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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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攻,慢条斯理道,我也知道你特别想听,因为你灵魂开窍了,你是想说杨志刚没有打算让她做老婆,我就可以顺带揩油占小芹子的便宜了。你先回答我,是不是这个答案。是,就是A;不是,就是B。你到底是A还是B?抢答呀。电视综艺节目大普及的巨大成果,就是让佳成、瑞娟这样贫穷家庭也学会了此等弱智游戏。
瑞娟也只想点到为止,更不会轻易上圈套,便说,我的答案是C。佳成学着电视主持人的口吻大加赞扬,你真有气质、有内涵、有智慧。瑞娟正色道,不瞎扯了,我郑重告诉你,这信是秘密文件,决不能让丫丫看到,基本是黄色信件,讲了他的毕业作品得了大奖,是一幅女裸体油画,你看一遍后烧掉了事。这怎么是黄色信件?不能烧,留下来,五十年以后是重要文物,他当了与世界接轨的画家以后再去拍卖。你真是灵魂开窍,什么事情都想到钱。就你灵魂不开窍,赢了八块钱,还欢天喜地。
佳成呼呼入睡,瑞娟却在备受半梦半醒的煎熬。小芹子甜美的面容,有款有式的颀长身材,与那高大魁梧的木匠身影纠合重叠在一起,总在脑子里盘旋而挥之不去;那连自己也捉摸不透的情愫久久排遣不开,是真心诚意的美好祝福,是惘然所失的淡淡的酸楚,甚至包含着一丝嫉妒和不易察觉的怨恨。这么一大堆乱糟糟的思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当姑娘娃的时候,理发的爸爸正处于象棋技艺的高峰,在本市内几乎是杀遍天下无敌手,却收下了两个得意门生,年轻象棋迷,一个是木匠杨志刚,一个是采购黎佳成。别人不清楚,她是心明眼亮的,两个儿子伢名义上是要向爸爸学两手象棋,肠子里头早越过了汉河楚界,都是向着她来的,暗中蛮喜欢她瑞娟。她也是一样,每回奉母亲大人之命,去喊你爸来吃饭。她就活蹦乱跳走到老地方,老远就见那两个家伙,一个蹲着正在与老爹博弈,一个站着低头看棋。只要她一声喊,爸连头也不抬一下,那两个家伙都要朝她扭过头来,死劲地望着。她至今也回忆不清,最后为什么还是嫁给了采购瞎子。
第三部分:梧桐树下真正的正人君子
办婚事那阵子,他杨木匠仿佛没事儿似的,不急不恼,不烦不躁。那时结婚时兴自个儿打家具,整套家具都是杨木匠操办制作的,如同他自己结婚一样专心。他那时就有些云雾山中,不食人间烟火。不是她和佳成从旁撮合,忙着给他找媳妇,他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不得了。那个打字员姑娘是中专毕业生,当时工厂的女人中,就算是高文化的了,也是看中了木匠爱学习,和木匠说得来。恢复高考后,杨志刚去读了美术学院,回工厂也无大作为,搞点广告宣传,无非是写字画画。越是文化高了越灵魂开窍,两人都不安分,志刚经常外出一两天写生,女人经不起热火朝天的经商诱惑,说是跳了槽下了海,跟另一个男人跑了而不知踪影。
只有瑞娟知道,木匠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没有与瞎子明确关系时,木匠没有碰她瑞娟一个手指头;结婚后,他恭恭敬敬喊嫂子,绝不开那没油盐渣滓的玩笑。他仿佛为自己定了一些条条框框,总是严格遵守着,任何时候都不让自己放纵,他把自己当五类分子看管着,决不越雷池一步。她相信,木匠画裸体女人,按他的话说那是艺术创作,那是在寻找、探索、表现真正的美,和男女间的事,是根本不同的两回事。他在信上说,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男画家对心仪的女模特能把握得住,他能做得到。