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之二 远方-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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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气了，就又一次拿起了行李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立即走开，因为实在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茫然地朝着四处看了看。这时，他看到附近还有一些没伞的人在车站围墙的屋檐下避着雨，于是，他又有意无意地朝他们靠拢过去。这些人都是在等车站里发出的最后一班车，当车在车站门口出现，这些人就全都挤了上去，一个也不剩。
车站的周围喧闹了太久，这时终于变得安静下来。停在附近马路上的出租车见人散了，也到另处寻找生意，只剩下两三辆出租车好像仍不死心，停在那里，指望着乘客从天而降。有一个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跑过来问安生到哪里去，安生只是摇了摇头——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那司机走后，再也没有人来问他。他仍然站在那里，心里则想着那个赶他走的人所说的话——既然不能在这里睡，站着总是可以的。不过，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站得也有些乏了，他就想坐一会儿。他忽然想，既然那人已经走了，何必还把那人的话当得那么真呢。这似乎是个很好的理由，于是，他在离大门口稍远的一块干地又垫上报纸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他开始感到有些孤单，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撑着伞“哒哒”地从眼前走过时，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羡慕。雨噼里啪啦地从屋顶上打在水泥地面上，打得他的心也随之一声声地颤动——呵，流浪！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家。家虽然很小，也很破旧，但至少可以挡一些风雨，能给他一些温暖；家中还有他的妈妈，他的妹妹萍儿，他的弟弟乐伢，他的内心其实是多么地想念他们。他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寂静给人的感觉有时也不见得会好，特别是身处外乡，而且又是在夜里。一方面能让人生出杂念，一方面也能让人生出恐惧。小时候怕到野外，因为怕鬼，而长大后知道了世上并没有鬼，却要提防人，特别是陌生人。比如现在，他就感觉到了一些莫名的紧张，因为有人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在广州见到并亲历过的陌生人所带来的惊恐大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掉，如果再经历一次实在不情愿。在那人还未走近时，他对自己说：“这里毕竟不是广州，应该不会有那种人。也许只是从我身边路过，或者有别的什么事……何必那么紧张呢？”的确，那人只是来问他要不要住旅馆的。紧张的心终于落了地，为此，他还对此人生出了点感激。感激最好的表达就是满足那人的愿望，可他一想到口袋里面所剩的那么点钱，就只好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连价格也不敢去问。那人便带着失望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他却睡不着，便在那里呆望着。湿漉漉的马路上，仍有几辆等候顾客的出租车，车顶上的红灯透过雨雾仍在闪烁着；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好一会才有一两人走过；街道两旁的路灯仿佛被雨雾罩住，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而一条条雨线把灯光切割千万条碎丝，有了几分凌乱；稍远处有几家水果摊和百货店，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生意清淡得很，这时也准备打烊了。街上的景致很乏味，至少此刻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就把目光放在了跟前。跟前倒是有时缓时急的雨水从上面空灵般地落下来，落在了水泥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儿。这倒有些意思，于是他的神思全都聚了过来，连雨水溅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浑然不知。
这时，从不知哪里走过来一个女人，有五十多岁了，应叫做婆婆，她来到安生的跟前，说道：“雨这么大，要不要住旅馆呀？”
已经有一会儿没有人跟他问话了，他抬头看了看那婆婆，然后就被婆婆的话打动了。其实，他看到这女人这么大年纪了——不正像他的妈妈吗——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寻找着客人，就有些心动了。于是暗想，这样的天气如果在外面就这样坐一晚上，大概也是睡不着的，明天也就没有了精神，没有了精神明天也就没有了机会；如果还准备给自己一天的机会，就应该有一个很好的精神去面对这个机会，若不然就等于是放弃。
那婆婆又说道：“下这么大的雨在这里呆长了会着凉的，这么晚也没有车了，明天再走也不迟。”
安生听出婆婆把他当作个赶路的，一想也有些道理，便问道：“多少钱一个晚上？”
那婆婆说：“十元钱。”
安生觉得太贵了，但没有说出口。
那婆婆又说道：“我们那里住着不错的，是我们自己家的房子，水呀什么的都有，你衣服也淋湿了，洗个澡换换衣服免得着凉，是不是？”
安生的确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是冰凉凉的，确实有点不好受，如果能洗个澡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他身上只有十二元钱，如果花掉十元钱去住一晚上，那么明天他该怎么办。这是个苦恼的问题。
那婆婆见他不做声，就接着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安生点了点头，说道：“湖北的。”
那婆婆道：“一个人那么远跑到这里呀，是找工作吗？”
安生又点了点头，道：“这里的工作好找吗？”
那婆婆道：“说好找也好找，看你找什么工作。”
于是，安生跟这个婆婆聊了起来。婆婆很热心，只要是知道的都会告诉安生，还为安生现在没有找到工作叹了一息。安生也不知为什么，听到婆婆的一声叹息，心里有些感动，说道：“婆婆，您的旅馆在哪里，我们去吧。”
