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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演员-第8章

小说: 演员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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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今年都二十二了,你还说我小?为什么我一提你们的事,你就用这句话来压我?不错,我这一生注定会比你小,而且在你面前永远也别想抬起头来。谁叫我是你儿子呢!——每次我想起这个,就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是你儿子,并不等于说我永远也长不大。今后我也会有妻子儿女,我也会堂堂正正凌驾于你那个位置!可是,我在你身上却体验不到一个真正的父亲所应有的情感和形象。你让我以后怎么去生活、怎么去做父亲?象你一样弄得满屋子人不高兴?!爸爸,你为什么不给我讲一讲你们之间的事呢?你们整天阴沉着脸,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这哪象一个家!本来应该是一个安安稳稳的三口之家,因为你们,一点家的气氛都没有。从我记事到现在我就没感觉你们好过。……爸爸,我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让我知道……”
江林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怔了怔,,他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段“大逆不道”的话来。也许,积蓄得太多太久了,一发而不可收。他将目光转向父亲。父亲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身子踉跄着,似乎摇摇欲倒。他忙抢上来扶住他问:“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父亲用力摔开了他的手,一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忿忿地说:“这都是让你气的!你,你居然审问起你父亲来了。‘文革’的时候都没人敢这样审问我哩!”说完,他走进了卧室,将门重重地碰上。
望着眼前那扇质地厚实的木门,江林感到自己的精神一下子从山峰跌到了谷底。他真恨不得自己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能够穿越面前那扇挡在父子二人心与心之间的、厚实的木门!爸爸呀,我们两代人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难免有不能理解、不能勾通的地方。但是我正在努力了解你,希望借此来相互勾通。可你却将门紧紧地关上了,在我们之间打上了一道高高的攀篱。爸爸,你知道吗?这样你会永远失去我的……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江林无论如何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谈话开始前,他还幻着父亲会给他讲述一个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哩。直到有一天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他才意识到,那次谈话父亲是在有意回避什么。所谓的生气自然是运用了他演员的“特能”。
江林一直弄不明白,一个在他看来严肃的、并且精心“策划”过的提问,父亲何以常常能出人意料、轻而易举就给他“化解”了。而且还不惜煞有介事、装模作样地表演一番?难道生活和岁月,还能用演戏或作伪来填实吗?
小时候,他们之间那些微妙的东西还时常让江林看见。但那时候他太小了,只知道爸爸经常在外面很晚才回家。有时在家,龙阿姨就来找。每当这个时候,妈妈的脸就阴云密布。他们一走,妈妈就默默地掉眼泪。可是她从来不发作,从来没有……
后来,江林长大了,他们好象也越来越注意躲他。江林回家看到的是爸爸妈妈的“笑脸”,听到的是父母之间亲昵的谈话。尤其是父亲登上杂技团的领导岗位之后,对妈妈似乎更加殷勤。他们的关系好象也变得融洽和谐了。可惜的是,江林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地方:当他们各自独处的时候,一切又全都暴露无疑,仍然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他们依旧貌和神离!那些相敬如宾、亲密无间的场面,不过是演给他看的。
他们是一个悲剧!江林常这样想。
但是现在呢,现在自己呢?我会重蹈他们的复辙吗?!……
暮色四合。江林呆坐在椅子里,身心麻木得不能动弹。

    踏上楼梯口,毛丽丽终于站住了。她看见走廊的尽头,江林他们那间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整幢大楼的门都紧闭着。没有一个声音,也没有一丝响动。空阔的楼道在寂静里显得幽长、阴森。她站在那儿,仿佛自己走进了一座古墓的隧道,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但是,她仍然强迫自己站在那儿,任凭巨大的恐惧从四周向自己的心灵侵蚀。她屏息着侧耳倾听,等待着江林会突然从哪扇门里走出来。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着。
然而,依旧没有动静。寂静在每一寸空间里充斥。所有的门窗都与她相对沉默着,就连空气仿佛也要凝固了。心,顿时象灌满了铅,一点一点坠下去……
慢慢地,一股委屈的情绪爬上了心头,她想赶紧离开,可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总想走过去看个究竟。然而,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却扯住了她的脚步。
……也许,也许他回家了,这时可能正焦急地等着我哩。半晌,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转身匆匆下楼。
立刻,脑子里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如影随形地跟踪自己。这个念头就象被人施了魔法一样,一经触发,便在脑中挥之不去地迅速膨胀开来。她登时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手脚过电似的不听使唤。心里强忍着命令自己不要回头,一口气跑下楼梯、跑出厂区,到了街上,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屋外,暮色加重了。街道和房屋已经开始隐入灰暗朦胧的夜色中。远远望去,只依稀辨出些黑色的轮廓。在这群黑色的上方,深蓝色的天空疏疏落茫散缀着几颗亮星星。
天就要全黑了。
穿过长而漆黑的楼道、爬上二楼,毛丽丽径直走到了那扇门前。当手指碰到门上的开关时,她又犹豫了:江林会在里面吗?她整个晚上的猜测、追寻,会在这扇门里得到答案和证实吗?……
终于还是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江林的母亲。这是个端庄的中年妇女。面孔白皙,身体略微有些发胖。但从爬满细碎皱纹的眉眼之间,仍能看出年轻时曾经清秀、美丽的灵毓之气。
“阿姨!”门一开,毛丽丽便出其不意叫了一声。
“啊——,是丽丽!快进屋。”
江林母亲愣怔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热情地大开了门将她让进屋里,自己又忙着去泡茶。
毛丽丽搓着双手在沙发上挨了挨,迅速又站起身:“阿姨,您别忙了。我来找江林,他回来没有?”
