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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演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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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含泪的眼眸,那倔强的红唇,那微动的鼻翼……哦,天呐,此刻都变得那么奇特、那样令人目眩神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种欲望就在这时从心底泛起!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欲望:他恨不得将杜鹃这个尤物,幻作美味佳肴,一口吞入腹中。然而,又不!他觉得她应该是那不可亵玩的神灵,只该远远地驻足瞻望,万万不可动蛮!……
就这样,他被两种相互对立的情绪牵扯着,忧思百结,无可排遣。到最后,疲惫的心灵只发出一声喟叹:人,为什么会如此之矛盾,之费解,之狭隘!
这时,杜鹃也在注视他。
这是一次心与心之间的碰撞和交流,它不容许任何一颗心留有哪怕一丝的怯懦和杂念!
然而,看着江林一点点变得激昂起来的神情、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杜鹃却感到有一团阴影在慢慢朝自己飘近,并且愈来愈浓重,强烈!接着,如电光石火般,脑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惊惧。她猛觉心头一紧,急忙命令自己压制这个念头,不让它再向下发展。随后,她凝神再看,发现江林原本纯情的眼睛,突然间变得古怪异常:有几分象饿狼的眼睛,却又温情脉脉;有几分象死鱼的眼睛,却又熠熠生辉;有几分痴?几分呆?几分傻?几分俊?几分阴鸷?几分残酷?……哦,为什么人类的语言如此贫乏,如此苍白无力,竟然不能将一张生动的脸做清晰的复述!但她知道,那两只眼睛是两座炽热的熔炉,里面跳跃的是激情、是火焰,需要人以绝对的纯洁、勇敢、真挚和激情来面对。然而,她却分明感到了阵阵心虚!
杜鹃的心被两只巨兽逼迫着,一边是矛盾,一边是恐惧。她怕那目光里隐藏着猥琐的欲望,怕那目光里躲蔽着人性的怯懦。怕那目光不够真诚?怕那目光太过炽热?她怕那目光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热量之后,再也不会这么痴,这么呆,这么傻,这么俊,这么阴鸷,这么残酷!——怕?担心?不安?感动?欣慰?恐惧?……噢!说不清也道不明。那张脸和那两道目光就象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她的心智,慑住了她的魂魄。她只觉得一股电流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穿梭、膨胀,搅得她心慌意乱、热血沸腾,而她却无法抵御它、抗拒它!……
“我……我想喝水!”她神情窘迫地嗫嚅着,霍地站起身,像挣脱某种束缚似的,一转身绕到床后,钻到那块布帘后面去了。
看着那块微微晃动的门帘,江林沮丧地倒在床上。他曾告诫自己:千万别再死盯着她看,而且流出男人本性的贪婪。可是,每次都难以自控!不过她也的确令人着迷,这能怪谁呢?他不明白,杜鹃为什么总在他激情似火的时候突然走开,她怕什么?她想逃避什么呢?
大凡婪吝啬之人,他只希望更多的索取,却从不愿将自己的加以奉献。都说是人心换人心。可是当他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她的时候,她却仍然对他讳莫如深!
