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蝉儿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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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对着彼此讲话,连她接近都没有发现。
隽琪一直说「他当我是妹妹」,可是,在她眼里,根本不是那一回事,他对她,那不像对妹妹的担心,也不像对妹妹的生气。
一旁的她感觉是很微妙的。
他们也许不知道,但是,身为旁观者,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家人」--因为那一段看起来实在很像情侣吵架。
不过如果她把事情搞砸了,隽琪会恨死她的。
小佩终于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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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劲捷看着小佩的背影,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不禁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有跟年轻女孩子之间出现代沟的可能性。
小佩那个样子不是离开,根本就是逃亡。
他看得出来她很挣扎,原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她把咖啡喝完后丢下一句,「请当做我没来过。」人就这样不见了。
苏怡芝走了过来,脸上看起来很爱笑,「你跟她讲了什么?她跑得这么快。」
「我也想知道自己跟她说了什么。」他将桌上两个纸杯剩余的液体倒在洗手槽,然后把空杯往垃圾桶丢。
「凌劲捷,你完了你,现在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帅了。」
他身上的浪荡天涯细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思考什么的表情,一点也不合适他。
「帅?帅也得整理垃圾埃」
「我说的不是垃圾的问题。」她笑咪咪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扬起眉,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怎么搞的,最近所有的人跟他说话都是采雀你知道的」以及「我想」模式,中文没那么难,猜猜乐也不是全民运动,大家应该把话好好说清楚。
对上苏怡芝的脸,她还是那个一号表情,你知道的……是啊,他知道,他与隽琪在这个夏天起了变化。
很明显的,分离的十个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同的东西,没有说约好,但却不约而同的脱离了习惯多年的模式。
小女生长大了,有了女人的感觉。
她开始穿裙子,以前乱乱的短发整理成杂志上的流行剪,虽然讲起话偶尔还是会出现不耐的神色,但是,看得出来她的忍耐力正逐渐提高。
小女生变漂亮了。
虽然她从来不是那种柔柔美美的女孩子,但是刚毅在她身上展现了另外一种截然下同的味道,她决定自己要的生活,然后想办法过得好,应该是辛苦的日子却从没听过她有任何抱怨。
然后,大男人似乎在考虑什么。
大男人开始出现偶尔的体贴,然后突然间拿捏不准关心与干涉之间的平衡点。
大男人常常想,或许跟有个性的女孩子在一起也不坏。
他已经过了三十个夏天,但这是第一次因为夏天而觉得烦躁,琐事多多,偏偏他与隽琪的生活圈太过集中,他们的同事朋友是同一批人,他的大学同学以及军中同袍也都知道隽琪的存在,只要他讲了,势必就必须承担流入隽琪耳朵的可能性,何况,他的朋友以好事者居多。
他们也许会说:「你不敢讲,我们来帮你。」
不是不敢,是不想。
因为对象是隽琪,所以,他们必须面临很多问题,他不能把球丢出去,然后把重量留在隽琪手上,让她面对,说好听是让她选择,但实际上却是把难题丢给她,这样对她不公平。
「虽然不知道谁是你的最新恋人,不过我想,你这次应该是认真的。」苏怡芝替他冲了一杯新咖啡,笑,「来,这是你迷途知返的奖品。」
凌劲捷拿着那杯奖品,刚刚深思的心情被她的怪举动打断,一时之间竟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迷途知返?
「不要把我讲得好像黑社会,还有,」他压低声音,「妳跟谢书安日子挑好了吗?」
话说完,他很满意的看到苏怡芝受到惊吓的表情。
他他他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明明很秘密,谁也没讲,一切小心翼翼,连约会都避开大台北地区了,不可能碍…凌劲捷拍拍她的肩,脸上明显是终于反将一军的淡笑。
苏怡芝会看出他不一样并不奇怪,就像,他也看出他们不一样的道理相同。
当人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会有一些改变,然后只要顺着那个人的目光,就会发现那个人心中的人究竟是谁。
这不难,只需要一点点注意力。
苏怡芝看着他,神色逐渐从惊讶中恢复。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有预感,她会再丢个东西给他--后来,她说出口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何姿允今天早上留了话给你。」她复诵了那句简单的话,「她在意大利跟你讲的话是开玩笑的--她说,这样你就懂了。」
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在办公室拨了何姿允的电话,两人聊了一下。
何姿允的声音还是一样,很有活力,中气十足。
当他建议她记得挑好笑的玩笑来开的时候,她还是嘻嘻哈哈的,最后最后,她才告诉他为什么那样做。
她说,如果不是这样,她对他而言永远只是四海的领队,隽琪的大学学姊。
令凌劲捷惊讶的事情在最后。
他听到何姿允亲口对他说,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而已。
她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们都明白那已然清晰。
那勇气,促使他作了决定。
第十章
很典型的夏日黄昏。
风微凉,远处红云滚滚,空气中有着茉莉花的香味。
隽琪一个人坐在檐廊下,想着一些事情。