于是，那婆婆带着安生朝她家的旅馆走去。走了有一会儿，穿过了几条巷子，走进一条巷子的深处，才到了那婆婆的家。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的话，安生还从婆婆的嘴里得知，婆婆的家境不是很好，所以把自家的房子腾出两间来，作一个小旅馆，贴补些家用。安生听了，更觉得自己应该来的。
房子是个单门独院的平房，跟周围的房子比起来要显得陈旧矮小得多。听了婆婆的那些话，安生已不在意这里的条件，只要有个地方睡就行了，哪怕这种条件跟价钱比起来可能有些高。
婆婆带他看的那间房子里有三张床，虽然显得有些紧凑，但也可以睡了。三张床都是空着的，婆婆看着安生，等待他的评价和答复。他没有犹豫，说：“就这样也可以了。”并把钱掏出来给了那婆婆。那婆婆接过钱很高兴，又带他去看卫生间。
这时，那婆婆的老伴从另一间房里喊她吃饭，安生问道：“婆婆，您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吗？”
那婆婆笑了笑，说：“今天你还是第一个住客，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安生不由沉默下来，也不用问，心里面自然能够体会一个家庭遇到困境会是什么滋味。他说道：“现在我没什么事了，您去吃吧，我自己会处理的。”
那婆婆笑道：“想不到你这年轻人还挺好的，我还要出去看看，再晚就不好找到住客了。”跟安生又交待了一番，便又走出了家，去找住客了。
安生看着那婆婆离去，不由得为婆婆的奔波受到感动，并生出同情来。江洲给他的印象是比较富裕的，但也会有人生活得很窘迫。那婆婆的生活就很辛苦，但看得出她很勤劳——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品质吧。至于婆婆的家里到底因为什么缘故，才有如此的困境，他不想去问。何必去问呢？胡乱想了一会，忽然记起身上仍是湿透的，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上床躺下了。躺下了没多久，听到院子的门响了，知道是那婆婆回来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应该是三个人。
果然，那婆婆带着两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来到了安生的房间，笑着对安生说道：“自从你来了，运气就好了起来。”
安生笑道：“但愿如此了。”
那两个年轻人一个不到二十岁，一个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打扮十分的一般，大概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安生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两人也朝安生笑了笑。
婆婆这个时候端着一碗饭，走了过来，对那两个人说道：“你们不是明天要到香山去的吗，把这个小吴也带过去吧？”
安生正纳闷，那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年轻人看了看安生，说道：“听婆婆说你是到这里找工作的是吗？”
安生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道：“来了多久了？”
安生道：“快一个星期了。现在工作不怎么好找。”
那人点了点头说：“你是医生？”
安生点了点头，问道：“请问，你贵姓？”
那人道：“我叫陈良，”又指着他的同伴道，“这位姓何，叫他小何好了。”
安生道：“陈大哥，你是在哪里工作？”
陈良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工作，这次刚从家里出来，准备明天去香山一个建筑队里干点活儿。”
婆婆在一旁说道：“你们建筑队要不要人呢？”
陈良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只是一个打工的。”
那婆婆道：“这个小吴人挺不错的，一个人跑这么远来找工作，又一直没有找到，也挺难的。你们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如果能帮上点忙的就帮上一把，做了好事，别人也会记得的，是不是？”
陈良点了点头道：“这个当然，如果能帮上的当然会帮的了，问题是以前没有干过，就怕老板不肯收。”
安生在旁听着两人说的话，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说道：“谢谢你们的好心，我其实没什么的。”
陈良道：“小吴，别这样，人在外面哪个不会遇到点难处呢。能帮你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只是怕即使老板肯让你留下来，那活儿也不好干，挺辛苦的。”
安生听到这话，仿佛找到了一丝光明，心里说不出的激动，说道：“我能干得了。”
陈良看着瘦瘦的安生，说道：“真的吗？”
安生坚决地说：“是的。”他心里面已经想好了，只要有一份工作，不管是什么工作，他都会倾尽全力去干好的。
那婆婆在一旁高兴地笑了，说道：“那就好，不管怎么样，先找碗饭吃，不要饿了肚子。等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再找也不迟。”
安生能说什么呢，只是泪眼模糊地说道：“婆婆，真的谢谢您了，如果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安生这一说，婆婆竟不由得擦起了眼泪，直叹了口气。陈良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别担心，明天你跟我去香山，我帮你说说看，也许老板肯收的。”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安生心里只是一阵阵的激动，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本来还没有来得及去想明天的出路，机遇就这样降临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叹那人生中道不尽的微妙和变数，让人不可琢磨。这一切最起码可以告诉他，这世间没有那样的美好，但绝不是那样的糟糕，人之本性还是善良的，善良得让他感动。
很久以来他对人性的善良虽然没抱有很大的期望，但内心里一直宁愿相信这世界是有一种东西指引着人们朝那个方向去做的，现在更加坚信了这一点。至于在广州看到过的人的冷漠，他曾心如刀绞般痛过，以至于不得不怀疑自己以前的那种思想，而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这令他振奋，甚至找到工作也没有如此的让他激动。夜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在这种激动与漫想中度过的。
第二天一早，安生收拾好了行李就跟着陈良和小何一道离开了那婆婆家的旅馆。离别前，他想到若是没有自己的一时冲动住到这里来，大概还在车站的门口坐着——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恐怕再坚强的人心里面都是凄凄凉凉的。那种滋味还是不要去想罢。
不过，他不能不去想这位好心的婆婆，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