片刻的犹豫之后,江林决定作一次心灵的探险:通常,矫情造作的敷衍背后,会有欲盖弥彰的蛛丝马迹!如果她真是虚情掩饰的话,必然会极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要看一看她接下来的表现,一切便会真相大白!江林象等待“开盘”的赌徒一样,等待着印证自己的猜测。
过了一会儿,只见门帘一闪,杜鹃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脸上依旧带着妩媚的笑容,举止仍然大方得体,甚至没有留下一丝刚才慌乱窘迫的痕迹,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又完完全全恢复到她一贯的洒脱、雍容的风度里去了。江林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她还是她!她隐藏着自己全部的真实情感,将自己严密地武装起来,对我,也丝毫不放松戒备!天哪,我的热情竟然一点没有让她感动!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更使人伤心的?……
“看来今天要出去吃了。你看,天已经黑了。”她从容地走到床边来,伏在床架上向江林扮个鬼脸。
江林懒懒洋洋说:“算了,帝子既不得见,‘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哦唷,你又和我打起哑谜来了!”杜鹃潇洒地将身子旋转一圈,黑色的裙裾象蝴蝶的翅膀一样,翩然翻飞起来。——哦,是不是所有恋爱中男人都会变得这样多愁善感、神经兮兮的?……突然,她怔了一下,陡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麋何食兮庭中’……这不是屈原在他的抒情长诗《湘夫人》里写下的句子吗?湘水之神湘君,听说帝子(即湘夫人)将要降临到江北的小洲上,便早早地来到江边等待。可是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湘夫人的踪迹,于是便生出许多忧愁和怨恨。屈原描绘的是一个充满热情,却遭到背弃的痴男形象。此时此刻,这两者之间显然有一定的类比性。看来他并非信口胡诌,而是有感而发。想到这,杜鹃赶紧满怀歉意地叫:“江林!我……”
江林躺在床上,眼睛仰视着黑黢黢的房顶,眼眶里已经有了些亮晶晶的东西。他紧抿着嘴唇,竭力不让它淌出来,胸脯却在急剧地起伏。
杜鹃柔声说:“江林,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
“好啊。出去吃!”江林呼地坐起身,眼睛看也不看她,冷冷地说:“不过,你该化个妆才是。你看,脸已经不够白了。我来替你找粉盒!”说着,一弯腰钻到床下去。
杜鹃顿觉双腿发软,忙伸手抓住床架,稳了稳身子。
床下整齐地放着一排箱子。有木箱,也有皮箱,都用木板垫底。江林打开头一只,里面是书;第二只,还是书!“啪”的一声,一本书被他扔了出来,他在床下吼起来:“你是怎么搞的,连粉盒也乱丢!你不晓得这屋里乱吗?”
“江林!……”
杜鹃声如裂帛地叫一声,两颗泪已顺着面颊悄然滑落。她的心在无声地呐喊:江林啊,你是男人,你应该学着坚强一点。你为什么这样脆弱、这么敏感呢?生活里还有许多责任,许多重担等着你来承担呀!……
江林象头蛮牛,毫不理睬杜鹃。他的身子将床板顶得浮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叫声。
终于,气喘咻咻地,他从床下拽出了一只手提式皮箱。打开皮箱盖,在一堆衣物中间,他看见了一个精巧的镶着淡蓝色花纹的小盒子,他迫不及待将它一把抓在手里。掀开盒盖,里面有一个圆圆的小绒球似的粉扑。他走到杜鹃面前来,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他声音刻板、苍白:“呵,又流泪了!你的泪腺可真发达,一天之里竟能分泌这么多眼泪。”他尖刻地笑,捏着粉扑在杜鹃左颊上轻轻一点。立刻,那儿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粉白色圆环,脸上的泪迹被遮住了。一股浓烈的脂粉气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他皱了皱眉,嘴角抽搐一下,随即又荡过一丝讥笑:“哼,涂脂抹粉的确能掩盖人的真实面目!难怪我总是认不清你。”
杜鹃气馁地闭上了眼睛。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一个发怒的形象,像他这么凶,像他这么残酷和独特——用话伤人还不够,还要损害别人的外表形象!她觉得心仿佛被抡得飞旋起来,头一阵微微的晕玄,像窒在一个小小的白瓶子里。——看样子,自己最后的禁闭也得向他敞开了,让他得到一个完整的杜鹃。唉,也许自己什么也不该隐瞒,让他知道真相以后,如果他看不起我,说明他根本不爱我。既然没有了爱,那么一切都变得再简单不过……
此时,杜鹃已经变成了一只“梅花鹿”。她的脸上、头发上、黑色衣裙上,全是圆圆的小斑块。江林象欣赏一具艺术造型似的,上下打量着她,不时自嘲地摇摇头,仿佛要否认自己的“创造”。
杜鹃一直楞楞地站着,没有反抗,任由江林把她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这时,她慢慢睁开“白眉”下的眼睛,声音冷冷地问:“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
江林玩世不恭地一笑:“呵,在整个动物世界里,我认为梅花鹿最漂亮了。它不仅体态优美、肢体匀称、观赏性强,而且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和生物研究价值。现在不是有一门新兴学科叫‘全息生物学’吗?……”象在给人作讲解,他脸上竟然笑容可掬。
杜鹃不听他扯淡。“那么,爱,没有了?”
