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劳之城-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达闻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不至于饥寒交迫,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每个假期都回去遥远的故乡,支付昂贵的旅费,即使学生票对当时的他来说也是奢侈的。整个大学期间他只回去了两次。
就业的第一年,工作尚算轻松,他第一次买卧铺票回到故乡所在的省,再颠簸好几个小时的汽车,才回到村子里。他行李还没放好,村长带着几个村干部就尾随进来。李达闻诧异,想村委会现在是不是有专门的哨兵站岗,监视鬼子进村的,消息居然比搜索引擎还灵通。
村长一见李达闻,就兴奋地勾肩搭背:“哦,长这么大了,生长发育啊,生长发育啊。”又对李达闻的老父说:“光耀门楣啊,光耀门楣啊。”李达闻的老父说:“哪里哪里,村长太抬举了,还是小孩子,读几年破书,在社会上一点成绩也还没有,千万别把他给夸坏了。”村长满脸堆笑说:“名牌大学啊,达闻那学校,报纸上也是经常报道的,现在一毕业,在社会上,就是精英了,将来出人头地,要支持家乡建设啊。”
李达闻脸上陪笑,心中冷笑,暗想:什么社会精英,现在社会上,精英比精子还多,比阴毛还平常。还叫我支持家乡建设,你们贪少一点,什么都建设起来了。
李达闻还记得离家起程的时候,村长也来了送他。给他回忆中对严慈父母故乡热土的留恋之情离别之景平添上两三分的厌恶,成为不和谐的元素。
就业后,李达闻步步高升,工作也渐渐繁忙。工作时间忙工作,休息时间忙应酬,有时间死没时间病。确实有点空闲的时候,德国上司也空闲了,要李达闻陪同着去游山玩水,品美食,闻雅音。要是推搪他吧,万一他找其他同事玩,和其他同事关系密切起来,和自己疏远了,又是一个不利的后果。
于是,这几年间,李达闻有事也奔忙,无事也奔忙,还真的抽不出几天回家乡。打电话叫家中两老来享几天清福,他们又死活不肯来,说在电视上看见城里满街都是车,已经害怕极了,来了会把胆子吓破。
李达闻喝了口果汁,对李大文叹了一声:“人浮于事啊。”也不管李大文懂不懂这句成语
第六回 李大文之恋
李达闻沉重完,又轻松地对李大文一笑:等你结婚吧,届时我必须回家参加你的婚礼,即使发生战争死亡自然灾害等不可抗力也阻止不了。
李大文听得懂这个笑话,却并不轻松地还以一笑,他开始沉重了,他吞了一大口可乐,点起一支烟。
香烟弥漫,在空中如舞姿一般缓缓扭动,然后消散,无影无迹,污染一方的空气。
香烟是邪恶的,无益处的,腐蚀健康的,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广大烟民。人类总是不理性,小害如香烟,大害如赌博吸毒,总是无法根治。李大文一天抽一包半烟,三十支,约三分钟一支,香烟燃烧的九十分钟,是他一天里最轻松写意的时刻。李大文一直反复尝试戒烟然后宣告失败,就像他一直想忘记那个糖衣炮弹一样的女人忘记不了。
李大文刚离开家乡后,来到这个大城市工作,进了一间私营工厂当工人。
对于那个年代离乡别井的打工仔打工妹来说,工作之余和同事谈谈恋爱,是枯燥的生活和有限的经济下比较适合的事情。现在,则可以到网吧打打网络游戏。
李大文和厂里比自己小三年一位女同事好上了,每天晚上都乘着月色,在工厂附近的公园草地幽会,说是幽会却也不幽静,附近也几乎是挤满了其他的情侣,嘻笑声呻吟声吵架声哭泣声此起彼落。在后来李大文回忆里的环境,并没有其他这些滑稽的布景,只有天上皎洁明月地下幽幽绿草和他曾经深爱的意中人。很可惜,意中人只在意中,不在身边。
感情事业两得意。当时李大文凭借自己的勤劳和肯开动脑筋,在工作之余也密切留意社会上的商机,比如卖假发票,倒卖火车票,帮人弄身份证炒股之类。迅速地拓展了自己在本市的人脉和营业范围。人往高处走,当他存款到达三万元的时候,他辞职了,离开了那个月薪几百的职位,另觅高枝。他女朋友也辞职了,她的高枝就是他。
