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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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春花堆笑道:“我不晓得。真的。”
乔保森挥一下手,转移话题:“这个今后再讲。我听人在说曲柳坏话呢,非常难听。”
“这……”应春花些许不悦,伸手拨弄盛水花瓶内插的一颗栀子花,那花业已枯焉,但余香犹存。
乔保森不知她所云,自己也不急,拿支过滤咀优哉游哉地抽着。应春花眉头紧蹙,她不明白乔保森葫芦里买什么药,有话尽可以明说呀。
“听讲曲柳跟胡杨书记好啦?丁茂林莫是跟她真地离婚了?”
应春花松了口气,慢条斯里道:“是有这么回事情。至于丁茂林和她离不离我不清楚,她从来不声不响对这件事。”
乔保森问:“那你怎么晓得她跟胡杨好,是她亲口讲的?”
应春花像翻沸的开水蒸了若干火辣字眼,倏尔起身顶道:“场长,你找我是谈心还是审讯。我怎么晓得还用得着向你汇报,你跟我需要的就是这些男女关系方面情况吗?我的义务是把每月每个季度单位盈亏状态向你说明,你要刨根你仔细跟曲柳本人打问,也许会得点名堂。”
乔保森气得粗红了脖子,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堵得连气都放不通,更不消反唇相讥。那应春花绝非痛打落水狗的性格,赶紧弥补自己刚才的莽撞行为,替他冲杯热茶,双手捧上递给了他。
女人说:“我其实也不过是猜测而己。因为那天有辆小轿车来场部,一个中年男子接走了曲柳。看上去她认识那男的,俩人有说有笑,曲柳是给他领路去听松庵占卜的。曲柳转来,我问那人姓名,她说胡名杨。当时我还不晓得这个胡杨就是县委书记胡杨,事情就这么简单。”
乔保森碰一鼻子灰,时值今日总算看清看明跟前这么相貌平平的女人居然是这样血肉骨胳丰满而锋利的人,琢磨这世间万象,万物之中自有其美,推物及人,丑陋落魄的人自有其灵性,应春花即为一例典型。
乔保森接上茶,吹了口气,呷了口水;捱一会儿,扔掉半截子烟,认真品起茶来。而应春花显得无聊,扯了朵栀子花贴在脸鼻兀自闻嗅,装做爱理不理模样。
“听松庵的师傅是哪方人氏?”乔保森换了话题。
“姓杨,以前到场部化缘跟你拉赞助说造佛像,你不记得了?”
乔保森恍然大悟,说:“就是上个月来的那个老尼姑么,不是好东西。”
应春花说:“她老是老了点,四十出头。但论她的占卜水平那可神了。李副场长给他儿子算,连胎记在身体哪个部位,这尼姑一清二楚。”
乔保森问她:“你去那儿占过没有?”
应春花说:“没有。”
她撒了谎,不久前她是去过一次,但结果几乎要夺走她的性命。杨氏说:“你有伤残标志,偏官偏财多,可能一辈子生不下孩子!”她为了自尊,且为了保护这点点自尊,在乔保森面前说了假话。
乔保森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临走离开不忘摆摆架子吩咐女人道:“这个月出纳由石柑替代,知识分子名堂多,你可要多加注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保森为印证应春花所说真实程度,不得不去找李长水聊那占卜的事情,以求证实。李长水懵懂,不仅夸那尼姑确会周易八卦,而且把自己儿子李榅求卦过程一一逐细描述。乔保森知道大概,心下十之有九怀疑胡杨跟曲柳去听松庵该是确凿无误事实,估计在上次吊唁活动中俩人相识,固然引动胡杨追求。但姓胡的大人物或真或假那就另当别论,看来等水落石出尚须相当长一段时期。闲来无聊透顶,乔保森受曲柳吞舟是漏刺激,尤为关注自己的婚姻大计了。时年已过五十知天命,再也不能稀里糊涂坐以待毖。也是的,人家县委书记四十好几也不避闲,迫不急待地追求个人幸福,老子只不过小小科级干部,怕卵!琢磨到这层,他决定奔听松庵求一卦,看看今后命运究竟。
乔保森问卜本来无可厚非,但他又多心窍,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共产主义信仰者,一生只读马列毛邓,现在如果堂而皇之地去搞封建迷信,势必授人把柄。由于谨慎,这卵人借夜幕隆临时分,戴一钩下弦月,披着隐约的北斗,独个儿携了手电筒,猫着步子,沿小径朝听松庵赶。
听松庵在黑夜筒直是一座古堡,里头没有电,周围松柏阴森,风一吹,只听得滔声震耳,故而得其名焉。乔保森人小身捷,挨到庙门边,扣了扣两枚古旧的铜制锁杯。锁环紧跟着发出咣当咣当悦耳的碰撞声。
过了很久,门背后传来一个女人惊惧的声音:“谁?”
