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之二 远方-第4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离家越来越近,他对家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当车子终于在机械厂路口停下,他的兴奋已经到了嗓子眼上。趁着初起的夜色,他沿再熟悉不过的乡路朝家赶去。看到家的弱弱灯光的时候,更是眼里一片湿润。
此时吴大婶正在喂刚买回的猪崽,晓萍则忙着洗吃过饭的碗。她们对乐生的归来显然没有什么准备,但都很兴奋,吴大婶更是有些激动地放下手中的活,把手擦了,迎上前去把乐生手上的东西接过递给晓萍,然后用手抚摸着比自己都高的乐生的头,嘴里喃道:“儿啊,你回啦?”这也难怪,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啊。
吴大婶这半年多来,显然是老多了,头发已经变得花白,有点乱,而且还显得枯枯的。她的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眼神除了见到乐生才闪出一些光亮,大多的时间里是黯淡的。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比起先前,还是好许多,特别是看到乐生回来。晓萍一身素装,平时与母亲相依为命,自是孤单了点,乐生回了自然也顿时有了精神。
乐生喊了妈和姐,笑了。吴大婶接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儿饿了吧?”不等乐生回答,就吩咐晓萍拿面,自己烧火开始忙活了。
乐生坐在母亲的身边,脸被旺旺的火映得红通通的,一时感染,问道:“妈,哥写信回来没有?”
吴大婶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说:“元宵节过了三天收到一封,我还让你姐念给我听了。你哥说他在那里很好,让我别担心。我怎不担心呢,他最不会照顾自己,那么远的地方,有个什么事谁知道。哎,他也用不作跑那么远,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得来一趟。你哥给你写了没有?”
乐生道:“写了,钱也收到了。”
吴大婶又道:“那就好,儿啊,你又瘦了不是,钱够用么?”
乐生一笑,道:“够呢!”
吴大婶道:“我让他不要往家里寄钱了,寄给你就行,其它钱自己留着。在外面什么事都可能的,总得留点钱在身上不是。你要好好听你哥的话,你哥的钱来得不容易,把书念好了才对得住你哥为你出外受苦受累,知道么?”
乐生点了点头。
吴大婶看着小儿子,母亲的心疼又涌上来了,走过来摸了摸乐生的脸,自言自语道:“又瘦了,读书最磨人,你哥读书时就吃过不少苦。这书又是要读的,我们家再没有钱,总是能让你吃饱的,你看你自己,瘦得像个猴似的。饭总要吃饱,知道么?”
乐生道:“知道了,又罗嗦。我就这个样,有什么办法。”
吴大婶笑了,说道:“嫌我罗嗦了不是,你这鬼伢!你们都还不知道作父母的难处呀……”似乎又勾起了她的伤感。
晓萍连忙说道:“谁不知道,您是家里的大功臣,谁不知道呢,乐伢,你说呢?”
乐生笑道:“自然是的。”
这话吴大婶爱听,再多也不会嫌多,于是她的神色又开朗起来,甚至有几分得意——这自然是十分少见的。以至于她又想着为儿子关心得更多一点——呵,母亲!好像不这样就对不住儿女们对她的夸奖——拉住乐生的手,边瞧边说道:“你身上的疮好了没有?”
乐生连忙抛开了母亲的手,说道:“好了,看什么呢?”
吴大婶并不计较,总算把乐生的手给抓住,看了看,果然是好了些,都已经结了痂,她心里虽然总算放下来一些牵挂,但不免心痛道:“都怪你自己不注意照顾自己,受这份罪。你又不在我身边,想操心都操心不上。妈等下再给你用生姜水泡一泡,天一暖和就会好的,这疮可把你害苦了不是。”
晓萍下好了一大碗面条,上面还放了两个鸡蛋,端到乐生的手上,说道:“先吃了再说。”
乐生连忙接了,感到真的饿了,便吃了起来。大婶则说:“快吃,快吃,读那造孽的书,把人都读成这样了。”她因为没有读过书,所以认定都是读书害的,如果不读,儿子也不会受这么多的折磨了。对此,乐生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继续吃着。
看到儿子这么痛快地吃着,作为母亲的吴大婶是最开心不过的,而且还要把儿子吃饭的过程也当着一个最精彩的节目来欣赏,就不由得坐在乐生的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晓萍也随着坐了下来。乐生感觉到母亲和姐姐都看着他,有些不自然了,说道:“妈,你看着我干嘛,你去歇会儿嘛。”
吴大婶自然也明白儿子是不知道她的感觉的,却想到儿子是个小伙子了,这样看着难免会让儿子不自在,就笑了笑,说:“鬼伢,谁看你啦,你吃你的就是,我就是坐会儿。”虽然如此说,她的眼睛还做出移开的样子,但在乐生又埋头吃的时候,又把眼神转了过来。儿子吃得美,她也最开心。一个开心的母亲常常会轻轻地叹一声气,她也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甚至眼里含着泪。
楚阳县机械厂里这时是静悄悄的,乐生家门外也是一片静悄悄,而家里只有乐生抽吸面条的声音,静里更透着一份温馨。多么宁静的夜晚呵……
有诗为证:
这是一个多么宁静的港湾,
静静的,等着船儿靠岸;
船儿在风里浪里颠簸,
这里却可以安静入眠。
多么令人陶醉的夜色,
多么宁静的港湾!