双双收拾了在工厂宿舍的行李,他们搬进了自己租的房子。告别了在野外风声鹤唳地缠绵的生活,开始了在私人空间任意放肆地享乐的二人世界。
好景不长,所以古人叹息良辰美景奈何天。后来李大文总是遗憾他们纯真懵懂的爱情开始于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就像大旱天里的庄稼一样容易夭折。
女人脱离了生产战线后,便逐渐沉沦于物欲里面。每天不把她所认识的所有牌子的专卖店巡逻完晚上就意兴阑珊,就连那个也不来劲。身上的时装档次从几十块进化到几百块,并密切留意上千块的,常常要求李大文代购。起始,李大文还发自内心去竭尽全力满足她的种种不合理要求,后来吃不消了,但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是一再满足她。
李大文想:不也是个劳动妇女出身嘛,怎么就迅速腐化了。
在良好的经济气候下,李大文的收入继续逐渐提高,但生活质量得到改善的只有他女人。并且还在继续抱怨。因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大文谋生的速度总是赶不上他女人虚荣心的膨胀。
于是矛盾日益升级,如同点燃的引线上的火星,朝糖衣炮弹的火药奔去。
女人越来越不温柔,总是为点小事吵得鸡犬不宁,然后一摔门花枝招展地上街游行,留下李大文在家中环顾四壁,慨叹本以为同居生活是温柔乡,谁料还不如当初花前月下的野鸳鸯。
某一天,日落而息,李大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等着他的是空荡荡的小房子,还有女人留下了和一张纸条,用他的存折压着,李大文读了纸条,又看了存折的余额,骂了声:“妈那个逼,婊子。”滴下几滴泪。
纸条上写:对不起,我和别人好了,拿了你的钱,就算是跟了你这么些年的报酬,咱们两清吧,你也不用太伤心,找个比我好的姑娘。
存折里显示今天取出五万四千五百元,余额三百元。
哭了几分钟,李大文呆坐着看电视,不停地转台,直到夜深。
有点饿了,厨房里没有剩菜,只有昨天的剩饭,冷的。
李大文捧着一大碗冷饭吃了起来,没菜,他点了一根烟。吃两口饭抽一口烟,把饭大口吃完。
第七回 李达闻之恋
在中国,上档次一点的西餐厅总是请人来弾钢琴,摆着庄重的架势,弹一些轻佻的情歌。其实各种乐器应有各种乐器的用途,否则世间有一种乐器已经足够,轻佻的情歌,找架电子琴来弾就好了。用二胡拉《马赛曲》(法国国歌)只能是滑稽,只能是恶搞,只能是煮鹤焚琴。
李大文在轻佻的钢琴情歌里给李达闻讲了他那个恋爱故事,平淡得像李达闻面前已经喝完了的果汁。果汁只剩下残渣和在融解的冰块,李大文的故事也只剩下回忆和慢慢好转的伤势。
故事简单,三言两语可以说完,只有面对面可以观察到的悲伤真实无比。
既然如此,李达闻也开始向李大文打开心窝,倾吐心声,讲述自己的故事,述说一个真实无比的个案。况且,他这些心里话也没人说去,说是交游广阔,可平时拱手作揖,高谈阔论的,无非也只是些泛泛之交而已。
李达闻的家乡和这个城市,隔着长江和黄河。来这个城市入读大学时,是李达闻第一次出远门。即使他连一个座位都没有,还是兴奋无比,沿途留心地听着列车的广播,注视窗外的风景。只见历史和地理课本上学到的壮丽山河在火车两边飞逝而过,多么优美怡人。
火车抵达本市后,李达闻跟着到站的乘客们来到火车站的广场。他吓呆了,想:这么多人,原来中国真的有这么多人,随便一块小地方就能挤满人。
