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放在玫瑰床-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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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调集了每个细胞的愤怒,“你做梦,我把城堡炸成平地。”
他的刮胡刀嗡嗡响了起来,他突然笑起来,“你的大脑没有长痔疮,你不会这么傻,一个纵火犯要被判处无期徒刑。我也是讲理的人,我们可以坐在谈判桌上,重新运筹。”他擦擦脸,走出卫生间,依到龙椅上,正襟危坐,“我走了这步险棋,不过是想得到你。”
我冷笑,“没有想到你这么卑鄙。”
他哈哈大笑,“我就爱看你动怒的神情,真刺激,谢谢你把我变的比十八岁的小伙子还有活力。人需要参照物,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生命才刚刚开始。其实,我不像你想的那么坏,你也为我想想,我生来从来没有遭过拒绝,我第一次领教了向一个妙龄少女求婚被拒绝的感觉,我知道你是渴望婚姻的人,不然你不会缠着理查德逼婚。他拒绝你,我满足你,可是你又拒绝我,我知道你嫌我老,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你到底愿不愿意做理查德的继母?”
我在这场噩梦中挣扎,“你最好给我灌下水银,让我矗立在你的面前,然后你和我的尸首举行婚礼。”
他捧腹大笑,“你不愧是恐怖片的编剧大师,难怪我儿子这么欣赏你。其实,你不嫁给我,是你的损失,和我离婚的十几个女人,根据我对她们的估价,价值最高的瓜分了我八千万,我本来想把世界都给你,没想到你不给我这个面子。如果你还在爱我的儿子,你就别做梦了,他绝不会娶一个和他父亲做爱的女人。置于你父亲,既然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是圣人,你另请高明。”
我向门外走去,他叫住我,“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头也不回地打开门,他几个疾步追上来,挡住我的去路,“乐观主义者从每一个灾难中看到机遇,悲观主义者从每一个机遇中看到灾难。你是这么轻易认输的人吗?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我提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撕毁你签字的合同,我们还是朋友。”
我的脑子里已经注射了防疫针,“什么条件?”
他像个胸有成竹的谈判家,胜券在握地说,“只要你再陪我睡一夜,我就把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这对你太划算了,多少女人渴望得到这个价钱,我对你实在是纵容到家了。”
我握住门把,像握着一把匕首,“有一天,我让你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饶。”
他的裤裆耸立起来,“千万别让我等得太久,我可不想等到六十岁你才让我跪在你的面前,到时即使我给你跪下,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好好地服侍你,我们会失去太多的乐趣。”
他挡在我的面前,我的怒气发泄在我的拳头上,击在他的鼻梁上,鼻血噌地蹿了出来,他一手捂着哗哗流血的鼻子,一手攥住我的手腕,说,“这么暴力的女孩,我完全可以让你逮捕,打人至少要坐半年的牢,如果我指控你谋杀我,你就在牢里坐上几年,怎么样?”
我说,“你最好杀了我,别给我留一口气,只要你给我留一口气,我就亲手杀了你。”
他仰着脸,鼻血顺着下巴向下流淌,“我可不舍得你坐牢,你这么美的天使怎么能到地狱里。”
我说,“你就是地狱。”
他任凭血流不止,“你应该谢谢我才对,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而是经历。你从我这里学会了思考,以后你写出什么伟大作品,我可是栽培你的人。好莱坞创造超级明星,痛苦是惟一的代价。”
我嘲怒,“我就不相信没有报应。你这种人不得好死,早晚被毒死。听懂了吗?对你这种魔鬼,只能用你听的懂的语言对你说话。”
我甩上门,愤然离去,虽然不知去哪里。
第65节出狱的线索
我需要父亲提供给我救他出狱的线索。过去那些朋友,有的入狱,有的吓死,有的躲到冰窖里。
我走进探监室,看守让我静候,当我看见父亲戴着手铐走进来时,我禁不住抓住电话,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玻璃墙。
没有想到在架着枪口的气氛里,他神清气爽,他拿起电话,夹在手铐之间,架在耳边。
看着这个世上惟一能使我活在像牙塔尖的人,被押在大牢里,我心痛。想到他还不知道,举手之间,我已经败走他给我的世上惟一可以修身的净土,我更加心痛。
我心痛地问,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忙。
他气场祥和,“人到了这种时候,绝不能牵连任何人。”他过去因为我而心事忡忡终于在狱中淡然超拔。
我问,“是谁害你?”
他平静地看着手铐,“海誓山盟的朋友,成了殊死对手。歃血为盟的兄弟,最后互相射击。杀手和恩人是同一个人,王子和犯人同一种命运,天堂和地狱在同一个身体里,猎人和猎物在同一张网里。”
“是谁?”
