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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所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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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拉紧缰绳,手肘撞到冰冷的物件,低头看去,是今天第一次才佩上的短剑。许璟轻抚剑身,剑鞘始终不见一丝温度。在不远处的大军前方,他见穿银色铠甲的赵昶缓缓举起一只手,在半空中划过道漂亮的弧线,最后利落落下,短暂的动作之后,本还凝固的大军发出的喝声,混合着铠甲摩擦声和脚步声,交织成一片令人战栗既而激动的震天动地的声音。许璟觉得身上的软甲正跟着那些声音一起振动,身下的马为声音所慑而不安地伸展四肢,就连自身,好像从头都脚都被这样的声音紧紧包住。 
赵昶等大军远出刘邵视野后折回殿后的队伍中,只着轻甲的许何三人在着黑的队伍中格外显眼。三人初次经历这种阵势,都还未从震撼中恢复,赵昶想到当年的自己,不自觉一笑,策马赶到三人身边,许琏和何戎脸色有点发白,眼中均可见星星光彩,只有许璟,面容甚至可用安详形容,只是一双眼睛看不到焦点。 
‘子舒。。。。。。子舒?‘ 
连唤两声把神游八荒的许璟唤得回过神来,发现其他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注视他,许璟微侧开脸,再转回来后眼神清亮许多。 
赵昶说:‘子舒第一次看到这般阵势,日后也就习惯了。‘ 
‘多蒙大人关心,只是一时想远了。‘ 
‘哦?想到什么?‘ 
‘往日念的一些书,书中所写,和亲眼所见,实在相差太多。‘ 
‘锦绣文字再好,哪里比得亲临其境。只是这次不会遇敌厮杀,徒具其形而已。‘ 
赵昶的打算是先朝太汾方向进军,待到太汾外十里引大军向西,可第二天黄昏前到达腾河南岸。 
大军前进的步伐很快,半天后离太汾只有二十余里,目前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四人在马上商讨回到闻郡后各方策略,所以当前方送来发现敌军踪迹的消息时,赵昶不可置信地让来人再重复一遍,确实后沉下嗓子,问:‘还有多远,对方有多少人?‘ 
‘探子说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就能看见对方人马,据探不低于五万。‘ 
赵昶神情一凛,挥手示意信使退开,沉思后涩然道:‘果然还是晚了,遇上的恐怕是梁冲派来从后方包抄义军的兵马。‘ 
‘大人准备如何?‘ 
精光自眼中一瞬既没,赵昶冷笑:‘既然逃不了,当然要打。‘ 
他唤过信使,让他传令东方诚即刻让骑兵戒放慢脚步,同时做好戒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吩咐下达后他对身边的人说:‘这全然在意料之外,这战的胜负并非我能决定,事出仓促,你们就留在后路,到时要真不能敌,你们需火速赶到刘公那里,说明此处情形,如果那边梁冲军队未到,就让他立刻整备军队,若是已经交战,你们能走多远就走。。。。。。‘ 
‘大人,‘许璟打断赵昶没说完的话,‘大战在即,不可轻易言败。‘ 
赵昶大笑,笑罢对许璟说:‘我在军中三年,从未尝过败绩。若今日丧命于此,就是天意,也不必图日后了。子舒怎么也信那些无稽之说?‘ 
笑声中气十足,在银色铠甲的衬托下,赵昶平日的雍雍气度被更为锐利刚毅的气质替代,其英朗不凡使他即使在万千人中也能被轻易寻到。许璟似乎被他的自信感染,也能见到笑意。 
‘我自不信,但大人是一军统帅,此时此地,不应发此言。‘ 
赵昶摆手:‘刀枪无眼,你们三人还是留在此吧,看到时机不利,也好尽早离去。‘ 
许琏听完严肃道:‘我等以诚心待大人,一路不辞劳苦跟随到此,大人却以凶险为由把我们留在此处,又视我等为何物?不足以出生入死与共么?‘ 
何戎也说:‘大人既是真心顾全我们的安全,最安全之处,应是大人目光所能及处。况覆巢之下焉得完卵,眼前当务之急,还是杀敌制胜。‘ 
赵昶看到三人的目光,所有的解释统统落回腹中,点点头调转马头向前方驰去,四骑激起一片烟尘。 