人潮涌动,来回穿梭。李达闻在找来接他的那个学校的牌子,四顾茫然。发觉周围的行人也是眼神也同样地茫然,脚步匆匆,神色惶恐。突然,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抢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背包,飞奔逃去。女人呼救,无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经过的群众大多看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害怕危险还潜伏在他们左右。李达闻怀疑地看了看广场上几个大字,确认自己没有下错站。涉世未深的心在想:“这就是这城市真实的一面吗?怎么和课本和媒体所说的都不一样?‘
这些年,无亲无故,他孤单地在这个都市拼搏。火车站的回忆和他每天生活中必须面对的密集的高楼,堵塞的交通,无孔不入的广告。总是作为一种麻木的寒凉的感觉,包围着他。
他也曾经在这个城市里内心充满温暖开怀地大笑。那是他和于芸恋爱的时候。
于芸是班上第一个对他微笑的女生,也是这个城市第一个对他微笑的市民。在第一学期的某一堂课下课的休息时间里。李达闻看见于芸对他微笑了。这微笑让他首次滋生起一种恋爱的感觉,他希望这个女同学也和自己一起堕进这种感觉,天天对自己微笑。在和同室的同学精心的策划下,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李达闻终于追求成功,在这个过程中,李达闻掌握了写情书、唱英文情歌、弾吉他等等各种技能。对于他来说,是不容易的,因为他还得兼顾学习,让奖学金落入自己羞涩的囊中,补助拮据的生活。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的审美观都不一样,但男生们都公认于芸是班上综合条件最好的女生。按追求者算,她不出前五。按成绩算,她不出前五。按家境算,她父亲是本市某局级干部,看来也不出前五。
像于芸条件这么好的女生,还品学兼优,实在不是一件高概率的事情。李达闻也常常在心中暗想:如果我家也像她家条件那么好,我是必定没有这么好的兴致来读这些骗分数的教科书的。
于芸也欣赏李达闻,他身上有种涉世未深的纯真,连学生会都不参加,因为不热衷搞人际关系。她自小在干部家庭长大,家庭生活就是官场微缩的投影,她爸爸是实权单位的,家里经常有备上厚礼来家里拜访的客人,口中说些谈吐优雅,冠冕堂皇的话,其实无不是另带着一层目的和用意。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女青年,她自小就对这些不满和厌烦,产生了逆反心理。她自小内心就向往一些美好的东西,例如欧洲的艺术,例如青年李达闻。
大一下学期,李达闻刚追求到于芸,他们如胶似漆,除了学习时间和睡眠时间都粘在一起。畅谈欧洲的艺术,李达闻故乡的风土人情,毕业后的理想,和虚构的家居生活的细节。
大二,于芸开始抱怨李达闻不浪漫不够体贴,不具备她理想中情人应有的欧洲般的绅士风度和骑士精神。
大三上学期,于芸总是说李达闻欺骗了她的感情。
大三下学期,于芸总是说李达闻欺骗了她的肉体。
大四上学期,李达闻怀疑于芸接受了别的男生的追求,可李达闻一说话,于芸就骂他说话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杀人不不用刀。
大四下学期,于芸通过自己的努力和爸爸的关系双管齐下,考上了欧洲一所名校,去读研究生。
临行前,于芸和李达闻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
于:你后天来送我吗?下午三点四十的飞机。
李:不来了。我怕到时万一忍不住哭出来。多丢人。对你的面子也是严重的损害。
于:。。。那你还等我回来吗?
李:。。。你打算去多久呢?
于:不知道,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李:你又没有个明确的计划,未免太煎熬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