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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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往常,这样的下雨天根本不足以导致感冒;就算万一不幸感冒了,舒适的床、温暖的被、滚烫的水、救急的药、还有关心我的妻子,一个都不会少。对于平日的我而言,生病是一件莫大的幸福,因为每当此时,我总会享受到妻子无微不至的关爱、超乎寻常的温柔。有时,我甚至幻想着平白再多生一次病,好得到那近乎梦幻般的关爱和温柔。
而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个环境,无处不都在警告着我,一切需靠自己,唯有强者才能生存。每每回想以往生病的种种享受,再和残酷的现实对比起来,不啻于逼人自尽。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切都需要依靠自己。我一再如此告诫自己: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掐灭那些遥遥无期地幻想,坦然面对现实。
人的坚强与否,往往是取决于个人的心理素质而非身体素质。
我强自按耐住歇斯底里、破罐破摔、撞墙自尽等不理智的冲动,它们在一段时间就象果树上盘踞的毒蛇一般,诱惑着我这个不知何去何从失乐园的孩子。现在想想,我当时之所以能够拒绝这些诱惑,是因为对我而言,家人妻子盼我坚强平安的诱惑更占据了我的心灵。(所以说,健康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有着较低的犯罪倾向,因为他们对红尘的正常的眷恋和牵挂抑制了他们犯罪的动机。)
摘下眼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指上沾满了褐色的“芝麻糊”(东北方言,意思为眼屎),我知道一夜未眠对于我原本就不健壮的身体,有着怎样的影响,这手指上的眼屎,就是最好的例证。
看看洗手池无人占据,憔悴的我拖动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挪到水池旁边,拧开水龙头,让冰凉的地下水(看守所都是自备有水井和发电机的)放肆的浇灌在我昏沉沉的脑袋上,一阵阵刺骨地痛楚通过头皮传至大脑神经,我用力地甩了甩乱发,希望所有的疲倦和烦困就和那发梢上的水珠一样被挥甩干净,但结果是得到了身后的一片抱怨声:
“小眼镜,你大早上洗头没病吧,把水甩的到处都是。”
“要洗头中午洗,我们还等着用水呢。”
经过一天一夜蜕皮的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着边际的咒骂式的抱怨,波澜不惊的心让我也不禁有些暗自吃惊,我张开干涸苦涩的嘴唇,对准了“哗——哗”的凉水,满满的灌了一嘴。
没有牙具,没有水杯,这一切只能暂时由嘴巴代替。漱完口,又满满地灌了一肚子凉水,离开了人头蹿动的水池。
站在水池附近的铁栅栏边,门,无情的大畅四开,早晨的凉风挟着昨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吹乱了紧贴面颊湿漉漉的头发,水珠一滴滴的顺着脸庞、脖颈缓缓流淌而下,感觉仿佛一条小蛇缓慢爬过。
红通通的火球挣扎着跳跃出大地的束缚,如果我是第一次看见太阳,我一定不会相信这个通红的大圆球会在中午发散出那么多的光芒和热量。太阳尚且有个成长、成熟的过程,更何况像我一般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呢;哪怕是阴雨连绵、乌云闭日,但太阳还是太阳,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改变,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从中有些启发和感悟?