许璟记忆中第一次经历的战争开始的十分仓促,对于双方来说,对方的出现都在意料外,厮杀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开始,赵昶的八千骑兵风驰电掣般卷着风沙杀入敌阵,如赵昶所期待的造成了敌方的混乱,同时左右两侧夹击,在最初的三个时辰里这样的攻势占据着最大的优势,敌方死伤惨重,混乱不堪,如果太阳没有落山,也许这场战事到最后会以赵昶的大胜告终。 
月亮升起后局势逆转,长时间的近身搏斗使人数本处劣势的赵昶麾下兵士的身体达到极限,面对二倍于自己的敌人,渐渐力竭的他们纵使有心身体还是脱离背叛了意志,最早的勇猛写定了数个时辰后的疲惫,每当他们杀死一个敌人,很快发现原本围在四周的伙伴不知何时全部变成了敌人,并像潮水一样不停涌来。。。。。。 
许璟、许琏、何戎三人原本还在一组卫兵的护卫之下,随着战况的愈加惨烈,不知不觉中三人分散,护卫们也散落了。那一晚月光明亮惨白,如同一块冰凉的裹尸布,裹住死者的同时映照生者,许璟骑马在杀得难解难分的人群中茫然奔驰,触目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味最早还让他反胃,长时间后也就麻木了。奇迹般他没有受伤,但他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面孔,除了残破的尸体和正在缠斗的人们。 
双方边战边退,局势慢慢开阔而非最初的混作一团,这时东方的天空泛起几丝橙色的微光,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许璟忽然看到二十步开外,一袭银白的铠甲在昏暗天光中折出浅淡的光泽,他顿时精神一振,奋力抽鞭至赵昶身边。 
赵昶因为坐骑前蹄被砍而跌下马,力战已久,许璟到时他才解决前方的敌人,回身送上一剑,正好刺中身后欲偷袭之人的胸口,那人晃一晃手上动作登时停住,赵昶抽回剑,面无表情地看其倒地,任尸体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身。 
许璟叫了声大人,赵昶看过去的目光凶狠甚至狰狞,浓重的煞气惊得许璟手一抖,险些也要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赵昶很快认出来者是谁,居然还能勉强笑出来:‘子舒,你怎么。。。。。。‘ 
话音未落,赵昶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往地上栽,许璟大惊,赶快下马扶住他,手搭在赵昶左肩时瞄到赵昶面部抽搐的神情,急问:‘大人伤在哪里?‘ 
‘左肩,背上应该也有一处。‘赵昶抱以虚弱的笑。 
许璟咬牙扶赵昶上自己的马,一到马上赵昶就晕过去,手中仍然握住剑不放。形势已让许璟顾不得多想,也翻身上马,让赵昶伏在自己背上,再从他手中接过剑,沉重得差点脱手。拿稳剑后在越来越稀疏的人群中寻找缝隙,间或有几个敌人拦路,许璟于剑术只略知一二,眼下再无选择,一阵乱砍,除了眉梢微有刺痛外,竟安然离开战场。 
离开后不能停留,但放眼看去还是找不到许琏何戎的身影,身后的赵昶不知伤势究竟如何,只是呼吸益发沉重。想起分散前三人约定要是被冲散将领残余人马在腾河岸边汇合,于是打起精神往西去了。 
许琏何戎果然先一步到达腾河。最早到的是许琏,和近千士卒守住大半军粮;接着到的是东方诚和何戎,身后还跟着千余名疲倦不堪的兵士,看到许琏他们,就有一半当下倒在地上睡熟过去。 
许琏也是疲惫到了极点,但无论他人怎么劝,就是不肯合眼,沉默地盯着东方,他衣上血污片片,由于劳累脸白得像鬼。何戎一样不曾睡,眼神多少黯淡下去,精神还好,强撑着与许琏闲扯打发时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从一早到太阳西沉,陆续有十几个散兵赶到,都说在只战场上看到过将军,又问许璟下落,没人知道。 
