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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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室外面有一个纸袋,里面放着每个人的简单介绍,几乎无一例外的是抢劫盗窃伤害。看看这些简约的卡片说明,再望望那些年轻迷茫的脸庞——甚至有的稚气尚未完全脱去,我不由地深深地陷入悲哀之中。
记得改革开放的头号功臣——邓小平有句很经典的名言: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可见这位睿智的老人在改革当初就意识到了文化教育的重要性。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最终结果是改革开放的硕果空前,但教育和文化却并没有跟上相应的步伐,形成了长腿加短腿的局面。连邓小平晚年也为远远落后的文化教育而深深遗憾。
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尽管有关方面早就制定出了相应的文化战略,但在落实过程中却仍然沿袭工业文明的标准化、统一化指导思想文化建设,结果是南辕北辙,导致了目前的意识形态危机四伏,缺乏说服力和竞争力,自残文化、虚无文化和下身文化大行其道,一些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严重迷失,简直无法见于纸面。
最简单的例子: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是伴随着港台文化而成长的,从电影到电视,从流行音乐到卡通漫画,无处不在。文化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深远的,从水浒传李逵劫法场,板斧象割韭菜一般向人群挥去,到“蛊惑仔”系列电影里街头随意砍杀的山鸡、浩南。延续传承的是一代代扭曲畸形的暴力美学思想。记得我的同学在第一次看完“人在江湖”(蛊惑仔第一部)后,两眼冒火地告诉我:他现在热血沸腾,很想拿把砍刀找人打仗。受过良好中学教育的他尚且如此,电影的教育意义和负面影响由此可显见一斑。
看看监室里一张张年轻的脸,迷茫的眼,我不禁想起了陈果的《香港制造》,那里面的李灿森是一个很好的样板,尽管只是上个世纪的低成本作品,但看看电影,晃动的35MM镜头不啻于反映着真实的命运,奇怪的是,不论中学校友还是在大学,与《蛊惑仔》的FANS相比,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却可谓寥寥,甚至听说过名字的人亦不多。与李灿森相比,监室里的这些同道中人要幸运的多,至少没有惨死街头,但一生却因此迷失,身不由己走向不归路。
年轻人不可怕,失去理智惟剩冲动的年轻人才是可怕之极,不但毁了别人,更葬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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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尚队长指了一下。
“到!”一名刚才还在揉搓眼睛的年轻人听到叫自己名字,急忙从木板床上一跃而下,匆匆提起秋裤往铁门这边跑过来。
尚队长默不做声,待到李建国将衣裤都收拾整齐,才大声道:
“给你们添一个伴儿。”说罢,挥挥手,示意我进来。
那一瞬间,对我而言,是无比的难过和折磨。看见里面一具具挤成一堆近乎赤裸的肉体,还有那沾着污渍的被褥。以及那污浊沉闷的空气。我真想一头撞死,那样也比和这些犯罪嫌疑人关在一个象猪圈般的囚室内强,但想及太多的美好、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梦想,咬咬牙,我抬起僵直的双腿迈进了监室的铁门。
“把他和你们先关在一起。”尚队长指了一下我,又面对那些犯罪嫌疑人道:
“你们可不能因为他新来的就欺负他,别给我找事!”
随即,又补上了短促的一句:“听见没有?!”
是错觉?还是共振?总之我隐约间,看见日光灯的细绳随着尚队长的高音晃动了两下。
“是”,“是”,“是”,此起彼伏声再次验证着尚队长的威势,那些囚徒们的回答声比起尚队长的高亢也不逞多让,听的我头皮不禁微微发胀。
“你要好好和他们处,不要惹事!”尚队长看着沉默低头不语的我,“听清楚了没有!”
“是!”我很想和那些犯罪嫌疑人一样大声回答,但复杂麻乱的心头,象有一块大石头堵在嗓子,声音冲出嘴边便细微的如同私语一样
一阵阵怪异莫名的想法如海浪般汹涌而至,转瞬又褪逝的干干净静。我知道即刻我就要与他们为伍,尽管他们看上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但有谁能保证,管教干警走之后他们不会是另一副嘴脸呢?失去自由固然已经可怕,但想及有可能遭遇的百般凌辱,不由的惊恐有加,以至于双腿微微打颤。
我几近神经质地望望那堆白肉,又回头看看半敞的铁栅栏、昏黄的走廊,还有门外阎王般的尚队长,不禁一声长叹,事已至此,我又奈何?
“你现在被正式刑事拘留,从现在开始,你已丧失部分人身自由。”尚队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他的言语中着重强调了“自由”两字,其实不用他说,从得知自己结局的一霎那,我已经直觉般地知晓了失去自由的结果。
我曾经以为自由还很漫长,也曾经以为我很快会被释放,但是我错了,一切全都变了,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听见“哐啷”一声响——天下难免有人被冤枉,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所以我们无须埋怨自己………
在此我要深深感谢郑钧先生,你的歌对于我此刻的感觉来讲非常合适,希望你不会起诉我剽窃篡改你的歌曲吧。
是的,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看到的是紧闭的铁栅栏和尚队长正在拔出匙孔的钥匙,听到的是“哐——啷——”不断的响声,感觉到的是心中彻底破灭的希望。
有很多美好的存在,得到不会珍惜,失去难以忘记。例如自由,丧失自由不过区区数秒,但那种对于自由的深深渴望却紧紧拽住了我的心房。
我将手中的食品放在水泥地面上,双手紧紧地把着冰凉的铁栅栏,尽管我知道一点希望也不可能再有,默默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尚队长,那个将我亲手送至地狱的男人,那个扼杀我所有希望的男人,那个视我为玩物的男人,看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很想放声大哭一场,但是我不能;我很想深吸几口外界的花香,但是我不能;我很想挣脱出皮囊的桎梏,但是我不能。
我所能够做的,就是在这里,静静地呆在这里,心若死水般地静静地呆在这里。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我的过去,而我,亦将自己的过去封存起来,直至我真正自由的那一天。
走廊对面是一扇敞开的玻璃窗,玻璃窗外面是一片辽阔的广场,广场的辽阔,更加映衬着夜空的无限。
我象一个石头滚到路旁,我象一名战士被弃之山岗。也许,这一切本身,注定是一个错误,那么谁又是错误的缔造者呢?