“我是州林业局直属国营军停界林场场长、党委书记。”
“你等一下”女人用略带河南腔的普通话作答,言语中夹带一丝异样的激动。
两扇古老的松木门掀开,伴随一阵木轴扭转时所发的冗长吱音,乔保森将手电光照进去,惊奇地发现此时此地站在眼前的女人已经与上个月来场部穿灰袍的老尼姑迥然殊异了。她戴着披肩假发,裹了件斑斓的睡袍——这几乎在武陵县城女人当中绝无仅有,她甚至看起来玩世不恭,因为她的嘴角分明叨了支燃烧的香烟。
“请进”女人随即掩了门。
乔保森像个听话的孩子跟在母亲背后尾随着,一会儿绕过拜佛烧香的神堂,拐进墙头窗棂饰有许多花鸟虫鱼图案的偏房,走到里面,就近门的木沙发坐下。房间中央一个四方桌,桌子上摆着一盏充气马灯,可以把居室物什照得亮亮堂堂。不过,真正让乔保森感慨系之的不是那盏马灯,而是各种现代电器,包括一台彩电,一台落地风扇和一部公用电话及一个饮水器。
“电器蛮多哟”乔保森翘起了二郎腿,接过杨彩云递来一支精品白沙烟。
“哎,还没接线的呢,全部是废品,没电啊。”
女人取来一个打火机,靠拢乔保森和他紧贴着坐,突然打出一束蓝色火焰,为他烧燃那支香烟。
“军停界三县接壤,一年几次庙会,你不用担心,好日子会自动上门的”乔保森先发制人,企图封女人的口。
“你要茶还是水”杨彩云彬彬有礼,举止大方,行动舒绻。
“茶”。
“古丈茶”?
“嗯,随便吧。”
女人泡了一碗茶,端给他,乔保森的脸仿佛被女人的假发刺痛了。几乎同时,他观察了十来秒钟,视觉嗅觉告诉他:女人搽了一种具特殊芳香的洗面奶。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出家人”女人警觉地笑道。
“不。我想打扰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这八面玲珑的人物。”
“你莫讽刺我。上次我们不认识,有所得罪请你包涵。”
“你说嘛,什么忙用得着我。”
“我想预测人生运程。”
“事业?婚姻?……”
“主要是婚姻。”
“这有什么测的呢。你的婚姻场里人该报的都报了,你是场里呼风唤雨的角,谁不把你装在心里谁就是笨蛋。”
“你莫这么恭维人,你到底肯不肯帮”乔保森放下二郎腿。
杨彩云手掌上下一拍,说:“乔场长,我是底实人。不瞒你说,干脆用《梅花易数》,即兴起卦”。
跟着女人抬手腕手看石英表,看完后搜出一张塑料圆卡,自言自语照着马灯亮光推卦。不多会儿,只听她说:“出来了,是《天封姤》。”
乔保森摁熄烟头,神情紧张地询问她:“请师傅指点迷津。”
杨彩云叨着香烟,漏了两个字:“较凶。”
乔保森掏出一包“芙蓉王”,撕开包,排出两支烟,给她分一支,自己点一支抽。杨彩云放了卡片,准备将烟点燃。乔保森拉下面子,屈身凑过来,把了打火机,“咔嚓”一声,为她点燃左手食指与中指间所夹的香烟。
“其实,根据爻动,你不久将来,也许是明天或后天,反正相当短的时间内,有个女人跟你邂逅。”
“不会。我跟曲……屈原一样命苦,人太正派老实,自从死了女人我就一直打光棍。”
“你不要骗自个了。”
“好吧。我是有个相好,但她是馆子里的鸡(妓)客,现在好久不曾谋面,我也不想继续拖下去,那样做总有一天会败坏我的名声。”
“还算你说了实话”杨彩云诡秘地朝他干笑,一绺长发垂下来,罩住她一只并不大的眼睛。
乔保森不安地抽着烟,重新翘起二郎腿,翘小会儿又放下。杨彩云故意骇他:“我看这个女人不能小看,你也许有些地方不对头。你可不可以讲讲她的故事。”