“即使枪口对准了你,你看不清凶手是谁。你的眼前没有尸布,可你看不见他在哪里。无声手枪扳动时,你不知子弹从哪里来。即使终生死在他手里,你也不知凶手是谁。他会突然掐住你的喉咙,可你看不见他的手,直到你承认自己是个罪人,他留给你一把剖腹的剑。你只得终生和自己的血对饮,他让你成了自己的凶手。这个幽灵暗杀过无数的人,他还在人群里盯梢。”
他的狱服像袈裟,头发剃得像出家的和尚。他摸着光溜溜的头,自慰地说,在狱中修行比庙里还灵。他开心地劝慰我,“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隐隐于狱。我一生崇尚澹泊,宁静致远,可一生忙碌到没有思考的时间,现在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不然我的一生就这样匆匆忙忙地从办公桌上浪费过去。人活一世,当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监狱恰好是我立言的地方。我一生有三耻。一,我从小酷爱历史,可是没有时间涉猎。二,我从小酷爱哲学,可是没有时间思考。三,我从小酷爱文学,可是没有时间陶醉。现在终于把我送到梦寐以求的私塾了。现在雪耻还不迟。你看我每天都排出详细的时间表,留给睡觉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刻不容缓。时间,是我惟一的敌人。在六平方米的小阁子里,戴着手铐,阅读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我出生在美国,连自己的祖先都模糊不清,我在给自己补课。人的气质,本来难以改变,只有读书可以完善气质。古人精于相面的人,都说读书可以变换相骨。监狱,其实就是一所大学,我要感谢这所大学,使我金丹换骨。”
父亲一生念念不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和盗窃犯、诈骗犯、杀人放火犯、恐怖犯、毒品集团关在一座大楼里,当我面对着他,我的眼前一片大雾,像一个白内障患者,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沧桑。如果我的大脑是一个发射站,当时亮灯的操作台突然停电,电钮全部失灵,幸亏不是在宇宙飞船上。
生来就面对生离死别,悲剧一环扣一环。我问,“你难道不忧虑吗?”
“忧虑就要像尧舜一样为天下忧虑。”
看着我的父亲,我第一次深感愧为他的女儿。他坚毅到钢筋铁骨,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对滚滚红尘不过是俯瞰。他的清峻、达观来自于五千年文化,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乐观,乐观使他百毒不侵,即使身陷囹圄。
我内疚地说,“我觉得,关起来的应该是我。我正在酝酿一本小说,”我的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我目睹了一个家族的兴亡,像目睹了一场无人幸免的车祸,不,比这种车祸还残酷,连胎儿都被剖腹。我目睹了一个朋党的兴亡,像目睹了一场灭绝人寰的战争,不,比这种战争还残酷,连被捕人的母亲也被鞭尸。我目睹了一个亲人的兴亡,像目睹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不,比这种悲剧还悲哀,我也是牺牲品。”
父亲点点头,“这本书里,你写上,有些法律不公正,有些敌人永远不能宽恕,有些心从来就是魔鬼,可是,历史只写给成功的人。在他们的笑声中,历史学家分不出凶手。在他们的指点下,后人看不清真相。杀手都扬言,自己是上帝。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在历史面前,我们只能接受谎言。历史不是我们改写的,却由我们传播下去。但愿我们出生在百万年后,今天依然还是兵器时代。”
我问,“还写什么?”
他沉思了片刻,“写灵魂。”
这正是时时刻刻压得我头骨变形的磐石,我从磐石下挖出一个出气孔,以免自己被活活憋死,“什么是灵魂?”
他从容地说,“灵魂,在躯体之中,可刀子也不能证明他的存在。整天酩酊逍遥,只是想干灵魂中想干的事。如果先粉碎自己,敌人还能把你怎么样。如果谁能把猴子变成人的灵魂,演义出来,那么你会发现,灵魂,不过是陶醉与悲哀的距离。灵魂,敌人都要犹豫。”
只要提到灵魂,我就像被五马分尸后依然寻找最后的自己,“我用自己的灵魂作试验,尽管都是过时的发明,可是每一次失败,都化成了我的血肉。多少次,我在尘世中遗失了灵魂,又在这间实验室,找回了不属于任何人的自己的灵魂。我在这间实验室里,装满了不失真的镜子,我时时站在面前,只为了透视我和灵魂的距离。每人离自己最遥远。人生是一次试验,灵魂是惟一的试验品。”
他豪放地笑了起来,完全忘记身处何时何地,“你是我的女儿。谈起灵魂比我还滔滔不绝。”
父亲摸着阻隔我们的玻璃,好像摸着我的脸,我在他的道场里,听他为我布道,“得到了自己,却失去了世界。得到了世界,却输掉了自己。人类与神平起平坐,人类又猪狗不如地死去。人类登上了月球,人类又在爬行。人类得到了世界,人类又在乞讨。人类进入了天堂,人类又还在地狱。”
我渐渐觉得面对的不仅仅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宗师,我们第一次在灵魂的档次上交谈。我隔着防弹的玻璃板,呼吸着他的空气,“还写什么?”
他似乎早已深思熟虑,低缓地说,“从少年起,就卧薪尝胆,自己把自己逼上梁山。未来,总是故布疑阵。眼前,总是风云突变。来不及多愁善感。没机会,海枯石烂。多少次,一败涂地。多少次,怒发冲冠。肉痛时,从来面不改色。心痛时,竟然皮开肉绽。”
我觉得父亲在给我讲述他的一生,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回忆,“明明向往世外桃源,却卷入不测风云。明明引来杀身之祸,却还在悬梁刺股。明明不会逢凶化吉,却还在拔刀相助。明明引来杀身之祸,却还在为民请命。明明想过回头是岸,却还在出生入死。明明早已看破红尘,却还在奋不顾身。”
我问,“还写什么?”
“众叛亲离,依然宽大为怀。身败名裂,依然谈笑风生。深陷囹圄,依然雄心勃勃。走向刑场,依然谈古论今。面对枪口,依然放声大笑。子弹穿过,依然惟我独尊。”
我问,“还写什么?”
“在这个多事之秋,我曾经愤世嫉俗。在这是非之地,我曾经飞檐走壁。终于,一切都已过去。我再不必为了那点背景,自圆其说。再不必为了那点引诱,上天入地。再不必为了那点失败,痛定思痛。再不必为了那点宿愿,危在旦夕。再不必为了那点灾难,流离失所。再不必为了那点暴力,卑躬屈膝。”
我问,“还写什么?”
“我总是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