夜空很晴朗,还能看见缓慢飘逸的云彩和银河的点点星光。同一星空下,有多少人在金迷纸醉,又有几人如我一样有家不能归?有多少人寻欢作乐,又有几人如我寂寥落寞?有多少人弃家而别,又有几人如我般思家心切?有多少人浮骚郁闷,又有几人如我痛不欲生?
这些事情的答案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无法改变。我能改变的只有自己。风,不断地吹透我单薄的衣着,脆弱的躯体,涌进拥挤的监室。
举头望天,银河茫茫;侧耳听蝉,悲鸣凄切;悔悟自醒,无限凄凉。
对于我而言,真正要独立面对的人生和挑战,正是从我被关押的这一刻开始。
阿甘说,你永远无法 得知下一盒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我说:人生中吃的巧克力越多,人生也越出彩。
2004年7月23日23:04分,我彻底丧失了自由。
2004年7月23日23:04分,我的人生,开始了新的篇章。
第十二章
2004年7月23日夜 第一夜
对于我而言,让我开始新生活的是那名叫李建国的年轻人的一句话。
“嘿!哥们,叫啥名字?"
我还没有从刚才的迷乱中回过神来,依旧握着栅栏,迷茫地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
“你叫啥名字?”李建国感觉到有伤自尊,不禁加重语气问道。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所有监室人员的目光均聚焦在我的身上。
“看他哪个傻呆呆地样子,不知是犯了嘛事!?”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天津人,至少在天津长呆过。
“看!那不是※中学的校服吗?哎,亮亮,你媳妇不就是※中的嘛。”
“就是的呀!当初我天天接她,她只要周三有体育课就穿这衣服。”这个尖利的嗓音很明显就出自于哪个叫亮亮的年轻人。“一接就三年,想当时,大冷的雪天骑自行车带她上学,我容易吗?”
“行了,行了,可别吹你当年的历史了。我们都听过八百遍了。”那个公鸭嗓的声音离亮亮的声音很近,应该就在他的身边。
“算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和你说没用,浪费我感情。”亮亮不耐烦道。
“你们※中还是人才辈出呀!看样子象个高中生。”
“你们猜他是为啥近来的?”有好事者已经开始打起赌来,有说盗窃、有说伤害、更损的是一个男中音:
“看他那样子,戴个小眼镜,假装文质彬彬,没准呀,是强奸人家小女生了。”
“对对!还是吕哥看得准。”公鸭嗓说着,顿了顿,道:“亮亮,呆会儿可得好好问问,别他强暴的是你马子。”
在换取了亮亮一顿拳脚之后,公鸭嗓倒也安静下来,但他仍然不甘心,道:
“要真是这样,呆会可得让他好好讲一下作案历史,尤其是关键时刻的动作,妈的,肯定比黄书过瘾。”
“就是的。”亮亮配合道:“李建国,该发挥你舍长的作用了。”
那个叫做李建国的年轻人,见长呼短喊仍然不能使面前的这个男人有所反应,估计是颜面尽失,穿起秋衣快跑两步来到我后面重重地拍了两下。
“小子,别不好意思,转过来让我们看看。”
而在我,此时此刻此地,我的心又在哪里?分明的,看到我的另一个身体,飘向那遥远的地方。无奈地我,闭上那瞬间阅尽人间白态的疲惫的双眼,幻想着,自己身在另一个地方——有我的妻子、孩子、双亲,还有我的幸福的狗窝(小店)。
当人极度匮乏某种东西的时候,他会为之疯狂的想念/幻想,有时甚至不用闭眼——例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只需点燃一根火柴就可以看见美味的烧鹅。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年少轻狂的我喜欢ROCK‘N’ROLL(即便现在亦是如斯),曾经疯狂的迷恋JIMHENDRIEX的LITTERWING和唐朝的老五,也幻想着有朝一日组建乐队,发行自己的专集。唱片进入白金镑,我的FANS满街躺——这是当初我最大的希望。因为此,还与同学买了一堆打口碟,兴冲冲的转遍整个市区,寻找适合自己的吉他(不是技术方面,而是资金方面)。甚至,我们连乐队的名字都起好了——红旗——自己认为呱呱叫,当时我和同学还想手持教室里悬挂的卫生流动红旗拍照以示留念,但愿望还未实现,他却因为心脏病休学了,渐渐地,失去了他的联系。只剩下一本充满狂热涂鸦的歌本(有他写的,也有我写的),作为一段年轻的回忆。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自己有一次偶然从旧物堆里翻出这歌本,吹去尘封多年的灰尘,轻轻翻阅,不禁为那些充满躁动的话语感到N幼稚可笑;又过四、五年,再偶然翻及时,感觉的分明是一颗年轻鲜活的心,一腔向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