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之二 远方-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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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还没有在恰当的时候赞美一下女子的习惯,或者是他的心在某一个瞬间动了一下增加了几分紧张,总之,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笑一笑——算是对明芳所付出的劳动作的表态。明芳似乎也了解安生的个性特点,有了那笑一笑也十分的高兴,说道:“天热是不是?”
安生一路上楼所留下的满脸窘色加上刚才的那一心动,虽让明芳给了他这么好一个理由,却万万不好受的,只有一笑了事。
明芳改用楚阳话,又道:“宿舍里的女伢都出去了,进来坐会儿怎么样?以后你也可以在楼下喊我。”
后面一句虽是随意说出来的,安生还是听出了明芳的心意,无非怕自己受窘,才如此说。他自然不能让明芳看出自己这般不经世面,于是说道:“只要你欢迎,我自然会来的。”就跟着进去了。
明芳连忙让安生在自己的床上坐下,说道:“房间里乱得很,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她的床上却是一尘不染,安生本还不好意思坐下,这下就坐了,嘿嘿地笑着说道:“那你可永远都不要看到我的房间是个什么样。”
明芳一边倒了杯茶递给安生,一边笑道:“看你也勤快不来。”
安生疑问道:“何以见得?”
明芳道:“男伢有几个勤快的,都不会洗衣服。我表哥更是如此,今天去了还要帮他洗衣服。”
安生道:“你也别把男伢说得一无是处嘛。”
明芳笑了。之后,她说道:“我和他是一块儿来的,他也没有学什么手艺,听说砖瓦厂的工钱还可以,就来了。他像你一样,话不多,我想等下你们见面了说不定会有话说,他也喜欢下象棋。”
凭这一句,安生茶也不想喝了,连忙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明芳笑道:“看你急成这样,就不该告诉你。那好,我们走吧。”
安生笑了,说:“你知道我就这点爱好。”
“你这莫不是在奉承我?看不出你也会油腔滑调。”
“过奖,过奖,”安生道,“让我怎么说呢,莫不是要说,‘知我者,乐明芳也?’”
明芳笑道:“跟你不熟前,你话挺少的,现在可看到你的原样子了。”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下了楼。
到砖瓦厂要经过镇区中心,走在街上,安生忽然想问明芳的家里怎么样。像明芳这样聪明的女子,不念书真是怪可惜的。明芳顿了顿,说:“家里我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家里又只种田,哪有那么多钱?初中毕业在家里呆了一年,就来这里了。你呢,你从不说家里的事。”
安生预料明芳会问,说道:“在单位太枯燥,就到外面来走走。年轻人不趁这时出来,有什么前途可言?”
明芳认真地听着,显然对安生的话是相信的,甚至是理解的,说道:“我总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一定会成功的。”
安生听了,十分的感动,说:“真的吗?谢谢你。”
“当然是真的,”明芳眼睛亮亮的,说道,“能让我看看你写的诗吗?”
“当然可以,”安生说道。
在此后一段时间里,两人仿佛都有了些心事,悄悄掩过,沉默了一阵。不过,他们很快又寻到话题,有说有笑起来。毕竟,在厂里一天到晚都没有机会四处走走,仿佛被外界隔绝似的,如今好不容易有天空闲,岂能错过。
安生刚到梅村的那几天里,虽然也在街上走过多次,却没觉出这梅村的景致如何。这回心境跟此前大不一样了,不但有了份工作,身边还有了一位能谈心的女子,自然精神勃发,这街上的景致也美了起来。他边走边赞叹着,明芳笑道:“你倒像是个乐天派。”
安生道:“当然,这不好吗?”
明芳道:“当然好的,你却不是真的乐天派。”
“看来,你对我了解得还不少,”安生心里已对明芳刮目相看,能有这样的朋友自是一件大幸事,有了辩驳的兴头,便道,“其实,什么叫乐天呢?人要真的成了十分的乐天派,又有什么意思。在乎是因为你存在,生命因为存在而有意义;人本有七情六欲,若真的只剩下个‘乐’字,却只能说是最可怜的。人生能‘乐’,自然再好不过,但只有‘悲’相衬着,才显得出滋味,正如鲜花要绿叶衬着,甜的要咸的衬着,滋味最美。偶尔乐一乐,才更有乐趣,笑口常开,不是糊弄自己,就是糊弄别人。”
“你当老师一定很好,把个小的问题看得那么深,我就看不到这么多,”明芳说道。
连说话的神态和意思也跟冬梅差不多,安生看了一眼明芳,心生几分感慨,说道:“你真的跟我的那位朋友很相似,她也总这样说。其实,她比我更懂得生活。朋友总是说一些委婉的话,那话从另个方面来说,就是做事太认真,想的也太认真,反而弄得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曾劝过我,不要太认真,太认真了,会把自己束缚住。现在想起来,这话确有道理。”
“其实,我的意思倒没有这么多。再说,想深点儿不也是挺好吗?”明芳有点不解道。
“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道理本就是由浅入深的。很多时候,真理就在你的话里,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安生道。
明芳想了会儿,说道:“你越说越是难懂了,我也被你说糊涂了。”
安生笑道:“这是我的毛病,所以我以前的朋友跟我说了几句就都不肯说了,说是不上我的圈套。你想想,到了后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对是错,都晕乎了,他们自然更不懂了。”
