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之二 远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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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到私人诊所去看看呢,或许那里要人。”
“我想锻炼一下,做什么无所谓。”
“做工很辛苦的,你不一定做得来,”那人觉得安生太消瘦,一看便知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儿。
“我不怕,”安生说得异常坚决。
那人看来是个热心人,这时说道:“你等等,我去帮你问一下。”
这实在出乎安生的意料,以至于那人已去了旁边的办公大楼,他还愣在那里没有把感激的话语说完——“谢谢……”
那人去了一会儿,才回到门卫室,脸上带着微笑,朝安生说道:“你今天运气真不错,赵厂长让你进去谈。”
“真的吗?”安生显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机遇”已经就这样来了;如果机遇就是这样,该多好啊。那一刻,他心里对这位四川门卫因为太激动,不知怎么感谢才好,情急之下递上一支家乡烟,那人说上班不能抽烟。
安生望着那人,眼泪也差一点儿流下来了。他在去赵厂长办公室前,问了一句:“您贵姓?”古训就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不管以后是否有机会相报,总要记住那人的名字的。
“我姓陈,”那人笑了笑,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上点忙的自然要帮,没什么。”
安生出来这几天,第一次感觉到这远方还有点温暖滋味。若不是马上就要走进厂长办公室,他的眼泪定会流下来的。
赵厂长就是塑料厂的厂长,塑料厂的办公室就在门卫室的旁边,只有两间办公室。安生进去时,先看到一间办公室,上面写着“财会室”,里面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打扮极为入流,还未走进办公室的大门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浓浓香水味,既有职业经理的风范,又极具个人的风格。其它两张办公桌没有人,只有那女人奇怪地打量着他,安生想象得出自己的形象在这里如何“怪异”,于是溜到嘴边的话也滑走了,手心也直冒汗。
其实本用不着如此自惭形秽的,无非是没闻惯那香水味道,起了些刺激反应。如此这般,倒让那女人也觉得安生的模样不堪入目,用手轻轻地遮住了鼻子。说实话,遮鼻子非算得女性共有的“特色”不可,其含义也被她们发挥得淋漓尽致,引伸出各式各样的来,比如喜欢,比如伤心,比如厌恶,比如不耐烦,还比如鄙视等等,都可表现得恰如其顺。这些式样本是些小女生最酷爱的,无奈小男生解不了其中的风情,只有正当年的女子作出来,既楚楚动人,又熟稔老到而不见破绽,才最显女性风味;若大女人作出来,虽是熟稔,却无奈“落花流水春去也”,勉强不得。
安生受不住那种气息,索性先开口为强,问道:“请问,赵厂长在吗?”
那女人大概已知道安生的一些情况,反问道:“你是医生?”
安生点了点头。
那女人可能出于对医生这种职业的尊重,竟露出了一丝微笑,尽管微笑好像李子挂在桃树上很快落了下来,说了句:“赵厂长在里面。”
安生自然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敢在意,而且说了声“谢谢”,然后轻轻地敲了两声厂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安生便走了进去——本迟疑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和袋子是放在外面还是拿进去,但既然人都进去了东西也就只能随同进去了。进去之后,安生看到厂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个子比较高大但有些瘦,人很精神,看得出是有一定文化与素养的。这一印象令安生为之一振,也就没有了多少怯意。心想,看来从早上开始他就真的走运了。
赵厂长正在写一份材料,现在则放下了笔,抬头打量了一下安生,一边让安生坐下。安生笑了笑,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试探着坐在赵厂长的对面那张椅子上。谈话开始了,开头部分跟此前安生与那位姓陈的保安说的差不多,当然少不了要问“为什么出来”,安生也再次咧咧嘴笑了笑。之后,赵厂长说道:“这里跟内地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习惯起来可不容易。比如这里实行的是两班倒,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有些活也比较重,你能适应吗?”