想及此,顿悟。环境是一样的环境,只是心理已由涅磐中重升超脱,原有的阴郁一扫而光,兴奋地我不禁敞开闭塞的胸怀,迎接扑面而至生硬地冷风。
风吹、发乱、心情佳。
自我感觉良好,顿悟高兴之余,面对寒风。不禁哼起了那首经典的《HOTELCALLFORNIA》:“Cool wind in my hair……”那种感觉与现状很符合,以至于我都产生了错觉:莫不是EAGLES知道今日的我要饱受囹圄之苦,提前写好歌曲好抚慰我。
“SOME DEATH TO REMEBER,SOME DEATH TO FORGGET……”这个看守所自从文革时就已经静静地矗立在这块荒芜的土地上,宛如一个孤岛。就在这里,有多少犯罪嫌疑人是进来之后再也没有出去,又有多少人只是出去了一次——被呼啸的警车带往人生的终点。所以,看守所比起监狱或是医院,更多了一层对将来、对生命的没来由的恐惧。只是,弹指一辉间,漫漫三十年。这中间有多少人的离开为人所知晓,又有多少人的死亡(包括这期间一批批撒手西去的管教干部)被人们忘却。随着时间飞逝,N个弹指一辉间,无论知晓或是忘却,皆埋没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沉浸于漫长无尽的岁月长河里。
“BUT YOU CAN NEVER LEAVE!”唱及此,我无言,只因为这一句话已经将我彻底击垮,永远都不能离开,在平时也就是哼哼——一个距离遥远的概念而已。但等及在这样的环境中,再仔细品味起歌词的感觉:我已经从昨天熬到了今天,但在无尽的日出日落间,我又能做什么,只有日复一日的等待……对于羁押人员来讲,摧残他们信心和意志的最好方式就是——告诉他永远不能离开。
因为这首歌的结局,那股为太阳而点燃的激情又悄无声息的熄灭,这瞬间的心路历程如同一个泡沫,美丽短暂的泡沫。
我所做的,只有无言的沉默。
“眼镜,咋不哼哼唧唧了。”听那不友善的鼻音,我回头一瞥,正是那个叫陈超的膀大腰圆的家伙。
“他肯定是怕再这么哼唧,咱这儿养的猪也要跟着哼唧吧。”亮亮总是不甘寂寞的充当着搞笑者的角色。
自然的,博得了众人的哈哈大笑。我淡淡地扫视了一周,其余众人或闲或忙,但都不会忘记抽出时间来取笑一个新来的狱友。我很恐惧,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未来的我会不会亦如同他们一样冷漠无情,面对着新人——本已惶恐憔悴的灵魂而大肆取笑侮辱践踏。
我不能低估环境的影响,也不敢高估自己的意志。
第十八章
听及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我正暗自踌躇是不是与我有关,一个陌生的声音冲我嚷道:
“门口哪个戴眼镜的,还不快去拿垃圾桶,收垃圾的过来了。”
我冲着声音的发源地望去,一个头顶尖削、眉稀眼宽嘴阔的家伙映入我的眼帘,他的那张面孔,怎么看都象昔日“外星人”——罗那尔多——除了下巴那缕山羊胡。
此时的他,正悠闲的往那件兰色的马甲里伸胳膊,马甲背后的“×;×;×;看守”四个雪白的大字分外刺眼。
他见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不由眼睛一瞪。“还不快照做去,昨天尚队咋告诉你的,被管教发现找死呀”。
“可是,筐在哪里?”我小声问,茫然的环顾一圈,一切对我都是那么的陌生,短时间从这么忙乱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塑料筐又是谈何容易(尤其我又是高度近视眼)。但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我只能压制我的抱怨,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哪个把柄落到他们手里,而导致被修理的惨痛下场。
看样子那“外星人”对我的回答甚是不满,眯眼上下打量着我。就在我心理惴惴不安的时候,斜倚在床尾窗台上的吕小刚出来替我解了围:
“杨所,别和年轻人见识,新来的不明就里。小崽儿,今天先你去做吧。”
