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炭火使无比荣光的白仲蓼的脸膛变得更加动人。李长水有些嫉妒,说:“女儿有出息我也替你感到骄傲。不过,今后分配,白梭梭不会返回木桥溶吧,她是大专生,该教初中,跟丁茂林只能织女和牛郎鹊桥会了。”
“总归不用求爹爹拜奶奶的……”
李长水听白仲蓼说这句心里话,也不知怎地,悲从中来,如浪如潮。
白仲蓼说:“腊肉放不放辣椒。”
李长水喜欢盐辣子,说:“就放盐辣子么。”
白仲蓼问道:“大蒜呢。”
李长水说:“大蒜莫切,歹囵的才有味。”
当天李长水在白仲蓼家里又歹了一斤米酒,俩人年纪相妨,言语多多。李长水爱听白仲蓼好山里新鲜事,就要他提供一些,莫闷在肚中独个儿享受。白仲蓼心情不错,把腊月份为薰腊肉找臭柑子叶遇双头蛇的事抖了出来。
“那是尾竹叶青,两个脑壳,骇死了人。”
李长水知道双头蛇象征不吉利,但他又假装若无其事地道:“你不晓得捉了这双头蛇泡成药酒。”
白仲蓼说:“碰鬼,我躲都躲不及!你不晓得,古人讲路遇双头蛇会死人的,唉背时,捉它个卵。”
李长水因为白仲蓼迷信,也懒得刨根究底,仍记得野肉的事,便缠着李长水道:“实不相瞒,我定这份野肉全是为我不争气的儿子李榅,我不能看见他在外面碌碌无为。”
白仲蓼呷口米酒,成竹在胸地道:“你放心好了,保证你搞得大份。”
李长水不无焦虑道:“那几时来取货,最好搞二十斤乌麂。”
白仲蓼说:“反正你初十来取。什么货那就讲不死,你应该腊月上来一趟,如今开春,山里货少。”
李长水说:“要不搞活娃娃鱼也好嘛,老子舍本也送活的下广州。”
白仲蓼沉着脸道:“到时再讲。”
时值正月初九,天蓝如洗,白仲蓼自言自语:“还是换种野味。”
白仲蓼划算去盘瓠洞碰运气,那里冬天有娃娃鱼出没,个大的足足二十斤,活捉到手堪称稀世极品哩。如是越想越有把握,当天动了身。因是渔猎而不是狩猎,自然不用带狗,更不须枪、套之物,只捎家中一捆网罟,扛在肩头,一手提一个渔笼,裤蔸掼了只手电筒,往盘瓠洞那边趱行。
盘瓠洞属喀斯特地貌,进口极狭,只可供一瘦小身材的人作兽样蠕动爬过去,内里石笋林立,传说有人狗交配的奇石而得其名谓。至今,在武陵县沿河村落,盛行公主辛女和神狗盘瓠的传说(有古歌为证:石室南山道路遥,任非金屋岂藏娇,世传帝女明初志,盘瓠负身琴瑟调)。白仲蓼大约中午时分才赶到盘瓠洞外,先于那株乌桕树旁屙了泡尿。正屙得惬意,突然从洞内掠出一只蝙蝠,白仲蓼忖度:“这洞子以前也来过,不曾见有盐老鼠,难道这洞子又出现新名堂?”
白仲蓼把颈瓶状渔笼放下来,甩在草窠,将沉重的网罟一古脑儿先塞进脸盆大小的洞口,然后脱掉衣裤鞋袜,只身一条裤杈儿,捏了手电,梭进洞子,再一手拉走网罟,掌、肘皆贴附湿泞的泥浆,匍訇蛇行。那洞子极深,里面曲曲折折,渐行地面渐干,空气也很暖和。白仲蓼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奔到那座经常见娃娃鱼出没的地下阴湖边,四遭非常宽阔,大多数地方是干燥的龟背状泥皮,穹窿似的钟乳石壁罩着阴湖湖面,如果不照手电,伸手不见五指。白仲蓼撂下网罟,打着手电继续搜寻一处理想的捕鱼场所。他在仔细踩点。
在这种氛围当中,只要落针一样出现动静,足以令人惊魂震魄了。但是这样的情况在历次渔猎活动中 始终不曾有过,同时运气的好坏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这回大不一样,这回白仲蓼绝对听到了动静,而且是人的声音。经过大脑仔细确定,他循着声源方向关了手电摸索前行,最后他分明听见一对男女在说话!一堆篝火张牙舞爪的火焰倒映于湖水。与此同时,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也沉浸在平静的湖水里。目标越来越清晰。他们睡在一堆芦苇当中,蒙茸的芦花掩拭他们部分精白胴体,也许因为气流缘故,许多被热浪扬起的芦花在湖面上空飘畅,看起来像雪片翻飞。
“万一我嫁给了石柑,他也肯娶我的话,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从此,我的身子不再属于你的了”女人说,僵滞的嗓音寓含无尽的悲伤。
“我把你介绍给他,也都为我俩好,他是极负责的人,前途远大。”
白仲蓼像猫一样甄别说话者脸孔,应是林场的欧阳松,而女人他就不认识了。
“我不图他有什么前途远大,我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什么?”