“你这人总是怪怪的,有时候一本正经,一会儿又说起了俏皮话。也难怪你的那些朋友时间长了知道,不了解你的人都不知道你话里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你却了解了不少。”
“也至多一点点儿,只怕跟你说话越多,越是难了解你。”
“看来,乐明芳还是乐明芳,果然一针见血。哪怕你这是在骂我,我也会很痛快的,”安生有些激动说,“我宁愿经常有朋友骂我,那样只会让我更清醒。我的那些朋友对我太好了,真的太好,所以他们都不忍心骂我。我在想很多的问题,在寻找很多的答案,没有人会告诉我哪是正确的,只有靠自己去想,去琢磨。我确实有时像一个苦行僧,自己问自己问题的答案。要是有人告诉我,哪怕跟我争吵,我心里都会感激的。”
明芳有着女子非同一般的聪慧与细腻,自然看得出安生内心是痛苦的,而痛苦的原因就是他的思想。可是谁能帮他呢,他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的朋友,他们都帮不了他,她又如何帮他?一个女子若见有人在承受着痛苦而不能帮之解决,肯定会很难受的,若是她的朋友,那就更加如此了。此刻明芳就处于这种状态,她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些安慰。
而安生怎忍心接受这样的安慰,他马上又叹口气说道:“我许久没有这样跟人说到这些,心里舒畅了许多。”
“真的吗?”明芳看到安生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顿时也豁然开朗,只是一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她从安生的眼神得到了证实,存的一点疑惑也没了踪影——她的确是个心地清纯的姑娘。安生怎忍心看到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受他的本就难寻答案的困扰呢,自是一笑支开。
两人这时已穿过镇区,来到梅村另外一个方向的郊外,明芳告诉安生,前面不远处就是砖瓦厂了。安生心想,自己刚到梅村那三天晚上不就睡在不多远处山脚下,小河边么。可不是,前面两三百米处就有一座带着很高烟囱的砖瓦厂,砖瓦厂前面五六百米就是他曾经睡过的地方。这自然又让他一番感想——不过,这次只是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快到砖瓦厂,明芳显得很兴奋。安生于是问道:“你有多久没来过了?”
明芳道:“有一个月了。我这个月上白班,没有时间来。”
安生不解,问道:“厂里班到底是怎么上的?”
明芳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像我们都是一个月换一次班。这个月上白班,下个月就上夜班,我明天开始就上夜班了,你可能还上白班。”
安生道:“一个月连着上夜班,谁受得了?”
明芳道:“上夜班是很辛苦,但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是一样,很公平的,也就不好反对了。”
安生气愤道:“这哪叫什么公平,是玩骗人的把戏。你想,这规矩是老板定的,是对我们所有的工人都不公平的,而他要让人理解成工人之间的公平,实在是好笑得很。”
明芳想了想,忽然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安生的话已深深地吸引着她,在她眼里,安生头脑里面装着的东西实在是她有生以来见到过最多的;在她内心里,安生也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有才华的一个人了。她几乎对安生开始有些“崇拜”了。——在一个少女的心怀里,“崇拜”与暗自爱慕与友谊实在是一时难以分别的。
两人走进了砖瓦厂。砖瓦厂面积不大,除了一座砖窑之外,有一排自产自销的砖瓦平房,另外就是一块取土的空地和一块码放砖坯的场子。大概砖厂国庆节也在放假,砖窑里没有点火,场子上也只有一两个人露着赤膊,作些零星碎事。倒是砖厂的那排平房前有几个妇女,围着自来水管洗衣服;她们大不过四十,小不过二十来岁,搓洗着衣服有说有笑,其姿势随着搓衣的节奏起伏着,甚是动人,更让安生被深深吸引的是她们嘴里说出来的竟全都是楚阳的乡音。
安生低声问道:“她们都是楚阳人?”
明芳笑着点了点头,跟这些妇女打起了招呼。那妇女中有人用楚阳话问道:“小乐儿,你这带来的可是新女婿?”只当安生听不懂楚阳话,故意跟乐明芳开玩笑。年轻些的还朝乐明芳挤眉弄眼。
明芳听到这话,羞得不敢去看安生,脸上也刹地露出红来——她那脸上露出来的可不正是乡村女子所特有的红晕,美得自然,美得纯净,美得鲜活——嘴里连忙辩道:“桂花婶,莫要笑我,这是我的同事,姓吴,刚来这里不久,也是咱们楚阳的。”
那说话的妇女听了顿觉不好意思起来,正要向安生赔个不是,安生知道年轻男女在楚阳乡风里本就是经常取乐的话题,何况这本无恶意,怎会见怪。他笑着用楚阳话说道:“我来梅村不久,听乐明芳说这里都是楚阳老乡,就想过来看看。”
在离家乡千里之外见到老乡,自然热情非常,那些女子开始问个不停,安生也一一回答。之后,明芳说:“我表哥可能还没有起床,我去喊他。”
明芳来到一间房前,敲了一下半开着的简易门,大声喊了她表哥的名字,里面马上有人答话,紧接着有几个年轻人都开明芳的玩笑。明芳只是不理,跟安生说道:“他马上出来,我们就在外等一会儿吧。这间屋里都住着年轻人,隔壁住的是成家的。”
没多会儿,她的表哥一身短衣走了出来,明芳埋怨道:“衣服都不扣好,懒猫一样。”之后把安生介绍给了她表哥。
她表哥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比较高,但很瘦,可能是这砖瓦厂的活比较辛苦,眼睛里还带着血丝,一脸的疲倦。他见安生是第一次见到的客人,马上笑着与安生握了手,一边拿出烟来,一边把自己介绍了一遍。他叫李明汉,别人都喊他汉儿,看得出是个很忠厚的人。
安生听了明汉的介