当今中国人都淹没在权、钱、色三种欲望汇合的大海里,他要跳出这个苦难无边的大海。瑞娟恨杨木匠老在空中飘啊飘的,硬是落不到地面。还恨他把这个又香又烫的骨头,传给佳成去啃;而佳成又是灵魂不开窍的家伙,对朋友一片忠心,还不知要累得么样子,一双瞎眼,苦不堪言;她还嫉妒小芹子的美丽,和那种捉摸不透的令男人们神魂颠倒的所谓气质。木匠虽没明说,瑞娟似乎隐隐约约觉得小芹子为他当过模特。这样一推断,更觉得那小芹子是一尊女菩萨、女观音。她又马上否定这一说法,她瑞娟才是货真价实的女观音,救苦救难的女菩萨。现而今,不贪钱财、不贪女色的身体健壮的男人,快要绝种了,在她视野里,只剩下木匠和采购两个珍稀动物。而这两头珍稀动物,也只有她瑞娟能够加以关爱和保护。
杨木匠写的这封长信,或许是他对瑞娟的一个表白、一份交代、一次清算。他曾说过她瑞娟与佳成结婚,他就一千个放心,他将永远珍藏着一份对瑞娟最美好的记忆,便心满意足了。现在,又在重复昔日的故事,以为把小芹子托付给佳成也就放心了,他得到的珍藏在心中的,也只有刻画在画布上的对小芹子的一份美的记忆,如同对瑞娟一样。但这次他失算了,她和佳成两人无法承接他的嘱托。
佳成一翻身,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发出梦呓般的含糊不清的话语,瑞娟,快睡吧。她像少女时代正脸红心跳偷看男女故事时,猛听爸爸一声叫唤,赶紧用课本压住那一点也不黄色的书刊。她怀着愧疚的心情,责怪自己干吗还想那些陈旧往事,睡在丈夫身边想另一个男人,就不是一个正经女人的本分。她车转身,面对着佳成,用手抚摩着他强健的胸肌,才昏昏睡去。
这边的小芹子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一夜不能入眠。她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房间,脑子里正演绎着当代画家与女模特的一段古典而浪漫的故事。
那天,小芹子随杨志刚一直步行到美术学院,没有发生她虚拟的惊险故事,倒也充满了新鲜感新奇感。杨志刚说,他们三个男研究生和两个来进修的县中美术女教员,合伙包了一栋民房,上下两层,挺宽敞的。你去和女教员住在一块,帮忙打扫卫生,为大家洗衣做饭,每月凑三百块给你。你为什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就将我绑架了。画家说,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没有恶意,就用不着商量。还有这个道理,我不懂。她仍保持适度的警惕。
在一条僻静的街道,杨志刚说,到了,就是这间屋。小芹子站在门口,四下张望打量一番,极力寻找圈套、陷阱的破绽。杨志刚推开大门,喊了一声,便有一位年近四十的妇女迎了出来,说了声欢迎,握住了小芹子的手。楼上也咚咚跑下一个长头发长胡须的男人,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无头无脑地说,这下解放了。他又脱口而出,哎呀,这是我见到的最好模特,你让我瞧瞧。端详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了一串外语。小芹子像受了惊的一头小鹿,敏捷地拎着放在地下的小包准备逃走。
中学女教员一把拉住她,没有事,不要害怕。一口小芹子本地的乡音。她说,请把刚才这位先生的洋文,如实地翻译给我听。杨志刚说,他是讲,这下可以免除好多不必要的麻烦,可以安下心来全神贯注创作了,因为来了一位小天使。后来,才知道长头发洋文的本意是:你是那么能够激发起我的创作欲望的兴奋点,就像达芬奇见到蒙娜丽莎的原形一样。小芹子说,大姐、大哥们,我从乡下来打工,抱定了一个主意,我是只卖力,不,不卖——身的。大伙一阵惊愕,大姐笑着说,你这是从哪里说起?小芹子接过去,我刚才听到这位大哥说模特的事。做模特,也不是卖身呀,更何况我们是请你来做家务的。应小芹子的请求,在场的大哥大姐将各自的身份证、学生证等,交由她一一验证。终于住下来了。抽空回招待所办了交割,这边一星期的试用获得大家的一致满意。