“我不甘心我姐怎么那样待你,如何不懂珍惜。”
“她是那样脾气。”
“所以我不甘心命运的捉弄,若不是我姐,非把你抢过来不可……”
女人开始吻他,像名骑手,英姿飒爽。
男人的意识松动了,答应道:“那……来最后一盘吧。”
女人说:“这才像雄性动物,搞要搞得酣快,就像这火一样,轰轰烈烈。”
篝火堆内的杂火毕里剥落地炸响,无论怎样也湮灭不了女人因亢奋过度本能地呻唤。欧阳松夸张的行为让人联想一匹可咒的雄雉,现在他完全占居了主导地位。女人驯服的样子却不像禽类,倒像只羊羔,咩咩的叫唤无法遏制,一股勃起力量像一只畸生的第三只脚从他体内插进女人小腹,剧烈的舞蹈扬起更多芦花,几乎遮住了阴暗角落里的旁观者。白仲蓼看得口水如线流淌。
“我快死了”女人尖厉的叫声划破岑寂的溶洞里外,很久才传来她的回音。
欧阳松显得沉着而老练,要了一次,又一次。
白仲蓼激动的心情无以名状,天知道金桂会怎么容忍自己男人在盘瓠洞偷人。这对可咒的盗男淫女!传统观念使老汉义愤填膺。他的血压遽然升高,他的双脚到底支撑不住,不停地好像风中芦苇哆嗦着。冬春时节的沼泥表皮干燥,内层分外滑腻,对年轻后生来说无关大碍,但相对六十好几的人,且因为情绪急躁体不能支,近身下边皆为陡岸,稍微失神,赤足一踩偏,咚的一声便跌落湖水。湖底多阴河,暗藏的漩涡一下子将老汉卷进岩底窟窿,一切在瞬间发生,结束。
那对偷情者不得不舍弃第三次媾合,各自穿了衣裤。
女人怀抱一个白塑料袋子,里面装着衣什,胀鼓胀鼓,小心地问道:“人呢?恐怕被水卷走了。”
欧阳松豆汗如雨淋漓,说:“卷走才好,否则你姐不杀了我和你。”
金菊说:“管他张三李四,俺们可不能漏嘴巴。”
欧阳松从芦苇堆内弄来一个黑塑料袋,从袋中又拿出一瓶“娃哈哈”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半瓶;再递给女人,她却摇头表示不要。欧阳便将瓶子扔进湖水。
女人盯他一眼,沮丧地咂了咂嘴巴。
第三十一章 作歹
李长水性子也急,好不容易捱到正月初十,大清早就风尘仆仆赶上山,等到了虎头寨,并没找着白仲蓼,他家的房门倒关得严严实实。李长水等了小会儿,决定去木桥溶小学看白仲蓼是不是在女儿女婿处。
丁茂林和白梭梭都在家里,一家三口围着四方火坑。丁茂林拿了本《克雷洛夫寓言集》为女儿丁培讲故事;女人从旁置一个煤炉,摆就油锅,依过年习俗爆炸黄雀肉,她的腰际这时系了块蜡染围裙。见李长水不期而至,两口子不免惊讶。李长水怕他们见外,立刻说明来意。
白梭梭不安地道:“我爹不在这里,起码有四、五日我不见他人。”
李长水又问:“你们几时去过虎头寨。”
白梭梭说:“我和茂林初五给他拜年,我们再也没有到他那儿,他也不来学校。”
李长水说:“我是跟你爹取野味来的,约好了初十,估计又往远处村寨打猎逐肉去啰!”