今天下午,她刚送小佩上了飞机,而小佩也跟她坦承,她前几日去桂冠找过凌劲捷。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喔。」小佩十分忠诚的表情,「我怕被妳怨恨,所以喝完咖啡就走了。」
橘红色的夕阳里,隽琪的唇角渗出略带苦涩的微笑。
她就是知道一定会有人看不过去,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心事,原本是想说纽约够远,这两处的人不会有交集,才跟小佩提了一些,她没想到小佩会来台湾一待数十日,也没想到她跟凌劲捷会这么刚好在菁英电子的办公大楼前面碰上。
她再半个月就要回纽约了……
这一去最快是两年才会完成学业,如果一切真的那样顺利,她也许会留下来攻读博士,她跟凌劲捷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他们这个夏天总是处不好。
小心翼翼地,似乎在避免什么似的。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她聊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她开玩笑,她很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念起他的啰唆……嘎--吱--朱红色的大门动了。
尹大中出旧金山团去了,有钥匙的只有一个人。
「你晚上不是有事情吗?」
「对方临时改时间。」凌劲捷见她一个人坐在檐廊下,就知道她在发呆,「晚饭吃了没?」
「我下午有吃点心。」
他原想进屋,转念一想,移动脚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就跟初夏时分,他在中央公园闻到的那股清甜的香气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香水?」
「绿茶。」
「绿茶也可以出香水?」他以为香水只分花香以及果香两种,现在居然出了茶香味道的……但,那真适合隽琪。
也许不够甜、不够艳,可是清清悠悠的,经过时间的淬炼,更能发觉其中深层的香味。
「女生的世界是很奇妙的。」
「我从来没小看过女生。」
简单的交谈过后,两人陷入最近常有的静默。
天色仍然十分明亮,凌劲捷可以将隽琪的模样看得很清楚。
她的短发服贴,小脸上有着合宜的OL妆,身上穿的是菁英电子办公室职员的米色制服……这些,跟一年前的她是很不一样的。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鸡飞狗跳的准备行李,他们有几天几乎天天出门采买被她漏掉的小东西,而此刻,她在黄昏的橘色光彩中,神情很悠闲,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她还是那个隽琪,同时,也已经不是那个隽琪了。
他们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
从来没有为爱情烦恼过的他终于相信,他的真命天女出现了--或者应该说,他终于看到了。
他不能说以前的感情不叫感情,但更少,他从来不曾考虑到那么多,在这之前,几乎是依着本能在前进,面对不同的女人采取不同的爱情攻势,爱情对他而言一点都不困难,一点都不。
而今,他却为了该不该开口而犹豫起来。
当他发现自己考虑隽琪的心情多于自己的想望的时候,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个感情,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他前所未有的犹豫,前所未有的考虑,前所未有的以「不让对方困扰」的方式在思索。
苏怡芝前阵子笑他完了。
谢书安说他现在看起来很有徐志摩的味道。
前几日,他在中正机场再度遇到何姿允,她大方的微笑,然后说,天哪,你现在改走深沉路线吗?
薄暮中,他唤她的名字,「隽琪。」
「嗯。」
「妳在纽约的时候,常不常想家?」
隽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起关于想家的问题,但是,看得出来他此刻是的的确确要跟她说什么,于是她还是回答了,「我不知道那样的频率算是常还是不常,不过,我会想。」
想家,想爸爸,也想他。
台北对她而言是他存在城市。
透过一条宽频线路,她跟时差十二小时的他维持着交谈,虽然总是言不及义,但是,对于喜欢他这样久的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快乐--即使走下进他的感情世界,但至少,也不要断了联络。
「想家的时候妳都做些什么?」
「如果时间早就洗洗衣服,打扫房间,如果时间晚了,直接上床睡觉。」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以为自己也会想家,结果没有,因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跟着开口。
于是,两道声音一起重迭而出,「失眠。」
凌劲捷笑了,「妳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一副少小看我的样子,「那时我还以为你想家过度才会这样恍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你被蝉声吵得睡不着。」
「那时真的好佩服妳跟尹叔,总觉得声音明明这么大,你们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熟,一点影响都没有。」
「习惯嘛。」
「是啊,习惯。」当时的他,直直痛苦到秋天,「可是,那好像也变成一种强迫记忆了,我会把蝉声跟这里的一切联想起来,老房子、围墙边的茉莉花、院子里很难开的水龙头,尹叔……还有妳。」
「嗯。」
「大学的时候,我常跟观星社员一起上山,有时也会有蝉声,因为太吵,大家都睡不着,就围在一起聊天,我会讲起妳,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家里,但是现在想起来,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那个声音背后所代表的一切。」凌劲捷回想着,花香,植物的味道,还有那个曾经吵到让人睡不着的声音。」
隽琪静静的听他说话。
谈话之间,远边的橘云渐沉,天色转黑--虽然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不再那样清楚,可他心中有些东西却渐渐清晰。
他已经考虑好了,只希望这决定没有错。
「妳可能发现了,这阵子,我常常在想一些什么,老实说,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