安生迟疑了一下,但很快说道:“别人能适应,我也能适应。”
赵厂长笑了,说:“那你就下午来上班吧,上午把宿舍安排好。”
安生即使有再好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得出就这样得到了一分曾遥不可及的工作。接着,赵厂长让坐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原来她的职位是财会室主任兼办公室主任——拿出一份协议书,让安生把应聘的表格填好,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安生也就成为梅村镇塑料厂的一名试用合同工人了——尽管这份合同所具有的法律价值还有待鉴定,安生也不懂这些。他看到协议书上写着他在六个月的试用期内,基本工资是二百五十元,试用期满后,工资将为三百元,看到这,他就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在完成这些手续之后,赵厂长用电话喊来了一个人,姓黎,是车间里面的主管,让那人带着安生去宿舍安排住宿的问题。宿舍并不在厂内,要走一段路去一个专门的宿舍小区。安生向赵厂长和那女人道了谢,出厂时又与那位姓陈的门卫握了握手,称那人陈大哥。门卫笑道:“别客气,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上午安生安置好宿舍后,稍作休息下午就去上班了。
这三天里,安生每天都是早上八点钟开始上班,一直到晚上八点下班。早上在上班的路上有包子油条买,边走边吃,正好赶去厂内打卡。中午和下午各有半小时吃饭时间,别的事不能做,吃顿饭还是够的。至于每天下班后的时间,自然不会多。回到宿舍,看到别人都每晚冲凉,他也不好意思不冲,冲了凉还有衣服要洗,这些都要费些工夫。宿舍每间有十几个平方,带一个卫生间。安生所在的那间住着八个人,三个上夜班,安生只上白班,跟其他四个人回来之后,就排班冲凉,洗衣服也是如此。因此,每晚他都要到晚上十点来钟才暂告一段落。即便如此,宿舍里还有人精力十分旺盛,非要唱唱歌,聊聊天,聊的一律是些荤段儿。安生本没有早睡的习惯,可实在也没有吵闹的习惯,于是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不着就作个心不在焉的听众,也不发言,直到人声渐息。
白天上班,他基本上没有干什么具体事情。那个姓黎的主管只是交待他先看看,看看那十几台做塑料产品的机器,看别人怎样安装模具,怎样操作机器,怎样从机器里取出热气腾腾的初成品。最重要的收获是知道了整个生产流程是怎么回事。设计人员先设计出产品模型草图,然后在铅制模底上做出模型,安装到机器上,这是第一道工序。加进塑料原料,形成一个个塑料初成品,初成品出来后,检查筛选出合格的,再把毛边削除,套上一层塑料膜装进箱子里,这是第二道工序。成箱的产品搬到仓库,再发出去,这是第三道工序。
第一道工序最难,技术含量最高,显然不是厂里为安生设计的发展方向,他看了几眼,就被黎主管喊到其它的地方。第二道工序从事的人最多,机器是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停工的,每台机器保证有一个人操作,也只有他们需要加班。安生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拿个凳子坐在操作员的旁边,看一看,问一问,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但到底觉得有点意思。第三道工序分量最轻,他除了看别人怎么做,就在这道工序上动一下手。
安生来的第一天,是赵厂长带他到车间的,并把他介绍给了大家。赵厂长还特意提到,安生是这车间里面唯一一个中专毕业生,而且是个医生。这番介绍确实起到一些反应,之后安生无论走到那个操作员旁边,就会有人问他,为什么好好的医生不做,要到厂里面做工。操作员大部分都是女工,年纪大都在二十来岁左右,最小的只有十七岁,最大的也只有二十五六岁。没几天,同事们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而他只叫得上两三个人的姓名。新环境对于他来说,确实跟过去相差太大,以至于还来不及进入当中去。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是非常饱满的。这其中有还未消失的找到工作所带给他的巨大欣喜,对新环境的新奇感也是一方面的因素,当然还有他对这个不同于过去任何时候所见到的环境抱着试图深入进去的良好愿望。前两种几乎都是被动的接受,而后者则是他的自我愿望,是积极的主动迎合。
这个开始似乎很不错。除了对这厂里每餐一元钱的饭菜还有些不适应之外,他几乎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第四章 工人(2)
他的直接上司是黎主管,黎主管是广西人,高中毕业,毕业后就到这里来做工,做了两年多,算得厂里的元老了。他虽然才二十一二岁,作事却比较遵守规矩,特别是老板定下的规矩,总能毫不偏差地执行,也就顺利地做了车间主管,管着一班子的人。根据工人们的说法,他是一个极讲究原则的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连他的脸上也带着原则的标志,丝毫不含糊。不过,安生进厂的第一天,他倒含糊了一回,竟朝按生笑了一下。尽管只是一笑,却给安生的心理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当然,我们不能指望他老是这样含糊下去,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安生再也没见他笑过。由于是赵厂长亲自作的介绍,安生倒是获得了他那宝贵的客气,尽管只算得热情与冷淡之间的客气——对此,显然不能要求过高。
除了黎主管,安生与同宿舍里四个一起上白班的同事也算认识了。他们中有两个是广东人;大概都是河源梅县那边的;说的是客家话。在安生看来,客家话跟广州白话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马上跟安生急,说客家话是客家话,白话是白话,两者完全风牛马不相及的。偏偏他们可能因为某些先天性因素;都不怎么说得清楚普通话;说出来也感觉怪怪的;让人听了比他们更急。结果是安生到底没有明白过来有何区别,而他们也认定安生愚子不可教也,懒得再作理论。另外两个;一个是四川阆中的;叫曹恩华;另一个是广西百色的;姓梁。那两位广东人大概因为在广州跟自家门口差不多;说的又属于本地方语系,与宿舍内其他说普通话的外乡人相比有了某种地缘优势,而由此引派出更多的先进意识来。于是每晚都只有他们两人嗓门最大,影响力更是早就突破宿舍,引来一群“同党”天天像是开晚会,来一阵清唱或一阵合唱,对口相声或者群口相声,中间穿插一些曲艺表演,倒也热热闹闹,歌舞蹁跹。但在安生看来,只是些叽里呱啦;让人如坠云里雾里罢了。
百色话安生也是听不懂的;而能听懂四川话;便渐渐与曹恩华搭上了话。安生喊曹恩华叫大曹;曹恩华虽与安生同岁;却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声音很大;一口的浓重四川话只要一开口,就像那入秋的辣子,韵味儿掩也掩不住全都漫散开了。他们接触了几次之后;便很快相互得到了认同。四川和湖北都是中部地区,说北不北,说南不南,说没联系也没联系,说有联系却有不少的联系。最起码到了这南方,他们都可以理直气壮一口径地说自己是北方人。北方人的特点是什么,就是豪爽得很;没有那多的小心眼,容易交朋友。就像那两个广东人只把彼此当兄弟一样,曹恩华也把安生作兄弟。
安生刚来时,曹恩华就热情地告诉了他一些同事的情况,工厂的情况,细致得令他感动。他心想,自己可能跟四川人有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