许琏的脸色从白转灰,全凭一点信念支持。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暮色四合,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沮丧疲倦等等负面情绪涌上,许琏再熬不住,就在合眼刹那,一道狭长的阴影拉至眼下,他费力地抬眼,一匹马正以慢到超乎想象的速度挪过来,夕阳正打在骑者脸上,金灿灿看不分明,但身上被各种颜色深浅不一血液染就的软甲依稀可以辨认,许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那匹马走到诸人可以看清的范围内仿佛已天长地久,马上两人就像从血里捞出来,铠甲早看不到原来颜色,清醒的那个嘶哑着开口,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反复数次,总算有了微弱的声音。他指指背后,吐出两个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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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昶做了个梦,梦中是久违的煌煌盛世,他在不知名的高台上饮酒颂诗,耳边琴声泠泠,他熏熏然欲醉,却不肯放下手里的酒盏,随着琴声吟出《定之方中》里的句子:‘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念完后把酒盏递到抚琴之人面前,就在那人面容浮现的前一刻,梦醒了。 
睁开眼睛,除了许家两兄弟,其他亲近之人都环绕身侧,看他醒来全围上去。赵昶被东方诚扶坐起身,牵动背上的伤,疼痛让混沌的思维渐渐清晰,前一夜的惨烈战况仿佛犹在眼前,他仔细打量每个在场的人,当发现少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赵昶一跃而起,蹙眉问:‘子舒、文允在哪里?‘ 
几人面面相觑,何戎试探着问:‘大人还记得是如何到此的吗?‘ 
赵昶真给问住,细细思索当晚种种,背部和左肩的伤持续抽痛,他依稀看见,微弱曙光下,看上去始终看来清瘦的年轻人于混战中无任何征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是子舒。。。。。。?‘ 
何戎点点头:‘子舒遇见力竭的大人,确是他护大人到此地的。‘ 
赵昶无语,未伤的右手紧握成拳;何戎以为赵昶想到别处,再添上句:‘大人不必担心,子舒太乏,从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还在睡,文允守在一旁,他们都平安。‘ 
听到这句话赵昶坐回榻上,再问:‘此役后还剩多少人马?‘ 
‘不到两千。‘ 
‘刘公那边可有消息?‘赵昶眼神一暗,接着又问。 
‘不出大人预料,梁冲于前日出兵攻打刘公营寨,相持一日胜负难分,最后梁冲退兵,刘公拔营后退二十里。若非大人拖住那支奇兵,刘公此时性命尚在未知。‘ 
赵昶并无喜悦之色,重重叹了口气,说:‘且先去看看子舒。‘ 
许琏于半睡半醒间守着许璟,赵昶进来时起身冲赵昶点头致意:‘大人醒了。‘言语淡淡,不见半分喜悦。 
赵昶示意他不必客套,指了指榻中睡容平静的许璟,目光包含关切之意。许琏脸色稍见轻松,轻声回答:‘大夫说没外伤,只是太累。‘ 
赵昶若有所思地再次端详仍在梦中之人,半晌后开口:‘先行整军。待子舒醒后,即刻火速赶回闻郡。‘ 
许琏秀气的眉一动,话要出口,话端先被随行的何戎抢去:‘现在刘公、梁冲均元气大伤,无论哪方都不能分出兵力追赶大人。大人伤得不轻,何必急在一时。‘ 
却只见赵昶摇头:‘早一日回去,早一日安心。要是子舒醒着,不必我说,他也会有此一提。‘ 
这句话把何戎即将出口的言语全然堵住,赵昶对何戎抱以宽抚一笑:‘我何尝不知仲平用心,但现下时势非常,这等区区小伤,也顾不得了。‘ 
许琏本还有话说,忽听得身后有细微声响,转身看去,许璟不知何时已醒,满头大汗,一双眼睛朦胧中带着水气,倒像是给惊醒的。 
许琏扑到榻前,疾声问:‘阿兄,你怎么了?‘焦急之中,语调全失;许璟神志尚未完全清楚,一只手无意中抓住许琏的袖口,双唇哆嗦,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昶何戎见状也都围上前去,许琏忙去握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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