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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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走,他会感到欣慰的。忽然听到丽丽叫他,他心头一喜,马上推门而入:“什么事,丽丽?”
“我——妈不在家,你能不能多待一会儿?”丽丽坐在床头,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的神情。她紧张地看着林江,似乎害怕他会拒绝;一绺乱发从额角垂下来,使她恐惧的神情变得更加触动人心。
“嗯——,”林江沉思片刻,随即说:“好吧,我不去了。”
“你……有事?”丽丽有些意外。
“噢,一个朋友约我十点钟到‘蓝月亮酒吧’谈点事……”
“谈……?”丽丽欲言又止。想了想,淡淡地说:“你,还是去吧!……失信别人不好。”
“为什么丽丽!只要你说话、你开口,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开,何况只是一个女朋友!”林江又激动起来。
“是女朋友?!”丽丽自语似地问了一句。
“呃……是的。”
林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烟盒,轻轻抖出一根衔在嘴里。他感到自己又失口了。眼睛垂视着地板,沉思着将烟点燃。
丽丽再没有说什么。她轻轻地侧身躺下,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林江,看着一缕一缕烟丝从林江唇上的短髭丛中悠闲地向外飘,就象一个充满岚气的山洞,氤氲朦胧,什么也看不清。下意识的,她屏住了呼吸,好象害怕那烟雾会慢慢侵入自己的骨髓。那些烟雾象舞台上情人的手,在空中丝丝缕缕、幽幽绕绕地盘旋着、揪扯着……不肯分离。看着看着,丽丽心里一动:天哪,自己不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里吗?整天昏昏沉沉、懵懵懂懂,做着五颜六色的梦。当梦突然醒来时,她就象一个没有母亲抚慰的婴儿,只有啼哭才能消退恐惧。
林江吐完一口烟,忽然发现丽丽眼角慢慢溢出两颗豆大的泪珠。一颗越过她坚挺的鼻梁滑入另一只眼睛,接着又淌到了床单上。林江呼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急步走到床前关切地问:“丽丽,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丽丽淡淡地答一句。声音象耳语,显出异常的无助和羸弱。
林江嘘了口气,慢慢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他用食指和拇指掐着烟屁股放进嘴里狠吸一口,然后用力“摘”掉。
“丽丽,”他说,“我觉得,你应该生活得轻松一点。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让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充满了痛苦,值得吗?……不错,生活里苦难是有的,而且我认为是必须有的。没有苦难,生活会变得苍白、乏味。正如孟子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痛苦和失败的磨练,我们永远也不会成熟、睿智起来。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改变一下生活的方式呢?哪怕仅仅只想让内心舒适一点。这就象如同一张脸,一面不好看,转一个面不就行了?我一向认为:在生活里,有时掩耳盗铃的做法反倒是聪明的。”
“可是,……这也许早就注定了。命运的安排,就象我们注定要分手一样,改变不了的。”
“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命运?!呵,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相信命运!我记得很多唯物主义者、乃至朴素唯物主义者的教科书里、字典里都对它作了明确的解释;并且,早在宋代,沈括就在《梦溪笔谈》里,对‘事非前定’做了科学的阐述。它是懦弱者逃避现实的借口、是他们碌碌无为借以自我安慰的工具。这就象卖身的奴隶和人签契约,以为那张纸就是自己一生的行为准则。于是任人摆布、苟延残喘。可是,他们在自己喘气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他的那张契约的拥有者,也同样在喘气。也就是说,他们拥有这个世界的一切是平等的。同样的生老病死、脉管里同样在流淌血液,那么,谁该做主宰、谁该做猪羊?而这一切的改变,只需要他们的意识稍稍从他们传统的思维轨道里偏离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解放了。而同时,他们的精神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自己、或许整个人类都将是这种意识形态上略略改观的受益者。同样的道理,命运论,只取决于人们对它的相信服从与否。信则有,不信则无。重要的是我们思想上的认识问题。如果我们用一种不正常的观念来看待生活,就如同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戴上了近视眼镜,眼前的一切恰好对号入座似的扭曲、变型。然而,却合乎生活的逻辑。于是眼见为实啊,他们就确信无疑了——这就是真正的生活。这样,一生从此完结。难道不可悲吗?”