“爱是心与心之间的事!可我看不到你的内心,你让我爱什么?一具漂亮的‘皮囊’吗?!”
杜鹃感到心在一阵阵颤栗。她仿佛看见一支支精巧的弩箭,射向了自己的心脏,要将它洞穿、捣碎。她知道:爱是有尊严的。可是她所有的尊严,却一下子全被他摧毁了。这个霸道的男人!这个法西斯!
“连别人的隐私也要掠夺,你难道不觉得太过份了吗?!”杜鹃几乎是在叫喊。
“但是,起码应该有真挚的热情吧!要不为什么叫恋爱?”江林的情感被开了一个口,他提高了声音,摆出一副吵架的姿态:“如果,如果这些‘隐私’不妨碍你的感情,我当然可以不管。但事实怎么样,你很清楚!”
“如果别人有难言之隐呢?!”
“任何问题,对爱情来说根本不存在。”江林不加思索,冲口而出。但随后又意识到,这话未免武断,便缓和了口气说:“既便有难言之隐,也要让对方感受一些真实的东西吧?一个人本不是瞎子,却要他蒙住眼睛生活,让虚伪、让欺瞒一起在黑布外面滋长,你能做到,我做到!……杜鹃,恕我直言,你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就象一瓶‘速效救心丸’,当心痛的时候,你就找出来吃一、两颗,可是心痛过后呢,你就把它丢到一边,不闻不问!你应该知道:感情这东西,每时每刻都需要温情抚慰,如果缺乏滋润,它就会枯萎、死亡的。而你,却恰恰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如果这样能行,所有的男人只须在墙上贴几张女人画就行了,还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反而可以减少这许多痛苦。……杜鹃,我从来不想强迫你什么,但是现在我要你记住:需要仰视的是崇拜、是爱戴,绝不是爱情!爱情,她是一种真实的体验。体验!知道吗?——体会和验证!”
杜鹃堵气说:“那好,我就把自己砸破了、碾碎了、摊开来,让你看看杜鹃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她反而觉得心情好受了一些。男人的蛮横、霸道似乎比懦弱、琐碎、纤细更能让女人接受。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她现在才看见他有了点男子汉气概。虽然受了莫大的委屈,但她仍然感受到欣慰。
“好啊,我洗耳恭听。希望您的宏言大论,不致于令人失望!”
江林大大列列往床头一坐,双肘搁在床架上,支住下巴,象听“奶奶”讲故事的孩子。只是那张孩子脸上,还挂着尖刻的笑容。在他心里,对杜鹃的一切都希望了解。但他不愿被敷衍、被愚弄。杜鹃的“演技”似乎比那个毛丽丽更出色,尽管她是下意识的。可是,谁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披沙拣金似的寻觅找求所得到的,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呢?
杜鹃开始说了。她象个演讲者,讲得很出色,也很完备。她的姿态、手式乃至措辞都足以感动观者。她讲她的身世(她所知道的),讲她的童年;她讲她的幸福,讲她的不幸和沉沦,以及每个时期的内心独白;她说她渴望爱怜,渴望关怀,渴望理解,渴望保护和异性的垂青。“当然是真正负得起责任的男人。”她说。她讲啊讲,将一个女性所有的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现在江林的面前。她那“白眉”下的双眸不断变幻着色泽:兴奋、黯淡、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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