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雨-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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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大梁。
第二十七部分:清明时节迈开人生重要一步时
四岁的吴孝旖,成了制造欢乐、点缀婚宴的小明星,她到处乱跑,从这个怀里挣脱,又奔向另一人的身边。吴老大爷因丧妻和路途劳顿,更加嶙峋消瘦,小芹子给他换了新衣,领他去理发店收拾一番,倒也不叫宾客们觉得那么可怕,隔不时,乖觉的吴孝旖跑过去,甜甜叫一声爷爷,乐得老人脸上的沟壑顿时舒展开来。小芹子因为弟弟的婚姻,使得她不知该怎么称呼瑞娟、佳成夫妇和瑞琴、牛牯子夫妇,过去称哥道姐的人物,如今都成了弟弟的长辈。大家劝她,过去怎么称呼,现在也照旧;你弟弟,是另一码事。她恬然一笑。新郎与岳父佳成、姨爹牛牯子伴着老爷爷,坐在另一沙发上说话,不时四个男人逗一逗吴孝旖,那稚嫩的笑声像一阵阵春风,吹绿了大爷和佳成苍黑的脸庞。
惟有佳成,喜不上眉梢,苦窝在心头,他一人惦记着负刑在身、精神失常地打发未来岁月的秀儿,因残害亲生儿子被判刑,眼下保外就医,她已经不怎么清楚人世间的恩恩怨怨了,活像一座寂寞一千年的死火山。她和瑞娟一样疼女儿丫丫,上大学期间给予了多少关爱,如今当上新娘的丫丫似乎将她遗忘了,遗忘得干干净净。丫丫,只与萧家的大姐小芹子依偎在一起,像侍候婆母一样,不时抚摩着大姐有些蓬乱的头发。大姐在那个雷雨夜起誓迈开人生重要一步时,就是以弟弟的“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为起点的,今晚,她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又感到极度焦虑与严重不安,浑身不自在,似乎长了虱子。
她听到一个如坐针毡的消息:他,要来敬酒。
此刻,正在在等待一个中心人物,缪副省长。弟弟讲过他为首长当秘书,那个首长是什么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小芹子也从不打听。但万没有想到,是他,而且今晚还是新婚宴席上的主角。终于他精神焕发出现在门口,大家都起身迎接。新郎一一介绍岳父、岳母、姨妈、姨爹、家姐、家姐的公公和女儿。副省长与他们一一握手,直说你好你好祝贺祝贺。说到家姐时,他愣了一眼,对新郎说,你向我提起过。当他握着吴大爷的双手时,悔愧难当,百感交集,半天说不出话来;吴大爷眼睛发亮,似乎勾起了他终身难忘的一丝记忆,嗫嚅说道,见过。象山赶忙松开老人的手,一把抱起吴孝旖,将她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躬身亲亲小丫头的额角。他以为这是命运的捉弄,再也不忍心看那守寡的小芹子了,眼前极度憔悴的少妇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陪读黄花闺女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令他神经错乱。
大家入席,首长的祝词如诗歌如哲学如音乐,两个新人一一敬酒,或感激如对父亲,或腼腆如对公公。女方家长黎佳成夫妇、牛牯子夫妇也敬酒表示感谢,出于无奈,小芹子作为新郎家的惟一代表也依样行事,却不敢正眼对视高贵嘉宾,她端酒杯的手直发抖,像患了帕金森症的老者,还未碰杯却把酒泼洒出不少,落在菜肴之上。此情此景令弟弟感动不已,他自以为最真切理解姐姐“帕金森”的缘由,她这几年的辛劳没有白费,她的愿望实现了,弟弟为她的理想画上圆满句号。凡是实现了自己理想的人,激动时刻就不同寻常。然而,个中滋味,此种尴尬,新郎新娘,以及座中宾客,谁人又能知一二?只有她,萧芹枝,新郎的家姐;还有他,令人肃然起敬而又和蔼可亲的首长。
转入正常程序,首长忙着解释为什么姗姗来迟:省文化厅正在三楼举行宴会,欢迎旅法画家访问团,他们是来举办画展的。我要去陪他们。喔,险些忘了,你们市里杨志刚也在其中,他明天就要赶回市里去,看他的老房子,会见老朋友。等一会儿,我把他请过来,与你们见见面。说完,他又万般后悔了,那幅画,那山神女,那画家,那个模特,决不是偶合,他心中已是透亮。
走出婚宴包房时神经质一抖,情绪完全被破坏了。只有短暂的慌乱,迅即恢复正常,笑容可掬风度翩翩回到官方宴席的包房,镇静自如向来自法国的中国客人敬酒。当着那些从法兰西来的华裔法人,当着本省美术家协会的头头脑脑以及超后现代派的本土画家精英的面,他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小芹子听说还有杨志刚的到来,突然感到一阵晕厥,差点从椅子上歪下去。新娘就势扶了她一把才稳住,大家都有些惊惶,忙问什么事?小芹子镇定说,不打紧,路途上太累了。瑞娟想起那天讲什么公狗母狗时她也晕厥过,于是说道,她有这个毛病。明显是安抚宾客,生怕把女儿的大喜日子搅黄了。转头对小芹子说,你干脆吃点东西后,回房间去休息。新郎也同意丈母娘的说法,姐姐太辛苦。小芹子忽然泪流满面,鼻翼翕动着,只因强忍住才没哭出声来。这边,丫丫用餐巾纸为大姐擦脸,责怪新郎官不会说话儿。新郎赔礼道歉,夹菜给姐姐碗里,劝她多吃一点,提早去休息。小芹子借梯子下楼说,对不起,我有点头晕,回房间去了。
小芹子刚从走廊跨入自己的房间,望见杨志刚在缪象山陪同下,正从电梯走出来,有说有笑的神情。他俩蓦地觉着眼前爆发出一道闪光,那是小芹子那惊鸿一瞥的目光射出的火花。转瞬间,在那两个男人眼里,小芹子房间那道门迅即闭合,关闭了眼前的一道奇妙的风景,也关闭了过往时空的一切。如同突然断电的电视屏幕,中心的小亮点最后一闪,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客房内,小芹子用被子盖住头,只想大哭一场,但没有声音没有泪水。倒是那婚宴因为她不在场,又充满了喜庆、欢乐的气氛。黎佳成夫妇介绍了小芹子的弟弟和女儿,杨志刚一眼瞧见吴孝旖,只觉那永不磨灭的画魂突然附身,心里说了句“小天使”、“安琪儿”,转眼又许久盯住那新郎,与“小天使”相对照,竟然活脱脱幻化出小芹子的影像,叠印出画布中的山乡女神。女神啊,你在哪里?他不敢唐突询问在座的人,包括佳成和瑞娟,即使对他俩,华裔法人也感到了陌生与隔膜,心里奔涌着难耐的苦涩,紧握着那四只手,半晌说不出汉语中一个合适的词儿。
这晚,画家,还有副省长,再未能看上她一眼,与她说上一句话,每当他俩举杯饮尽那血红的葡萄酒时,都感到了人生的荒谬,命运的乖戾,不免生出几多无奈,几多悲凉。而佳成夫妇、牛牯子夫妇、吴老大爷、新郎与新娘,则在品尝生命的美好。
突然,四岁的吴孝旖大刹风景叫了一声:我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