喧闹的世界此时无声无息,
不必言语,醉了,醉在人的心里面。
第十七章 逢生(1)
在身上的二百五十块钱被那三个年轻人拿走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安生都感到遍身透着寒意,尽管这时候的南方晚上已不算很冷。透出的寒意是彻骨的,刺心的,悲沧的。
他对自己说:“完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把那二百五十块钱拿出来,是不是这里面有着一种冲动的成分,或者解释为不理智或者胆怯。但到底他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追究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钱从他的口袋已经到了别人的口袋,不可能再回来。可以预想得到,追究起来的话,最终的责任者及承受者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那是一件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呵。只要是吃力的事情他这个时候都不想再去考虑了,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他“完了”,彻底地“完了”——其实不需要他去想,这个念头也会自动地冒出来,就像一塑料袋子水被刺了一个洞之后,水就全冲着这个洞哗哗地喷出来一样。
今夜无疑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漫长得只能徒添人的痛苦,而且不知何时才能够消停。到了黎明将近时,露水也最浓,安生的愁绪纷纷,眼睛仍直直地盯着那没有光亮的苍穹。初春的寒意像是把这片南方的广袤大地给僵住了,僵成了一张无边涯一片苍凉的网,而他就是那只在网中挣扎着不知所措的蝇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忽然间坐了起来,朝空旷的原野喊了一句:“我还没有完。”没有人听他的自白或者呼喊,除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身上——上衣口袋里——还装着一些散钱,而这些散钱他好像并没有拿出来,那三个人也没有搜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想起来的,反正是想起来了。于是,一股巨大的兴奋涌了上来,而这份兴奋足胜于当初听到自己被分配到楚州医院那一消息所带给他的惊喜。他仿佛已经死了一回,如今则又活了过来。他的手连忙有些颤抖地在全身所有的口袋里面摸索了一遍,里面所有的东西也都放在了他的面前草地上。
这个时候是一天里面最黑的时候,但他的眼力仿佛得以神助,竟把钱和废纸辨得开来。他把钱一张张地拿在手上,凑近眼前,不容半点差错地数着。数着的时候,只要是看到了一元的,便有些兴奋,而要是见到了一张十元的,那么他就抑不住胸口的沸腾。
数的结果也是令人振奋的,他还有二十一元一角。二十多元,这实在是太好的数目,至少是他的光明和希望,于是他又有了光明和希望。他把这一叠钱细细地叠好,放回了上衣口袋里面。口袋装了钱进去之后,竟还充满着满足感地鼓了起来——口袋鼓着,其实有着惊人的象征意义。他摸上去的时候,心头马上涌动着一股暖流,人也踏实下来,变得富有了。
他还没“完”!这种感觉产生于“完了”之后,实在是美妙不过的。不过,他也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想,看来他的计划得作一些更改,因为确实也有这个必要。首先,这些钱大概不够他去看海了,从地图上看,这里离大海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虽然有些遗憾,但机会总是会有的;再者,他要生存下去,这时候他的生存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就停止在这里;而且,怎么生存已是一个大问题,大概此前只从事他所喜欢的职业这一观念也需要做一些调整。他觉得自己其实还可以做一些事情,比如说——任何事情,只要有人肯让他做。这个问题广泛无边地考虑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天一亮就开始行动,他想。
接下来,他想睡一会儿。睡的过程当中,他开始有点后悔,后悔没有把钱寄回家里去。如果把钱寄回去了,也不至于就这样没了,那可是两三个月的积蓄呀。弟弟还等着他这个月寄钱做生活费呢,那可不能拖的,一拖就要饿肚子了,如今怎么办呢,他一筹莫展,只是替弟弟难受。幸好,这都是些没办法的事情,他也就迷迷糊糊睡了。
天一亮,阳光就刺开了他的眼睛,尽管全身都是酸溜溜的,但他还是爬了起来。他刷牙的时候吐了几口血,而又想起这血该是昨晚留下来的,就又想起了那三个人。他咬了咬牙,恨那个打他的人手够狠的,没有良心。不过,既然没有良心,你骂他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他就不愿再想了。倒是洗脸的时候发觉这水冰凉冰凉的,使他怨了一回南方的气候,还像是找到了发愤的对象,把那水猛猛地扑到自己的脸上。
早饭自然是不用吃了的,他背起了行李,摸了摸仍有些肿的脸,开始朝来时的路走去。他要走回头路了,尽管他十分的不情愿。
人在这时候,要么什么都不想,要么想法总是很奇特。在到过一个个的城镇之后,看着那一个个或忙碌或悠闲的人,他便想到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路可走的人,竟有了种说不出的羡慕。有时候他想,怎么别人都有自己要干的事,就只有他尽管这样来去匆匆其实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他想,要是他能像别人一样有自己的一点事情可做,不管什么事,那该多好啊。
在路上遇到一两个乞丐,满手乌黑地拿着一块馒头,往嘴里面塞,看他们的表情,安生竟从中找到了快活的成分——至少在有馒头吃的时候。而他吴安生呢?他怎么才能快活得起来,如果说快活,倒不如让他快活地哭一回。他觉得自己连乞丐也是做不了的,只更像是一个浪子,满脑子空虚得发慌的浪子,在这个世界里体会不到一点快乐连乞丐都比不上的浪子。做一个浪子潇洒吗,当然不潇洒。如果有吃的,吃饱了,也许感觉会好一些,那时,他或许会说,为了心中的某种理想做一回浪子,也算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他几乎不敢吃饱过,现在连那炒粉都是十分的珍贵,那要掏出一元钱来买,而他有多少个一元呢。
到过一些城镇之后,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没有着落”,这真是一个令他扫兴的词。他的那点兴奋感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更别说身上的钱不可避免地在减少。他的大脑仿佛也已经死了,只剩下两只腿在挪动,至于方向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没有钱,没有工作,这些“没有”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