(所谓小崽儿,指的正是李志超,因为他在我们监室里年龄最小,故有此绰号——尽管在我觉得有些侮辱人格之嫌疑。)
李志超倒也乖巧,听到此语,放下手中的活计,利索的蹿至便池边,从角落拿起一个不起眼的塑料桶,将其放至铁栅栏的窗口前。
“眼镜,学着点。”李志超将勤杂人员伸进窗口的麻袋撑开,因为窗口有限,李志超只能徒手从筐内抓出垃圾污物,塞进同样污浊不堪的麻袋里。望着他手上残留的污秽,在旁边注视着的我,不禁深深的皱起眉头,要让我保养良好的双手去接触那些秽物;不啻于一件莫大的难题和考验。
面对此,我不禁微微偏过头来,望着天梯上巡逻的武警,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切收拾停当,李志超从容的拍拍双手,一阵尘雾飞散起来,呛的我咳嗽不已。而李志超显然是天天从事类似的劳动,这种污秽和尘雾对于他,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自然的走到水池旁边,伸手清洗起来,嘴巴里还嘟囔着:
“看清了吗?明天起开始,你就如此照做。”
“小崽儿,你今天做漂亮一点,把该教的都教给这个新来的家伙。靠!来了就得干活。靠!老子当初也是这么熬过来的。靠!”杨所自然是没有去卫生学校进修过,短短两句话,竟然有三个脏字。
“小崽儿,你总算熬出来了,恭喜呀。”亮亮总是不甘寂寞,勇于插话衬托,仿佛生怕看守所虐待哑巴一样。
“哼!”李志超不可置否地用鼻腔应答,“看他那个近视眼、手又长又细,还不知干活是啥德行呢,没准还得我帮忙。”
李志超说到此,顿了顿,拧死水龙头,将拇指上残余的水珠向亮亮甩去,“哪有你这小子命好,有我接你的班,真他妈省心。”
亮亮亦不甘示弱,冲过去对着李志超背部一顿老拳:“老子当初进来又不是没干过这些活……”
“你们要闹去监控底下闹去,最好让管教看见,把你们关单间,给我们把地方腾开。”陈超在一旁起哄道。
“来来来,让一下,我要方便一下。”吕小刚说着,手里攥着粗糙的手纸,推搡开打闹在一起的两人。
亮亮作势停下手来,整理着自己的马甲,嘴里却不闲着:
“吕哥,你又上厕所,莫非肚子不合适?”
“嗯”吕小刚不知是疼痛难耐的闷哼声还是对于亮亮的敷衍声。“昨天夜里才拉完的,这一早上就……我估计是昨天上午的豆浆有问题。”
“就是就是,那豆浆我看连热气都没冒,我说过喝了肚子肯定要坏。”亮亮忙不迭附和道:“哎哟,吕哥,你快点,呆会我也要……”
站在铁栅栏里向操场眺望的刘猛听及此话,不禁回过头来,冲着亮亮呲了呲雪白的牙齿,道:“亮子,你说豆浆不好怎么自己昨天还喝那么多?”
经常取笑别人的亮亮如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也被取笑了一回,他羞赧地讪笑着,感觉好象谁把他的内裤于大庭广众之下曝光一般。
“阿伟,过来。”蹲在便池上的吕小刚伸手招呼道。
我挪动着,蹭到他的身边,站在便池的台阶上,望者吕小刚的肥硕雪白的屁股,不禁一阵晕眩,真不知吕小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有什么样的花样要玩弄我。“莫不是要我帮他擦屁股,或者……”
就在惊弓之鸟的我胡思乱想之际,吕小刚的一句话打消了我所有的顾虑:“阿伟,这里上厕所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我对这个封闭变态的小社会连如厕都有他的规矩不由好奇不已。
“规矩只有三条,简单好记:小便朝内,面向监室;大便向外,背对监室;最后一条——如厕大小无关,多冲水是关键。”吕小刚说至此,不由又深深紧缩住眉头,看来全身正在饱受着难耐的痛楚。
“没明白什么意思?”吕小刚抬起脑袋问我,得到地是我茫然的摇头,他不由眼光一亮,扮演起解说员的角色(估计平时没办法发挥)。
“小便向内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下身不被外人发现,试想要是有人在你方便时从外面经过呢,是否难堪之极?”
见我无言,吕小刚又道:“至于大便,你也看到了,背对着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