」
那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飘梅峰诸女在星月湖为奴早已轰传江湖,谁不
知道你说的寒月刀如今只是星月湖的一条狗?」
「放他奶奶的臭屁!什麽星月湖,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星月
湖的字号,更没见过一个鸟人!飘梅峰虽是女流之辈,可流霜剑、寒月刀武功精
强,就是大孚灵鹫寺和九华剑派也不见得有这等高手!林女侠我亲眼见过,豪气
不减须眉,说她会如何如何,鬼才信!」
那人冷笑道:「风晚华和林香远确实有种,所以受得苦也最多。像你说的玫
瑰仙子,厚颜无耻,对师门惨剧不理不问,不但委身仇敌,还与亲娘共事一夫,
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也是武林一绝……」
「去你妈的!」孟三哥压根不信他的胡扯,听到他如此亵渎自己心目中的女
神,一把拎起酒坛就扔了过去。
那人抬手一拳,将酒坛打得粉碎。
厅中的客商行人都被两人大声争吵惊醒,此时见双方动起手来,顿时乱成一
片。
孟三哥一时气愤冲昏了头脑,眼见那人功夫了得,於是沉声问道:「你是什
麽人?」
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在空中一扬,朗声道:「本人柳鸣歧,接大孚灵鹫寺
方丈圆相师叔手书,刚在洛阳灭掉长鹰会。今日与天下白道同赴终南山,扫荡星
月湖余孽!」
孟三哥将信将疑,只见那人身後一群人尽是腰缠白带,神情激愤,显然都是
大孚灵鹫寺的俗家弟子。他愣了会儿神,怔怔道:「玫瑰仙子真会那样?」
柳鸣歧正容道:「孟朋友若是不信,与我等齐赴终南,一探究竟,如何?」
孟三哥犹豫未决,柳鸣歧身後又有人道:「玫瑰仙子跟她亲娘同事一夫,是
东方大侠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另一人接口道:「什麽玫瑰仙子,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婊子。听说娘儿俩都被
星月湖的人弄大了肚子,现在只怕该生下来杂种了吧。」
这些人对星月湖恨之入骨,口里不乾不净,越说越是下流,将玫瑰仙子说成
是天下第一不要脸的淫妇。
紫玫心底滴血,面纱下的俏脸时红时白。那些无情的辱骂像一把把利刃,将
她割得体无完肤。她凝视着女儿恬静的睡容,感觉自己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众人的言语越来越不堪入耳,角落里一个瘦长的身影再听不下去,蹒跚着离
开大厅。紫玫掩紧女儿的襁褓,闪身出了客栈,走入无边的风雪之中。
************
那人喝得酩酊大醉,手里兀自拿着酒壶。他身子歪歪斜斜,步履不稳,走得
却是极快,转眼便到了河边。
那人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冰面上,手里的酒壶滴溜溜滑出数丈。他手脚并用
,踉踉跄跄地爬过去,满头颤抖的白发扫起雪粒,如同萧索的落叶。
紫玫飘身捡起酒壶,低声道:「东方伯伯。」
那人浑身一震,两眼凝视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