乔保森像中邪似地言听计从,一五一十道:“她叫何欢,四川秀山妹子,是我外甥女店上的坐台小姐,刚满十七岁,据说她出来坐台是因为父亲母亲被人杀死,自己当时正读高中二年级,夜自习晚了回家迟,才幸免一场血光之灾。”
“可怜的姑娘,我认为你应该帮帮她。”
“愚昧,这号人满世界都有,说什么话?鬼才相信。”
杨彩云说:“你今天的卦说明你要走桃花运。”
乔保森不以为然,站起来说:“好了,时间不早。我管不了未来,你占卦一般收几块钱。”
杨彩云靠在沙发,不知什么时候扔了烟蒂,慵懒地将双手摊在沙发背椅上方,一只玉般光洁而又圆滑的大腿拱出睡衣袍底,曲膝踩在沙发上边。人非草木,乔保森反应非常敏锐,断定女人绝非无意识的习惯动作。女人的夸张和阴谋并不局限下身,两只灵活的手早在腰间捻弄腰带,琥珀色的睡衣这时同红木沙发以及灿烂的马灯灯光混合作用,调动乔保森的视点。他的脚开始稀松,胸腔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倾于困难,一条蛇好像在记忆的某处草丛钻到他的耳畔怂恿他:把树上的果子摘了吧。仿佛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俩人极其吝惜言语,却毫不珍惜动作,马灯无辜地被打翻在地,光明失厥,夜的博大精深变得既简单又明快……
第六章 义举
经一夜风流,乔保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接二连三有了瘾。那时节正值黄梅雨季,樱桃当红。乔保森不辞辛劳不怕麻烦,摸黑而去,乘早回场,每趟必配雨衣雨靴,时不时从食堂冰柜中把了些宝石样的熟樱桃揣在怀里预备为杨彩云带过去。到了之后,乔保森一定要学蛙叫,启口三声一节,叫四遍才准数,否则杨彩云断断不敢开门,这是俩人接头媾合的密码。双方好了两个礼拜时间,彼此似乎感觉身体吃不消,那种猛热的情欲一如淅沥的雨水渐渐式微。女人到这份儿也顾不得男欢女爱,从智囊中猛可脱颖一枚青芒:“你该大大方方捐庵里三千元人民币,庙会时间在三月初五。”
乔保森不久前在满条红“红厢坊”酒店包养三陪女何欢亏欠公款不下五千,现在又有老货杨彩云勒索,不免恼怒,只在表面上顺口敷衍:“要得,要得。”
又晃了几天,杨彩云发现乔保森纯然在欺瞒,至此便鱼死网破地较真道:“乔保森你给听清楚听明白了,天底下没白掉的馅饼,你占有了我,就应该付出代价,横竖是公家财产你有必要当做自己身上的肉一样心痛要死?你身为场长,又是共产党员,你不想因生活作风闹出把把柄吧。”
乔保森有备而来,说:“麻雀也想跟鹰斗,也不打量老子是谁?去你娘的……”说时,动手掴女人脸蛋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通红的手指印。
杨彩云对形势和双方力量估计失误,猝不及防挨了巴掌,执拗的绳子牵着她横了心也要跟乔保森殴架。于是乎,俩人在听松庵神堂滚打一起,互不相让。约摸三分钟,女人到底吃亏,灵机一动道:“你松开手,我是有身孕的人。”
乔保森傻了眼,僵僵地偶在神堂当中跪着。
“你莫撒谎!”
“你莫指望我会还俗跟你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