第三部分:梧桐树下坏男人 坏女人
后来她和这些画画的男人和女人渐渐混熟了,消除了隔膜与戒备,觉得他们也不是想象中的坏男人、坏女人。家乡来的中学女教员教给了她一些绘画的启蒙知识,尤其是关于西洋油画和模特的基本观念。她也看到了来为画家们工作的男模特、女模特,画家们争着为她画了一些素描和速写,杨志刚画得最多。做了长时间说服教育,小芹子同意正式充当他们的模特,按小时另行计费;继而同意充当有遮掩的模特;最后她才同意全裸,推荐在美术学院研究生班,作为毕业创作油画模特,还专门为杨志刚免费在他的画室做模特。小芹子为此得到了一笔堂堂正正的报酬。他们举行了毕业作品展,杨志刚以她为原形的作品一炮打响,受到美术界的高度评价,有人出高价购买作为收藏,被杨志刚拒绝。
小芹子跟着画儿在绘画模特界出了名,有几个姐妹劝她干脆出山,去做服装模特,准保会走红。她却不想继续做下去,主要是怕太张扬影响扩大了,她难以回家见父母,难以向正准备考大学的弟弟作出交代。他和她一样,固执地认为,模特和卖身没有两样。如果姐姐卖身养活父母,供养他读书,他宁可辍学回家种地,死也不认他这个姐姐的。
这期间,她抽空去船厂转悠一圈,平房招待所早从地面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她远远地伫立着,像是在凭吊过往的岁月,一缕伤感情怀爬上心头,令她直想掉泪。研究生班要毕业了,像离巢的鸟飞向四面八方,去寻觅食物和新的栖身之所。中学女教员修炼到家,要返回故居回归到孩子们的身边。那栋民宅已是人去楼空,惟独留下孤苦的小芹子。老板下了逐客令,新佃户已陆续前来探路。
杨志刚故意推迟了行期,是为了安顿好再次失去工作的小芹子,是他请来的神仙,也该他送走,真应了那句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古语。小芹子的意思,不打算继续留在江城谋生了,杨画家的作品成功了,女模特的日子过不安稳了。她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会计初级职称,计划一面做事挣钱支助父母弟弟,一面复习功课希图有个深造财会专业的机会。杨画家尽管儿女情长,无奈钱少志短,不具备英雄救美的经济基础。他建议小芹子到他的老家的中等城市去,那儿有他的全部资产,一套38平方米的住房,无偿借给她住,反正一直空着;还有一个可以掏心挖肝的真朋友,我可以托他照顾你,他是绝对不敢马虎的,而且又是绝对可信赖的。作为你的大朋友,我是倾其所有慷慨施与了,只能帮上这点忙,请你原谅。
临行前的晚上,她和杨志刚在一家小饭店吃了晚餐,坐了很久,谈了很长时间的话。小芹子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呆在一起,她似乎准备作出重大步骤,是什么,她没有思索,她不想去思考,凭着感觉走。在小芹子看来,一个黄花闺女,把她身体光光地展露在一个男人面前,也就是把一切托付给了他,还有什么想法不能向他倾谈?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全盘告诉杨志刚。但她早就注意到,画家不是按人们通常的想法做法去想去做的,画家不愿进入通俗故事的角色中去。过分地排斥世俗,就是变态,而不是常态。不是常态的男女,就是非常男女。这是她从爱情、婚姻杂志上学到的名言警句。你看他虽然一连几个小时盯住她的身体,描摹她的身体,有时也激动得发抖,却从来没暗示过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