丁茂林觉察白梭梭神情凝滞,担心她顾虑,便故意轻松地道:“要不你明天再赶一趟虎头寨。”
第二天李长水又来到白仲蓼那栋木瓦屋前,门依然关闭着,四周静得几乎能听得清落叶声,比上次所见的情况严重,因为从厨房一侧依稀传来若干窸窣的啮咬声。对了,是老鼠的啮咬!他准确地判断出来。同时,他有种预感:白仲蓼可能好多天没归家了。
李长水觉得事关重大,火急火燎地将这一情形跟丁茂林两口子如实禀告。白梭梭已经六神无主,话不成句:“这……可如何……”
丁茂林也感到蹊跷,照讲初十定货,初八初九出行,初十一也该回家,白仲蓼天把天不归家的时候有,但几天不回的现象并不常见。
白梭梭一颗心像破裂的器皿,说:“现在又不落雪,我爹凶多吉少。”
李长水不敢吱声了,因为白梭梭白了她一眼,神情中似乎寓含责怪的意思。
丁茂林说:“老李,你跟我爹定的是什么野味。”
“开始我想要一份山上跑的。后来你爹说过了年关不好养,又说捕娃娃鱼,我讲也要得”李长水回忆道。
白梭梭听到这儿,飞似地窜进屋子把出一支三节油手电筒,搡着丁茂林胳膊。丁疑惑道:“拿手电做啥。”
白梭梭被男人的木讷惹恼火了,凶巴巴地吼道:“娃娃鱼盘瓠洞才有,你们去那里好生找找,两个笨爷们。”
俩人抵达盘瓠洞口。丁茂林对那蔸碗口粗的乌柏树观察很久,又检视地下,发现了那个在白仲蓼家壁板上常见的渔笼。他喊李长水赶快过来瞧瞧。
“是你岳父的吗?”
“肯定。我在岳父家见过的。”
“既然这样,你就脱衣裤下洞子,我在洞外守着”李长水说,内心犹如鹿撞。
丁茂林慢慢脱去衣裤鞋袜,赤足拱进洞子,李长水就在乌柏树下面等。那树经霜打风吹,叶子掉了大半,剩下少许孤零零地挂在光秃秃的枝头。几只刚才还驻栖其上的八哥鸟又转回枝丫间,一味地叽喳聒噪。李长水低头看了看,地下的马皮兰草茎枯干,可以下坐,便盘腿如箕,掏了支两元一包的芙蓉牌香烟抽起来解闷。太阳此时此刻冉冉升到半空,自阴霾的乌云挤了出来,阳光就像鎏金的奶水缓缓地淌进大自然峰峦叠嶂中,一会儿成群的蝙蝠不知从什么地方盘桓而至,将八哥鸟们赶出树桠,但它们到底缺乏耐心享受这和熙的景象,嘟噜噜又颤枝而逝。它们的影子,于李长水心灵投了层莫名的恐惧。
大约两支烟的工夫,丁茂林自洞内爬出来,身上到处粘满泥污。他并不急着穿好衣裤,反而觉得应该拍掉身体所沾附的泥尘。李长水看他手里捏着一只白袜,另一只手搜得一个“娃哈哈”矿泉水瓶。老家伙惊慌失措,问道:“你那手电筒呢。”
“丢了。我摔了跤。那里有堆灰烬,是青冈木烧的,还剩几根柴禾,还有大量芦苇”丁茂林注视李长水的表情。
“你先穿好衣袜,免得着凉感冒。”
丁茂林说:“我得寻找水源洗把脸擦擦身子,才能穿衣裤嘛。”
李长水乘丁动身后,把起两样物件端祥。那个矿泉水瓶让他联想不久前所碰见的女人——欧阳松姨妹,当时她和石柑在溶谷里谈情说爱。那只白袜十分狭小,顶多不过三十五码,有点类似儿童袜,可他仍然倾向于一只女人的袜子。根据常识,青冈木在场部山顶倒密布一些野林;至于芦苇,在木桥溶汇入沅江的湾汊口周围,就像夏季池塘的浮萍一样长势澎湃。论理,一个女人不可能不辞劳苦将木材和芦苇搬进盘瓠洞。这故事里头另一位主人公绝对是条汉子。李长水不相信是六十五岁的打渔老汉白仲蓼,一定另有其人,一定跟女人保持某种非同寻常暧昧关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