“江林?”她的手停住了。在柔和的灯光下,丽丽注意到:她的手指很自然地分开来,形成兰花指的雏型停在空中。“啊——,他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咦?他不是住在单位吗?……你们,出什么事了?”
江林母亲好象预感到了什么,开始在她脸上察言观色。
“哦,阿姨,没什么事。我找他——看电影!既然,既然他没有回家,我还是再到他厂子里看看吧。”
丽丽零时撒了个谎,好象怕人察觉似的,慌忙转身要走。
江林母亲轻柔地扶一扶她的胳膊:“丽丽,玩一会嘛。这么急着走?”
“不了阿姨,我还有事哩!好,我走了。您留步。”
丽丽匆匆下楼。后面传来江林母亲孤独的自言自语:“常来玩啊!——唉,这孩子,和江林一个脾气,没坐稳就想走。”
丽丽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憷。
走出漆黑的楼道,她向空中长长地吐气。
街上已经点灯了。宽阔的马路被辉煌的灯火照得亮如白昼。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忙碌了一天的城市居民们,刚刚开始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一切都不曾停止,一切仍还在继续。时间和世界,不会因为哪个人的诞生或消亡,失恋与伤心而停滞不前。该来的总会来的,该走的也一定会走;世界依然循着它固有的逻辑和轨道在发展、前进!
慢慢地,毛丽丽神色黯然地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着。明亮的街灯透过路旁浓密的梧桐树叶、摇曳斑阑地撒在她身上,时尔疏淡时尔浓烈,仿佛她矛盾而迷惘的心境。
街灯,是那种华丽的宫庭式样;三枚一组,呈品字形排列,外罩乳白色玻璃灯罩。远远望去,像一串串发光的葫芦向远方廷伸、廷伸着;又仿佛人的希望,越变越小、越来越模糊渺茫。然而,她现在不得不向着那渺小的希望去追寻。她期待着走到近前,那希望会变大,会变得真实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她茫然地停下脚步。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又到了江林他们工厂的大门口。神经病!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她暗骂自己一句,一跺脚,扭身往回走。刚迈出两步,又站住。想了想,还是转回头,折进了工厂的大铁门。
一走进住宿区,毛丽丽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该来这儿。整个住宿区里漆黑一片,甚至看不到一丝灯光。在她的印象中,江林就象早晨初升的太阳一样,满身洋溢着一种驳驳的朝气。近乎一种直觉,她不敢想象江林会在这黑色里,会从这些黑色中走出来。她快步走过那些紧闭的门窗,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整幢宿舍大楼像头蜇伏在暗影里居心叵测、匍匐待猎的巨兽。更让人害怕的是,里面没有亮光、没有声音,仿佛殡仪馆那些停放尸体的屋子!……这些光棍汉,都上哪儿去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她暗自嘟哝着,心情更觉凄惶。
转过一个拐角,她在一扇门前站住。她看见门缝里有一丝灯光透出,还有几个单调轻微的说话声。
她敲响了门。
“谁呀?”有人答话。“哎——,等一等,不要偷看啊!”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一边说着话,一手拉开了门。“呃——,你是……?哦!江林的——”男人说了几个独立的单词,忽然发现丽丽脸色难看,马上将欲说的玩笑话来了个急刹车。
丽丽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见屋子里还有三个男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在打牌。这时,男人们全把眼睛转过来看她。那开门的男人好象也意识到了什么,把身体朝旁边让开去。屋子里的灯光立刻照出来,将丽丽的身体罩在灯影里。忽然,男人们的眼睛变得锋利起来,火辣辣的目光象苍蝇一样在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上四处偷袭……丽丽匆匆将屋子扫视一遍,转身就走。一句台词在她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跳出来:男人的世界,就是狼的世界!这些臭男人,还是大学生哩,真不要脸!……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护城河边。当双脚踏上河上的石板桥、夜风吹拂到脸上时,她才醒酒似的停下了脚步。河堤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萤火虫忽闪忽闪,火星儿似的在黑暗中四处乱撞。它们越过桥头的花坛、护栏,在河堤上的树林间来来往往、出出进进,一只,又一只;一只进去了,又一只出来,反反复复。丽丽倚在桥栏上定定地看那些不知疲倦的虫子们默默地、无声无息地飞动。那小小的亮点闪着绿莹莹的光,一明一灭,一明一灭,仿佛人世界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她想起了一个遥远的童谣:莹火虫,点灯笼,夜晚起来寻公公。
这是一个故事。说的是萤火虫小时候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一个单身的老公公在打柴路上捡到了她,就把她抱回家取名莺姑。老公公家后面有一个很深的悬崖,叫鹰嘴崖。老公公就住在鹰嘴崖上,每天靠自己打柴卖了买米下锅,所以常常吃不上饭。可是老公公很喜欢莺姑,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莺姑吃饱。渐渐地,莺姑一点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俊俏漂亮的大姑娘,引得五里八乡的后生仔都来向她提亲。可是不管提亲的人家条件多么优越、人品多么出众,莺姑总是一口回绝。原来莺姑爱上了同乡的一个青梅竹马、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小伙子名叫火生,为人忠厚老实,经常帮助莺姑家打柴挑水,两人早已山盟海誓、私定终生。老公公一向视莺姑如掌上明珠,对她的选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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