丽丽有些诧异。林江这个人,她一向以为他不善言词、不苟言笑。然而,今天的所见所闻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不仅有一身发达的肌肉,还有一条如璜的巧舌,并且属于那种口若悬河、涛涛不绝的思维型人物,说出话来引经剧典、充满哲理,因而也颇具权威性和煸动性。任何一个见识浅薄的人都可能会被这种“气派”所慑服的。丽丽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东西驱使她要反驳。她不能让他在这儿耀武扬威、颐指气使。
“可是你忘了,任何理论对生活来说都是空洞、平乏的。你以为我想这样生活、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可我除了这样生活还能怎么样?谁也不能否认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对他影响的重要性,甚至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谁能说围在我周围的铁栅栏不是与生俱来的呢?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走不出这道铁栅栏,它对我的禁锢太深太深了。——不是我想这么生活、要这样的生活,而是别人强加给我的,而我自己又无法改变它。唯一的解脱就是做一些可怜的自我安慰或是徒劳的挣扎,就像关在地牢里的囚犯。等到心理失衡了,就自怨自艾地对自己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也曾有过憧憬、有过幻想。我拼命想冲出去,就象一只困在井里的青蛙,有几次我甚至爬到了井口,但是,一只弱小的青蛙,既便冲出了狭小的天地,走出去,又能怎么样呢?残酷的现实会很快将它吞噬掉的。——生活,从来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随时都会变化、随时都会让你措手不及。所以我对自己说,与其这么盲人瞎马似的乱闯乱撞,倒不如一切认命,一了百了。”
“丽丽,恕我直言,我不同意你这样的处世观点。人类从古自今,之所以还没有灭亡,就因为还有许多未知、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求索和憧憬。你说‘注定’了,注定说只能建立在行动之后。已经过去的才是注定的。生活本来就有很大的随意性和偶然性。你想一想:有谁能那么全知全能地将每个人复杂的生活细节加以编排呢?又怎么可能‘注定’呢?世界不是哪个神创造出来的,——我想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常识了——因此也不是哪个神所能拯救的。说到底,命运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所以我劝你,用不着信奉什么命运、宗教、菩萨之类的玩艺儿。真理从来就不是靠恐赫、威胁来传播的。而宗教和宿命论,却无时无处不用威吓、恐赫和利诱的手段。因而它所能俘虏的,也只有那些心灵空虚、缺少主见、没有生活目标的可怜人。……至于生活环境,完全可以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来创造和改变,要的只是决心和勇气。”
林江嘘了口气,随后又说:
“丽丽,不要以为生活里的苦难就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要以为生活里的甜蜜就是全部的生活。这两种思维方式都会使我们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沼。因此,对生活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只要对它有充分的估量和戒备,哪怕再大的风暴,能摧夸你的身躯、乃至生命,但绝不能摧毁你的毅志和灵魂。也许你还认为这是‘空洞、平乏’的理论,但是你不能否认:人,有时候是需要理论来‘点化’一下的……丽丽,说一千道一万,我只想说一点:不管我们怎么绝望、厌世,我们活着,至少不要让生活成为我们的负担。丽丽,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这样生活下去!”
有好一会儿,丽丽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谈吐机智、苦口婆心的男人,着实让她有一种无言以对的陌生。是啊,当你面对的是一个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自认为已经掌握了真理的人,你能对他说什么呢?
“林江,”沉思半晌,丽丽才缓缓地开口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和你见一次面,就增加一分迷惑。我不知道你对别人怎么样,就说对我吧,我就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你。过去,你从来不对人承诺什么,做事也从来不负责任;现在你似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人是满口的应诺,象古代的哲人一样满口礼仪廉耻、清规戒律。你不知道:女人最害怕的是被欺骗。你越是说得天花乱坠,就越发证明了你的轻浮!中国人有两句俗话,一句说:傻人有傻福,赖汉取花枝。另一句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如果我们不作别的渎解,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的生活态度。一种女人是受过生活磨难的,或者说是性格懦弱的人,她们只求生活的安全、安稳,不需要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大本事、大出息,能够和自己朝夕相处、两厢私守就够了;而另一种,是天真的女人,或者说是性格泼辣、不安于现状的人,她们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强者、是受人称道的英雄。如果没有以前的那些生活经历,我也许不会有任何别的念头就相信你、毫不犹豫地爱你。可惜的是,生活没有提供给人一错再错的机会;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浪漫的、爱做梦,会崇拜英雄的小姑娘了。”
“丽丽!……”林江喘息着。“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误,为什么不给他改过的机会呢?”
“给了。我给过你了。”
“给了?!”林江诧异地追问:“什么时候……”
“现在你不是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如果我没有给你机会,你就不会站在这里。正因为我还认为你是朋友,我们之间还存在友谊,”
“可是……”林江的声音发涩了。“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我想你不会相信什么承诺,而我也不善于向人承诺什么。……算了吧,不管我们之间存不存在友谊,只要你不超出朋友的范围,”
“丽丽!”林江的脸胀红了。“你无权终止我对你的爱!接受与否我管不了,但你不能阻止我爱你。……你也要为别人想一想:一个男人,他如此强烈地企盼爱情,甚至视其为生命的支柱,如果仅仅因为他的一个过失,而让他失去这个支柱,你难道不觉得太残酷了吗?”
残酷?他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残酷!难道,让一个充满美好情感、对你痴心迷恋的女孩子伤透了心、从此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态度,不残酷吗?难道让一个女孩子因为一次错误的爱,而终生悔恨、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不残酷吗?而他在对一个女孩子犯下了如此的弥天大罪之后,却仍然只认为是一次过失!在一刹那间,丽丽几乎按耐不住自己想跳起来大声质问他。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哦,算了吧。这一切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可以做朋友。我说过的,我们之间可以存在友谊……”半晌,她才用一种相对平淡的语调说。
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个林江、就象他教给她的阿根廷的探戈舞一样,有着花样繁复的勾步、和忽左忽右的变化。据说,那是一种“可以当作脑子来思考问题的舞蹈”。可惜,她对舞蹈知道的实在不多。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到现在也不能了解他。
“哼,友谊!”林江冷笑一声:“你可真高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